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那天的事故,来得毫无征兆。
陆真站在工地南侧,检查基础桩的打桩位置。项目进度很紧,甲方又临时调整了入口设置,设计组不得不夜里连夜改方案,施工方第二天便直接按新图动工。
她刚弯腰看图纸,身后一声巨响。
是堆放在临时平台上的钢管侧滑,一根跌落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面,砸出一道深印。尘土飞起,空气仿佛顿了一秒。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有人喊:“有没有人受伤?”
她没动,耳鸣嗡了一会儿,才听清人声。
“没事。”她开口,声音有点发虚。
她确实没事,但那一刻,她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如果我再慢一步。”
事故处理很快。钢管本不该堆放在那里,是现场协调出的问题,工头连声道歉。但陆真知道,不只是施工问题。
这是一种结构的失控。
她回到临时办公室,手心仍是湿的,指尖有些冰凉。桌上放着的施工剖面图此刻看起来像一张冷漠的谜题——
那些曾让她安心的直线、标注、比例,在真实世界里无法阻止一次不合逻辑的偏移。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是林望那天在会议上说的:
“不是所有结构都能被预演。”
那时她没太放在心上。现在,她信了。
当晚她没回学校,而是去了附近的咖啡店,点了一杯拿铁,靠窗坐了很久。电脑没打开,图纸没翻,只有那根落地的钢管,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播。
有人推门进来,风带着灰尘卷进来一阵,像她脑中那些尚未安放的疑问:
她适合做这个行业吗?她真的想走这条“师兄师姐都走的路”吗?她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竟然不是惊恐,而是荒凉?
“你有没有觉得,”她小声喃喃,“好像有什么散了。”
几天后,项目组例行内部检讨会。
沈知衡主持。他没责备任何人,只是说:
“建筑是人造秩序,但它必须在真实混乱中运行。你要么接受这个现实,要么……做别的。”
这句话像是说给在场所有人,也像是只对她说。
会后她留下来,走到他桌前。
“你以前也有过那种……控制感崩塌的时刻吗?”她问。
他放下笔,望着她几秒,点了点头。
“你是说设计失败?”
“不,是说你以为你已经懂了,可现实不这么运作。”
沈知衡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我有个项目,曾经图纸全审过,评估也做了。结构按标准,场地稳定。开工第三天,现场地基突然塌了一小块。”
“为什么?”
“后来查到,是旁边那栋老楼地下室结构提前动了,影响了周边沉降,但没人记录,也没人申报。我们以为自己算尽一切,其实连现实的一小部分都没掌握。”
“那你做了什么?”
“重算,改图,协调资金,把项目救回来。”
“你不觉得累吗?”
“累。但那天我知道了一件事:不是我们在建建筑,是建筑在修正我们。”
陆真沉默了。
“你问我值不值得走这条路?”他忽然问。
她点头。
“走得太顺的不值得,走得太苦的也不值得。”他顿了顿,“但如果你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你开始不是在‘执行’,而是在用它回答你自己的一些问题——那就值了。”
她没有马上回答。
那天晚上,她打开自己还没完成的研究课题摘要,把题目改成了:
《非结构信息在建筑空间体验中的干预性角色》
——“我在这里”,比“它能支撑多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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