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辞没有正面回答，但从他近乎飞扬的眉梢看来，陆逍猜的大差不离。
陆逍：“晏总那里来新人了？”
邓辞面色都比平时红润了两分：“岚哥神机妙算啊！听说新来那个姓沈，前两天刚被魏哥挖来，献宝似地就供到晏总跟前儿去了。”
陆逍的兴致突然就起来了，或者说更像是出于对自己想法的印证——他想知道这个新来的，是不是更像棠真。
于是陆逍问：“是学生？”
“不是吧，”邓辞挠了挠头，“比我还大两岁，好像出来打工好几年了。”
陆逍对这位新来的宠儿很好奇，但晏澄原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个新来的传说被宠到了天上，无时无刻不跟晏澄待在一块儿，陆逍回到舟川几日，不是跟林永邦到处“视察”产业，就是跟沉尧在会所见面互飙演技。
翘首盼了好几天，也没见到新宠的真容。
但陆逍敏锐地发现，那次“扫黄”之后，舟川会所像是消停下来了，陆逍能接触的并不算多，却也能意识到会所似乎在偃旗息鼓，打算安分一阵子似的。
这姓晏的要演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不好贸然露头，再次打草惊蛇——毕竟，自己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舟川，晏澄居然一不过问警方办案进程，二不彻查自己人，反而天天把那个新来的小男孩儿带在身边，这确实不太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陆逍现在能做到就是和市局里应外合，揪出真正的“妖”。
另外，他私心里的个人任务，他想尽快查出晏澄的“白月光”，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在，在给人当“马仔”之余，还是有好消息的，几日后，当陆逍假装“接客”喝多了，半倚在“客人”沉尧怀里发酒疯的时候，沉尧凑近他的耳朵：“缉毒大队有消息，你们在如梦会所缴获的P型毒品，成分已经被分析出来了，除了更高的成瘾性，更可怕的一点则是非常容易过量致死，尤其是提纯之后，稍有不慎，便容易丧命。”
说是稀释后的毒药也不为过。
陆逍笑眯眯地把酒杯往沉尧嘴边送：“‘第二号’和娄沣都死于毒品过量，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你认为杀死娄沣的，和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监狱杀死‘第二号’的人，二者之间有关联？”
沉尧的措辞很严谨，但同样向陆逍透露出来的是，他不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做的。
“确实不能说是毫无关联，”陆逍重重叹了口气，“但我更担心的……市局可能有内鬼。”
“那你的处境……”
“跟你坦白个事儿，沉教授别发火，”陆逍笑嘻嘻地倚着墙，夜店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很昏暗，他的眼睛却发着光，“我猜晏澄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他只是不确定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果然，沉尧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你早就知道，还——”
“说了别发火，”陆逍的手按上沉尧的心口，“只是猜测，他或许起疑了，所以把我留在心腹的眼皮子底下。”
“又或许……”
陆逍想了想：“警察搅进来对他来说并不算坏事，他有别的打算。起码现在，他不想跟警察翻脸。”
沉尧拧眉：“别的打算？”
“不知道啊，”陆逍耸耸肩，“比如，嗯……申城那么大，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涉黑涉毒，在黑黑白白之间游走，多少也能给竞争对手一点震慑力？”
事实证明，陆队长或许在对付罪犯方面本领不算天下无双，但乌鸦嘴方面堪称绝顶。
他这话从嘴里刚说出来两天，邓辞就兴高采烈地约他吃饭，神神秘秘的：“岚哥，你猜我请着谁了，沈哥！你一定得来赏脸啊！”
陆逍一喜，心里确实对邓辞这小孩儿有点好感，虽说做事不太玲珑，但对他是没得说，自己只不过随口说了句想见见“沈哥”，这小孩儿便见缝插针地把人从晏澄那里偷偷挖来了。
晏澄今天不在会所谈生意，他们就选在了会所里面的水吧见面，水吧布置得很是优雅富丽，陆逍到的早，刚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便听到了邓辞的声音。
“沈悦哥，这儿！”
陆逍一抬眼，一张苍白消瘦的小脸从一挂水晶帘子后头出现，仅仅是一眼，那种“违和”的感觉扑面而来，陆逍略一愣神，险些把水泼在自己腿上！
这次不仅是眼睛，整个五官的组合、排布……甚至眼角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这不就是个男版的棠真吗？！
事情就是这么荒唐。陆逍腹诽，这姓晏的王八蛋八成就是个恋童癖！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一个男版棠真，这长得确实……
等一下，陆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逻辑怪圈是不对劲的。
晏澄喜欢的是棠真？不可能，因为他显然是个纯GAY。
那为什么要收集一个女人的“周边”？
这个沈悦和邓辞一比，有些腼腆，是个比较文气的人，比邓辞这个上过大学的看起来还有书卷气。他只是和陆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边，嘴角保持着漂亮的弧度，听邓辞喋喋不休地推荐什么犄角巷子里的烧烤。
啧，是个闷葫芦，不好套话。
陆逍只能主动出击，像个老滑头似地A上去：“沈小哥，听说晏总最近一颗心都挂你身上啦？哎呦，改明儿发达了一定得提拔提拔哥们，快快快，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沈悦受宠若惊，他眼神躲闪了一下，赶紧摆手：“不不不，岚哥，说实话……晏总平时也不和我聊天，他只是……”
陆逍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别谦虚啊沈小哥，谁不知道晏总现在上哪儿都带着你，那上下几百万的生意也带着。”
“确实是带着我，可有时候，很奇怪……”沈悦见陆逍盯着自己的脸看，无措地低下头，“他好像喜欢的不是我，还让我去美容院点了这颗痣。”
得。陆逍嘴角一抽，特地让小情儿去点痣，还好不是干脆整容，否则他得再多面对几个男版棠真。
陆逍还想接着套近乎，突然，后脑忽然一凛！一股颇为强大的风险规避直觉瞬间爆发，陆逍的身体先于意识，一把推倒了面前谈笑风生的邓辞和沈悦！
一道子弹的声音瞬息而至，在不足五米的地方炸开了花！
一时间，舟川会所尖叫遍地，比子弹的声音还令人烦躁不堪！
陆逍的惊讶一点儿不比那些个一脸懵逼的“普通人”少。
都什么年代了！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持枪搞枪战这一套！国内禁枪都这么多年了，他妈的这帮人到底哪儿来的枪！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尽管有桌子当掩体，但其实陆逍他们的位置相当不好，距离开火的位置很近，这点小桌板也不知道能挡几颗子弹。
陆逍心里那个愁，毕竟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怎么都好说，但此时他脚边儿还趴着两个鼻涕眼泪横流的弱鸡，实在不能随意丢弃。
他四下环顾，退路只有身后的的沙发，但沙发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没有任何视线盲区，这时候冲出去除了找死还是找死。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揪住两个人之中状况还算稍强的沈悦的衣领，又快又精准地交代道：“从枪声判断，窗外大概三个人，我把他们引开，你听到枪声转移之后拎着这货躲沙发后面去！”
沈悦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哆哆嗦嗦也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那，那你怎么办……”
爷爷我还用不着你们担心，陆逍一撇嘴，把桌板让出来，“回头请我喝酒哈！”
话音未落，他斜着从桌板后面划了出来，飞了个凳子从已经被扫成窟窿大褂的窗户里飞出去，很快吸引了对方注意力。
作为多年刑警，陆逍身手相当灵活，三两个呼吸间已经窜出几米外，瞬间又消失在持枪凶徒的视野里。
“妈的，这儿还有条泥鳅！”窗外扫射一位大哥见会所里都是软蛋，也就陆逍一条好汉，现下又瞄不到他，干脆从窗户外翻身进屋。不料陆逍刚从旁边摸过来，正好来个灯下黑，趁他翻窗没落稳，一个擒拿折了他一条胳膊，枪就落到陆逍手里。
有点感人啊，陆逍掂了掂手里这把枪的分量，狠狠啐了一声，这似乎是德国产的新型号，他都没摸过，这帮孙子倒是阔气啊！
反正是持枪涉黑分子，陆逍下手一点都不客气，子弹半颗都不浪费，点射准得像打狙。这时那些留在舟川会所的保镖终于动作起来，从后门鱼贯而入，两面包夹，对方也似乎并不是真为弄个血流成河的场面出来，且打且退，子弹逐渐打空，对方也并不来肉搏快打，没一会儿就四散跑了。
陆逍在吧台后面喘了喘，子弹毕竟不长眼睛，肩和腰都有些擦伤，但比起那些满地打滚儿的已经算头脸整齐的大佬了，陆逍心里颇“庆幸”地叹了口气，好在这几块料也不见得多能打，要真是武装雇佣兵那个等级的，这扫黑工作才难做。
见事态平息，邓辞和沈悦才一左一右从后面房间里钻出来，见陆逍身上挂了彩，好悬眼泪没掉下来。
沈悦抽抽噎噎像哭坟：“哥，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哥。”
陆逍被他哭得背后发毛，但心下又有些庆幸，有了这一遭，之后套起话来应该容易不少——不过比起这个，陆逍当下更想知道这突然来找茬还持枪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晏澄去了隔壁市，但也就今天不在而已。这帮人显然不是来找晏澄寻仇，倒更多像是趁晏澄不在来砸场的。
好一会儿，舟川外才慌慌张张跑进几个拎着医疗箱的小弟，看得出来也不是熟手，毕竟舟川会所只涉黄，不涉黑不涉毒更不在这里谈生意，根本不是个多重要的“窝点”，那那群人来这里惹事的目的是什么？
也来不及多想了，陆逍要了点棉签酒精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把邓辞跟沈悦从人堆里拎了出来：“找个地方喝酒吧，压压惊，待会儿警察就来了，可不好溜。”
赶着市局来逮人二进宫的尾巴，陆逍和邓辞带着沈悦回了他们的出租屋。
“其实，我知道这次的事儿是谁干的。”啤酒拆了几罐，沈悦原本相当局促，但到底念着陆逍刚从枪林弹雨里救了自己的小命，最后还是坦白，“你们知道最近流入本市的那个……新药吗？我听晏总那里的人叫他小金钻。”
陆逍心里换算了一下，小金钻，P型毒品。
“我只跟晏总去过几次那种交易……但我听说，目前晏总把持着整个申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货，而且几个东南亚的货商全被晏总攥在手里了，这些分家散户想进货，也得高价从晏总手里拿，所以……你们懂的。”
黑吃黑啊，虽说不能明面鼓励，但依陆逍想，只要不伤害无辜老百姓，这帮祸害自己内讧个精光才好。
“对面应该是“骁龙”的人，我看见他们胳膊上的纹身了。”沈悦缩了缩脖子，又给自己灌下一口啤酒，“可能是晏总这事儿做得太绝了，这帮人来找麻烦的。”
陆逍冷笑一声：“找麻烦就动枪？这个‘骁龙’也很有本事嘛。”
沈悦摇摇头：“这个骁龙好像是除了晏总之外的第二大集团，不过再多也不清楚了，这些……也有不少只是猜测。”
有点意思。
陆逍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不合理的地方原来在这里——晏澄为什么明明可能已经猜到他是警察，仍然愿意让他待在会所里。
原来，你陆爷是被当刀使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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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Chapter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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