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顾老师的话和那本《海子的诗》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在徐欢楠沉寂的心底漾开一圈圈细微却持续的涟漪。
她反复回想那个场景,分析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语气里的每一个停顿。渴望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或许,真的可以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或许,真的有人愿意只是倾听?
但恐惧和怀疑随之而来,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渴望。会不会是陷阱?会不会她今天说了,明天全班都知道了?或者更糟,老师会找来家长,然后家里等待她的将是另一场风暴?信任的成本太高了,她支付不起。
她像一只受过重伤的野兽,谨慎地围着那个名为“可能”的诱饵打转,既渴望又警惕,不敢真正靠近。
她没有去顾老师的办公室。但她开始做一件极其隐秘的事。
每天下午放学后,她会比平时晚走半小时,去学校的图书馆。那里有十几台供学生查阅资料的旧电脑。她会选择一个最角落、屏幕背对着通道的位置。
打开电脑,登录系统,然后点开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
文档的标题,她每次都打下同样的两个字:树洞。
她不写具体的事件,不写任何真实的人名。她只记录情绪,用最抽象、最破碎的语言:
“今天,胃里像塞了一块冰。一直不化。”
“有人对我笑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害怕。真可笑。”
“希望变成图书馆书架顶上那本永远没人会翻开的旧书。”
“‘开心’这个词,听起来好陌生。”
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次按下保存键,又迅速关掉文档,清除历史记录,她都像完成了一次危险的秘密任务,心脏怦怦直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释放后的虚脱感。
一次,她正沉浸在这种隐秘的宣泄里,图书馆那位总是笑眯眯的管理员张阿姨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徐欢楠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就要去点关闭窗口。
“没事儿,孩子,没事儿。”张阿姨温和地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慈爱,“写吧,没事儿。”
徐欢楠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张阿姨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便利贴,用笔写了点什么,轻轻贴在电脑显示器边框上,然后冲她笑了笑,就背着手走开了,继续去整理书架。
徐图南惊魂未定地看向那张便利贴,上面是一行圆润的字:
“写得很好,继续。电脑密码是123456,下次来可以直接用,不用等放学。”
又一个微小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让她不知所措的善意。
那天晚上,徐欢楠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不是在切西瓜,而是在切一块巨大无比的、灰色的、坚硬无比的痂。痂很厚,她切得很费力。但当她终于切下一小块时,发现痂的下面,不是预想中的鲜血淋漓,而是新生的、粉嫩的、微微颤抖着的皮肤。
她从梦中惊醒,黑暗中,心跳如鼓。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一个清晰得令人震惊的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
“我在求救。”
“即使我自己都快放弃自己了,我的潜意识,还在拼命地、用它的方式,向外发送着求救的信号。”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战栗。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在黑暗中蜷缩起来,像最初级的生物学习自我保护一样,开始尝试着,笨拙地,“舔舐”自己那看不见的伤口。
[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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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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