“啪–”
台球杆的杆头精准地击中了那颗标着“8”的数字球,那颗球径直滚向台球篓,伴随着一声脆响落入袋中。
张旸直起身,下巴微微上扬,满脸得意地朝老板挑了挑眉。
老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哎哟,可以啊!一杆收。”
这间台球室没搞什么精致的装修,墙面只刷了层素白涂料,面积也小,只能摆下四台台球桌。天花板上挂着老式灯泡,没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灯,却把室内照得敞亮。
老板就是小区住户,球室开了好多年,小区的人一有空就喜欢来这里切磋几杆。
今天台球室的生意有些惨淡,张旸来了一个小时也没有看见有人进来。明明是周末,按道理来说应该有很多人才对。
说巧不巧,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不齐整的脚步声。
他扭头望过去,只见几个男生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脸色都阴沉无比。本以为他们会绕道去他对面空着的那台台球桌,没想到他们却直直地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看上去二十来岁,是四个人里最矮的,满脸横肉。一走起路来,腮帮子上的赘肉都跟着晃悠。后面跟着三个小年轻,看着也就十几岁模样。
不过,那领头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老板赶忙笑脸相迎,刚要开口招呼,却被那人伸手推开。只见那人直勾勾地死盯着他,那模样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人站定在他面前,嘴角扯出一丝丑陋的笑意,开口:“哟,张旸,不认得我了?”
张旸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也不太想搭理。把屁股往台球桌上一靠,随口道:“我该认识你?”
蒋治杰也不恼,慢悠悠地将手伸进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也不点火,只是抬眼盯着张旸,呵哼一声:“你哥结婚了吗?”
张旸瞬间反应过来,眼神从随意陡然变得犀利,“你是蒋治杰?”
蒋治杰又将手伸进兜里,似乎在摸火机。后面的小弟见状,一个比一个积极,都争先恐后地送上火机要帮他点火。
蒋治杰一个都没搭理,而是自顾自地从兜里拿出那个看上去比两元钱要贵一点的火机,“嚓”一声点燃,深吸了一口烟,阴阳怪气地问:“怎么,你不是不认得我了吗?”
张旸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来意,看那模样,一看就是来找茬的,不可能是来跟他聊过去的。于是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来找我打架的?”
蒋治杰装模作样地吐了一口烟雾,反问:“你猜呢?”
张旸将视线掠过蒋治杰身后那三个小弟,脸上忽然就绽出一抹欠揍的笑来,故意高声说:“我说蒋治杰,你妈后来没带你去进修啊?”
蒋治杰的脸瞬间通红,气得嘴边的肥肉都在颤,“你……”
张旸懒得听他掰扯,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头,直截了当道:“要动手就快一点,否则再拖下去警察都来了。”
那三个小弟年纪小,一听“警察”两个字,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慌里慌张地望向门外。只有蒋治杰双手插兜,面色非常淡定,扭头跟那三人说:“怕什么,他忽悠你们的。”
紧接着,蒋治杰话锋一转,开口问:“那个匸族是你哥对象吧?他的皮肤不是很细嫩吗?留疤了吗?”
张旸的脑袋“嗡”一下,瞬间被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淹没。他攥紧拳头,瞪着蒋治杰问:“什么意思?”
蒋治杰悠悠然地吐了口烟雾,故意怪声怪气地说:“呀,你还不知道啊?”
张旸不想跟他绕弯子,怒吼:“说清楚!”
蒋治杰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耸耸肩,道:“你自己去问他呗。”
“他怎么可能记得!”
大多数人都知晓,匸族休眠期过后大脑便会自行消除对外族的任何人事。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的,他们可以将糟心的事情忘却;有时候他也挺同情的,他们会将糟心的事情忘却。
蒋治杰看着张旸这副模样,自认为拿捏了张旸的七寸,歪着头,脸上浮现一个得逞的笑意,“行啊,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给我服个软。”
张旸忍无可忍,一把抓起身旁的台球杆,用杆头指着蒋治杰,嘶吼道:“快说!”
那三个小弟被张旸那气势吓到,不禁有些退缩,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在看谁先上去。
蒋治杰以前就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他吓得一哆嗦,烟也随之落地。随即将手伸到屁股后面直打手势,示意他们快上。
可后面那几个小弟,平常狐假虎威的,真到关键时刻,却比蒋治杰还窝囊。愣是没一个敢往前一步,把蒋治杰气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除了如实告知,并无他法。他说:“我妈让她的姐妹去碰瓷,摔倒在他的车面前。他上前去扶,她们趁此机会把他的黑膜撕掉了……”
张旸心头像被重锤击中,他一把揪住蒋治杰的衣领,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蒋治杰回想了一下,答:“好像是我们那事儿过去三个月吧。”
那段时间因为知晓纪辞序和程且之的关系,他心里别扭难受,下意识就想躲开程且之,基本没跟程且之碰过面。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在一处待过,就连程且之什么时候去度休眠期的也不知道,当然更不会发现他的伤了。
蒋治杰又说:“我妈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相信,他那么大一个人怎么那么好骗!”
张旸眼眶已然泛红,也分不清是被蒋治杰这话气的,还是因为心底的自责与愧疚。他攥紧双拳,嘶吼出声:“闭嘴!”说完,便将台球杆狠狠扔到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金属杆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蒋治杰几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等那回声渐渐消散的时候,张旸的背影也彻底没了踪影。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于是他窝火地转头看向那三个人,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句:“我带你们来有什么用!”
“啪”的一声,纪辞序抬手按下灯开关,黑漆漆的房间瞬间被灯光填满。家里安静得出奇,窗门紧闭,外头的声音也被隔绝。唯有三个又的爪子在地上踏出“哒哒哒”的声响。
它一看见纪辞序就立马跑过来,围着他打转,嘴里还嘤嘤叫着,似在欢迎主人回家。
纪辞序一边摸摸三个又的脑袋,一边换鞋,刚换好站直身子,目光扫向沙发,这才发现上面坐着个人。
只见张旸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辞序走过去,问:“怎么了?灯都不开。”
张旸抬起头,看见纪辞序,开口就问:“哥,且之哥是不是被蒋治杰的妈报复过?”
纪辞序皱了皱眉,问:“你知道了?”
张旸心里又气又急,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辞序叹了口气,绕过茶几坐在沙发上,“告诉你干什么?你那段时间不是不想理他?”
对于张旸,其实他是有些责怪的,但是他更怪自己。
本来那天纪辞序是和程且之一起出门的,中途不过就是去买瓶水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程且之已然满脸灼伤,外皮褪去,甚至能看清里头翻卷的红肉。
纪辞序吓得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拿出药膏,颤抖着为程且之涂抹。
回去路上,程且之一直沉默着。
他问:“还很疼吗?”
程且之摇了摇头,自嘲地说了一句:“阳光很温暖,只是我没有福气。”
那灼伤的脸庞,黯淡的眼神,落寞的语气,都像一根尖刺扎进纪辞序的肉里,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可一旦碰着便疼痛难忍。
那次伤得有些严重,连续上了好多天的药,一罐药膏也见了底。这不是一般的药膏,一般人也用不到。这是匸族专治日光所灼的药膏,他记得之前买了好几罐回来备着,但是一时忘记放在哪里了。
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才找着。帮程且之涂好药膏之后,纪辞序便拿着睡衣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发现程且之一个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相框。
他心下一紧,还未开口,便听见程且之说了一句:“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程且之抚摸着那照片,头也没抬。
纪辞序刚说出:“是……”
程且之声音提高了些许:“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不等纪辞序回答,程且之自己便很快冷静了下来,轻声说:“对不起,辛苦你了,一个人……”
程且之抬起头来,眼中若隐若现的血丝仿佛被赋予了特定的名称,名为心疼,名为愧疚,名为自责,名为无奈。
“不辛苦。”说着,他连忙走过去,将程且之抱入怀中,相框隔在两人胸膛之间,却仍能感受到那跳动不规律的心脏。
程且之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我很没用吧?连自己的爱人都记不住……”
“没……”
纪辞序后来跟程且之说了很多过去的事,程且之听得很认真,全程没有出声打断。他专挑开心的说,他们之所以鲜少争吵,全因程且之够好够宽容。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幸福了,程且之跟着笑了,但也只是笑了。
快乐的过去却并未击退程且之眼里的情绪,反而掀起了另一层思潮。
致使他被迫听到了一句不敢去想的话:“对不起,下次别去找我了,我凭什么……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忘了我吧…………”
纪辞序皱了皱眉,回过神来,用力地摇了摇头。他侧头看向张旸,眼神里透着一丝严肃,提醒道:“你别去惹事,那女人早已经卧倒在床了。”
纪辞序自认为自己不是好人,但也算不上恶人。他确实为了出气,做了一些事,但并未触犯法律。
不过就是把她儿子被男人搞的视频发过去,令她气出心脏病而已。
“真的吗?”张旸听见这句话,心里的怒意和愧意终于有所缓解。
三个又跳上沙发,坐到两人中间,舔舔纪辞序的手,又去舔张旸的手。
张旸垂眸,摸了摸三个又的头。旋即又看向纪辞序,道:“哥,对不起。”
纪辞序回:“这句话你最该跟你且之哥说。”
“我知道。其实……”
张旸话说到一半,纪辞序的手机蓦地响起消息提示音。
纪辞序拿起手机解锁一看,是程且之的消息。他唇角无意识地微扬,点开,上头显示着:到家了吗?
纪辞序迅速回了一句:嗯嗯到家了。晚点可以打电话吗?
他本以为会收到一句“可以”的消息。可没想到,跳出来的回复却是:今天不打了,可能有些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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