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林望是在项目现场遇见苏筠的。
那是一个小型的社区空间改造项目。他受邀担任结构顾问,合作方是某高校的“城市文化研究课题组”。他没想到课题组的负责人,竟是苏筠。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亚麻长衫,正站在废弃活动室里,抬头凝视一座半塌的旧拱门。那拱门是典型七十年代建筑风格,砖砌成弧,表面浮着剥落的灰粉,却仍能隐约看见当年雕刻的波浪纹饰。
阳光从高窗斜落,她神情专注,侧脸像是过去某个季节残留的影子。
林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了她一声:
“苏筠。”
她回头,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这种项目。”她先开口。
“临时加的。”林望答,“甲方说文化保护方向需要个结构建议。”
“你是甲方那边派来的?”
“算是第三方独立顾问。”
两人之间,一时间只剩翻动图纸的风声和工地低频的轰鸣。
“你看得出来,这拱门还能保住吗?”她问。
林望走过去,抬手摸了摸砖面:“表面剥落,但结构没问题。如果只是做社区陈列或艺术介入,可以留。”
苏筠轻声说:“我们想让它,说点故事。”
林望摇摇头:“拱门不会说话。”
“那就让它,保留沉默。”
林望转头看她。
她也看他,两人对视几秒,谁都没再接话。
工作结束后,他们被邀请去附近的小茶馆喝茶。项目主持人说想听他们“聊聊学科交叉的想法”。
苏筠笑着说:“那你会后悔的。”
茶馆是一间旧民居改的,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桌边摆着几个旧木凳子。主办人走得很早,最后只剩他们两人。
“你现在还住原来那边吗?”她问。
“搬了。”
“那边太吵了吧?”
“不是,是觉得……需要重新布个局。”
“风水?”
他笑了笑:“结构。”
她也笑,低头喝茶。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换地方。”
“为什么?”
“你太习惯‘稳定的秩序’。”
“你说的不是房子吧?”
她没接话,只是抬头看着窗外,风吹过树影:“其实我后来才明白——稳定不是秩序,稳定是幻觉。”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最近还好吗?”
林望点了点头:“挺好。项目多,有点忙。”
“你一直都很擅长把自己安排得很好。”
“你也是。”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搅着茶,像在回忆什么。
过了很久,她轻声说:“那天你把钥匙还给我,可现在,也用不上了。”
林望没说话。
“有时候我觉得,”她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们之间,就像一扇早就锁上的门——彼此都还留着钥匙,却谁也不敢轻易推开。”
林望终于抬起头,看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再提。”
“我以为你不会再问。”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风穿过院子,树影在石桌上晃了一圈又一圈。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我讲《道德经》那章‘反者道之动’时,总有学生问我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低头看着杯里的茶水:
“如果两个人散了,那曾经一起建立的秩序、约定、情感、意义……是不是也都不在了?”
林望轻声问:“那你怎么回答?”
苏筠抬起眼,语气柔和,却坚定:
“我跟他们说:‘反者道之动’,离散并不必然意味着终点。很多东西,看起来断了,其实只是转了方向。哪怕人走散,那些一起经历过的,仍然留在世界里,成了一道痕迹。”
她微微笑了:
“那痕迹,就是道,也是人。”
告别时,林望忽然说了一句:“我今天没带伞。”
她挑眉:“这天晴着呢。”
“可预报有雨,我下班后还得走很远的路。”
她笑了,站起来说:“我车里有伞,你要的话可以拿去。”
“那你呢?”
“我明天会再来。”
傍晚,他们一起走到停车场。她从后备厢拿出一把深蓝色的伞递给他,顺手帮他拉了下伞骨的卡扣,像从前那样自然。
林望没说谢谢,只是接过,低声说了一句:
“我明天也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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