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桂想过一开始就与江方好相认,可她认为不能。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这里的每条生命都是真实存在的,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她们本该在几年后的将来迎来光明,安居乐业的生活,她不想破坏这些。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她有丝怨恨。
平静地接受死亡与等待死亡的恐惧不冲突。
她不聪明,不懂算计,所以她平静地接受了这命格,若是这也没用,那她也只能接受这带着遗憾的结局。
圣旨下达的第二天,天晴,许惊桂早早就出了门。
现在的她虽是太子妃的身份,可太子都没有,玉碟也没入,赏赐更是没影,空有个名头。
人靠衣装,马靠鞍。贯了这个名头,就要装点门面,不能让人看轻。
许惊桂看着衣柜中大红大绿的衣裳扶额苦笑,这姑娘眼光和她有得一比,没一件穿出去不被人笑话的。
许惊桂无法,选来选去,还是宴席那套。
金锦坊来来往往的人中一抹大红色异常扎眼。
行走间没有若隐若现的暗纹,阳光下也没有闪闪发光的金线,只是简简单单的大红缎面和干净利落的剪裁。
今早听婢女介绍这金锦坊中的店铺专售衣物首饰,尤其是绫罗绸缎楼,各种名贵布料,首饰多得数不胜数。每出新品,世家小姐都抢破头,才得到半匹,设计也是即将最时兴的款式。
许惊桂左观右赏,还未进入店铺,只站在路边往里看就够让人震惊。
一路走走逛逛,对其他家款式有个大致印象,许惊桂抬腿迈入绫罗绸缎楼。
“绫罗绸缎”四个大字高高悬挂在大堂上方最显眼的位置,周围挂着混着金丝的绫罗绸缎四种布料,任何一个进入楼内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必是那块匾。
许惊桂轻轻拂过一匹匹清新淡雅的布料,一盏茶过去,没有一人愿意上来询问。
“我家小姐站在这里如此久,为何连盏茶都未端上,绫罗绸缎楼就是如此做事?”婢女对门口的掌事大声呵斥。
掌事听此立刻小跑到许惊桂的身边,
“小姐见谅,今日楼中顾客实在太多,人手略略不够。我是今日掌事,若不嫌弃,我来为小姐介绍。”
掌事拿出一匹和他自己身上同材质的布料对许惊桂介绍,“这匹白色妆花缎是上月楼内卖得最好的缎面。染色是楼内秘方,色同盛开的芍药,正适合姑娘。”
楼内之人看多了世家小姐们的浮光锦软烟罗,就连自己身上的也是绫罗绸缎,轻视许惊桂及其婢女的穿着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许惊桂早已见怪不怪,点点头,表示自己听着。
掌事又叫人拿来几匹价格稍低廉的织金锦,布料质量很好,花纹是去年时兴的款式。
许惊桂见此也不恼,眼神轻轻扫过,一眼定住在芍药缠枝的丁香紫上。
“掌事,我要那匹。”
掌事将布料抽出来,让许惊桂瞧个仔细,
“姑娘,你确定是这匹。”
“就这匹,有没有最近时兴的,我想看看。”
掌事还没回答,周围人捂住嘴无声地笑着。
“这是哪来的小门小户,知道这里一匹够她家几年吃喝吗。”
婢女听此就要开口,却被许惊桂拦下来。
“我确实不知道这里一匹布够我家吃喝几年,没打算买,只是看一下,不犯事吧。”
许惊桂实诚的话倒让人无言以对。
“许姑娘真是有趣。”
江方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过人潮望着刚刚转头过来的许惊桂。
江方好背靠药王谷,照理来说应该和其他世家小姐一样,想买东西直接派人传唤,在家挑选。
“江姑娘为何一直打趣我。”
“我见许姑娘似见一个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一个我对她有愧的人。”
许惊桂心如蝴蝶振翅扑动。
“哪个故人对江姑娘非常重要吗?”
江方好没有说话,只轻轻摇头,
“许姑娘既有许将军的真性情,又有女儿家的心思细腻。如何不算是有趣呢。”
见江方好缓缓走过,许惊桂将手中的织金锦递给掌事。
“听说许姑娘前几天生了场大病?我医术还算可以,可以为你请个平安脉。”
“多谢江姑娘关心,我已经好了不少。”
江方好的手伸出来,捏住许惊桂。许惊桂微微用力,挣脱不出。
“那就多谢江姑娘了。”
“许姑娘大病初愈,这脉象稍有轻浮,但是问题不大,好好休养。”
许惊桂想询问如何修养,江方好就转移了话题。
“许姑娘想选几件衣裳布料?”
“我初来皇城,不知这世家贵女间的风格喜好,来这里挑选看一下。”
“若是如此,那许姑娘不必再看。”
许惊桂向江方好投去疑惑的目光。
“自己心中喜欢,便是最好的,不必随波逐流,反倒失了自己的特色。”
听此一话,笑意从心底开出花来。
“江姑娘这席话让我受益匪浅。”
刚刚放下的布匹又被人拿起。
“这布料虽好,但终究稍显沉闷,许姑娘的性子恐不适合。”
这是给你选的。
这句许惊桂不敢说出口,现在的她早已没了说这句话的身份。
说罢,拿起掌事最开始的那匹,“这匹妆花缎虽不如织金锦珍贵,可确实是最适合姑娘的。”
许惊桂心中犯难。
将军府虽大,可那是赏赐的;月银多,可大头都给底下将士添伙食了。今日所带的银两确实只够买一匹,买了这匹,就不能买那匹了。
当师姐没钱,当女二还是没钱。
“多谢江姑娘的建议,可我实在是喜欢那匹。”
笑意从许惊桂的嘴上转到江方好的嘴上。
“一切以自己的意愿为准,许姑娘如此选择,我很开心。”
之后江方好带着许惊桂在楼内随意闲逛。
绫罗绸缎楼很大,但最让人眼红之物集中在二楼。
珠光宝气的首饰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耀眼,江方好细细说着各个首饰的特点。
许惊桂时不时点点头,炽热的目光死死盯着珍珠翡翠玛瑙。
光阴在滴壶滴滴答答的响声中飞过,婢女轻声提醒许惊桂已到离去的时辰。
“江姑娘,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刚从病中来,有些乏累,谢谢你。”
“我与许姑娘是朋友······”
江方好后面的话,许惊桂未听清,她的大脑一时陷入空白。
朋友,不对,她和方好的关系应该是情敌才对,怎么变朋友了。怎么一见面脑子就秀逗了。
江方好话完,许惊桂回过神来,点点头,“好的好的。”
江方好没有点破眼前之人的神游。
许惊桂同手同脚走出绫罗绸缎楼的背影落入江方好的眼中。
“江姑娘这是,移情别恋了?”
江方好抬头看向二楼的陈思衡,
“怀王何必刺激我,我只钟情一人,无论她外貌如何,身份如何。”
“你师姐不是在案桌上摆着,何时变成了我的太子妃。”
江方好握紧拳头,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陈思衡狠踹一脚栏杆,金丝楠木的栏杆裂开一道缝隙。
“死人是无法复生的,江姑娘,你是医者,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吧。你能原谅自己爱上一个和师姐很像的人吗。”
江方好听到这话也未回头。
今夜没有月亮,将军府曾经卸下的牌匾又被江方好挂了上去。
今日的书房里未如往常灯火通明,只有一盏孤灯独自燃烧。
书房的主人拿着玉壶一次次往杯中倒酒,再一次次饮净。
微弱的光打在桌上的兰草,今年的兰草也未开花。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太子妃?你也配。”
“师姐,你回来了吗,请给我一个暗示吧。”
江方好酒量很好,许久都未如今日这般烂醉,也未如今夜这般说醉话。
世人都知,她的师姐早于三年前就已离世,走时安详。
红色的火焰倒映出白天许姑娘红色的背影。
若师姐不是师姐,她的眼睛,目光该是那样,清澈,灵动,就像南疆的巍巍青山。
师姐你如果回到我的身边,请给我暗示吧,如果你原谅我,请给我暗示吧。
将军府上,灯火通明,许惊桂杯眼前的几大箱赏赐惊掉了下巴。
“爹,你说这是······这是······”
“好闺女,你没听说,就是圣上赏的。”
许惊桂看着礼本,嘴咧到耳朵之后。
“我就说圣上怎么可能这么小气。”
礼本被父女两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拿起几锭金子放在嘴里咬两下,看到牙印,放在胸口上傻笑。
婢女见此,也不住捂嘴偷笑。
军中的将士又可以多几顿肉了。
许惊桂想到这,原在蜜罐子里的心又被裹上了白糖。
她虽不打算改变原本的剧情,可乱世之中,少死一个,多一份希望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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