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桑绰看了一眼付灼葭，又瞥了一眼付祁臻，沉默了片刻，终是相信了，付祁臻没必要为此诓骗于她，何况那女子的确在韶安郡主面前说自己姓付，又亲昵地唤他祁臻，她本就猜测该是什么亲戚。
没想到不是妹妹，而是姑姑？
这倒是令她很是震惊。
“她是她家第十一个孩子，她爹又是我爷爷的堂兄弟，我唤她一声小姑姑。”付祁臻笑了笑，“按辈分，你也该唤她一声小姑姑的。”
“原是这样。”桑绰点了点头，看着比自己小两岁且低了半头的小姑娘，这声姑姑一时竟有点说不出口。
付灼葭靠近她几步，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当真是付祁臻的夫人？怎么和回门宴上不太一样？
桑绰愣了愣，噎住了，付祁臻从一旁挤了过来：“她不是我夫人，是谁夫人！”
付灼葭不理付祁臻，而是环抱双臂，绕着她转了两圈：“付祁臻那个臭脾气，也就是怕韶安郡主继续缠着才不敢惹事，你真的是他夫人？真的喜欢他？”
付祁臻登时就怒了，掀起衣袖准备上前理论，付灼葭伸出小手挡着他的胸口：“我们姑娘家说悄悄话，你插什么嘴！”说着，付灼葭又向后指了指，“来了个人影，是不是找你的？”
来人逆着宫灯，脚步坚定地直直走来，暗色光芒洒在他身上，映出他清瘦匀称的身影。
“袁疏？”
付祁臻惊喜极了，随即和桑绰说了声便转身小跑了过去。
付灼葭则望着桑绰，狐疑道：“你敢当众赢下太后，却不敢回怼郡主，既能在众人面前扮做柔弱，又能忍气吞声……”着实奇怪啊。
袁疏渐渐走近，面貌逐渐清晰起来，他远远地便和桑绰点了点头，随后与付祁臻走远几步小声交谈着。付灼葭被吸引，侧目看去，袁疏虽在说话，但嘴角始终带笑，那笑容如同秋夜的一缕暖风，轻轻拂过平静的湖面。
“好帅啊。”
“什么？”桑绰一愣，随即反映过来，只见付灼葭双手抱在下巴处，目光灼灼，仿佛刚才审问她的是另外一个人，“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那么英俊的男子……”
桑绰皱了皱眉：“付祁臻说你才十四岁。”
付灼葭瞧着袁疏的背影，眼神中透着爱慕：“他，是你朋友？”
未等桑绰回答，付灼葭便抛出一连串问题：“他多大？叫什么名字？可有妻房？可有心上人？”
“应该……没有娶妻吧。”至少桑绰没有听说袁疏有妻房。
付灼葭脸色微红，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天：“很好，看在刚才我帮你说话的份上，你得帮我盯紧了。要是有旁人敢接近他、勾引他，就直接告诉那些小妖精，这是我付灼葭看上的男人！”
桑绰从未见过这般心直口快的女子，犹豫道：“可是你还不了解他，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
“不重要，帅就行。”付灼葭骄傲抬头，“女追男隔层纱，何况我长得如此天仙，而且，他声音那般好听，定是个好男子。”
桑绰一愣，怎么这话，这行为似曾相识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付祁臻已经和袁疏告别，走了过来：“父亲母亲还会留一会儿，叫我们先回府，去陪祖母。”说罢看了眼付灼葭，却发现这人双颊透着诡异的粉红，他伸出手晃了两下，“没事吧你？”
“我没事啊，我很好啊。”付灼葭理了理衣襟，“不是回府吗，走啊。”
付祁臻伸手拦住她上马车的动作：“我和晏华回我们的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他可是记得，付灼葭曾经派人传回话，称自己绝不会再来付府，“你不怕祖母又说你？”
“我才不怕，而且……”付灼葭指了指桑绰，眨巴了两下眼睛，“是她请我去的，不信你问她。”
桑绰对上付祁臻疑惑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举起小拳头威胁的付灼葭，果断地点了点头。
于是，一路上，付祁臻撇着个嘴瞪了付灼葭一路：“你刚才那表情非常不对劲，像是……”
“只是很荣幸地看见了一位英俊的男子罢了。”
“英俊？比我还英俊？”
付灼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英俊？”
“什么眼神呀，我付祁臻肯定比他优秀，长相、家世、人品、财富，总之各方面都胜过他，而且刚好就是多那么一点。”
付灼葭不理会他，反而当着他的面靠在桑绰的肩膀上，这一招果然有效，付祁臻当下就变了脸，两人就像斗气似的谁也不让谁，一直到回到付府才消停，刚下马车却发现老夫人正偷偷摸摸地从正门溜出来。
“祖母，你去哪？是不是又想偷跑出去？”
老夫人反驳道：“什么叫偷跑，我这是光明正大地从自家大门走出去。”
她与太后不睦，中秋宫宴自是不去，故而今晚付府只有她一人，甚是孤单，只是她也没想到，自己刚出门就碰到几人回来。
“灼葭，你终于来了。”老夫人看着远远走来的付灼葭，意外道，“你这鬼丫头也进宫了？”
付灼葭恭敬地行了一礼：“姑母好，宫里呆着也是无聊，我就跟着祁臻回来了，姑母不会嫌我烦吧？”
老夫人摸着她的手：“怎会？只要你不在府上耍鞭子，姑母还是疼你的，这次就在姑母这住下，让他们陪你好好玩玩。”
付灼葭怎么可能不耍鞭子，她学着桑绰的忍气吞声样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见老夫人不在房内，疑惑出声：“姑母这是……迎接我吗？”
“你好不容易回趟京都，总在府里多无趣，姑母带你去街上转转，夜市特别热闹的！”
“是吗？”
“对呀，还有好多吃食，你一定要尝尝的。”
桑绰也不知为何，本来在付府门外站着好好的，眨眼就和付祁臻跟在两人身后，一起上了街。
“若父亲这次再罚你，你就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付祁臻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打在桑绰侧脸，“若我爹要罚我，就说是付灼葭缠着非要去的。”
“这……不太好吧。”
“你是不知道，这小妮子皮得很，小时候我替她背了多少黑锅，好不容易能报回来，送上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话未说完，老夫人便拉着付灼葭坐到了一处小摊之上，桑绰望着熟悉的摆设，闻着熟悉的味道不禁愣在原地。
付祁臻却非常有眼力劲地搬了张椅子，还贴心地帮她擦了擦桌椅。
“姑母，你确定这个很好吃？”付灼葭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盯着老夫人一口一块臭豆腐的模样，嫌弃得很，“这么黑，吃了不会变黑吧，我不要！”
桑绰将她扔到一边的筷子拾回来，又换了双干净的筷子递了过去：“你试试。”她嚼着汁水，一脸陶醉，“很好吃的。”
自从上次，桑绰有好久没吃到这口，忍不住拿起筷子解馋起来。
付灼葭和付祁臻哪里吃过这种食物，但见两人皆极力推荐，于是面露嫌弃地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还未咽下便听摊子后面传出个声音。
“你们吃什么呢？”
付容升黑脸似的站在摊子旁，蘸料的热气不断地升腾挡在他的面前，臭豆腐的味道直勾勾窜进鼻子。
怎么又被抓住了？桑绰膝盖一凉，这次她说什么也不要被抓住跪祠堂。
“儿子！”老夫人嚼着口中的臭豆腐，招小猫似的朝他勾勾手，“快过来。”
“快跑。”付祁臻将桑绰拉下凳子，两个人撅着屁股做贼一般，趁着游玩的百姓正多，毫不犹豫地扔下付灼葭，撒腿就往长街跑去。
桑绰边跑边喘着粗气：“我们就这么走了，当真没事吗？”
“有我父亲在，还怕被绑架啊？”付祁臻开玩笑道，“好不容易就我们两个人，鬼才回去嘞。”
月色幕幕，弯月当空，两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付祁臻抬头望向天空，长舒了口气：“我记得，上次看这轮月，还是上次……”
“你说的是哪次？”桑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迷路那一次，还是……还是乞巧那一次？”
付祁臻耳尖悄悄爬上一抹微红，他望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轻咳两声：“自是乞巧那日。”
他还清楚记得，自己欠她一次完美的烟火。
“放心，过几日定……”
“付祁臻！”
还没有开心一炷香，付祁臻便听到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他叹了口气，没好意道：“怎么又是你啊？”桑绰见有人来，立刻松开手。
来人竟是刘嘲兰，他果然如付祁臻预料的那般，中秋夜没有进宫，只是他罕见地戴上了面纱，引得不少人的注意。
“这不是刘公子吗？是受伤了吗？怎么带面纱啊？”
“不小心摔倒，受伤了。”说罢，他抬眼瞥了眼付祁臻，“付公子，你说对吧？”
此举虽撇清了付祁臻，但这面纱格外引人注意，上次锦楼围观的人也是不少，刘嘲兰又一直盯着付祁臻看，几乎人人都猜到了事情缘由。
京都虽大，但其中错综复杂，刘嘲兰的脸是如何伤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言说罢了。
付祁臻望着空空的手心，更是心里堵得慌：“找小爷干嘛？我可没时间耗在你身上。”
刘嘲兰盯着桑绰，眼神不怀好意：“卫夫人，上次山庄一别，更漂亮了。”
原来当日的浪荡公子是刘嘲兰！
付祁臻面露惊诧，刘嘲兰看到两人关系亲密，心中怒火更甚，他朝桑绰吹了下口哨，然后向后示意一番。
“比射箭，来嘛？”刘嘲兰拿着两把弓，挑衅问道，他早就清楚付祁臻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副臭皮囊，他今日非要当着众人，当着桑绰的面好好下他的威风。
“不了，今日，手疼。”付祁臻说完举了举手，露出他好得差不多的伤口。
桑绰却是心里一慌，接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还疼吗？”
付祁臻忍着喜悦，点了点头，刘嘲兰却呆愣地盯着桑绰许久，回过神来，仍是不愿放过他。
“是不敢吧？”他面露嘲讽之色，转过身对桑绰道，“卫将军一身武艺，他的女儿想必有些本事，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也让我看看卫将军教女如何？”
桑绰愣在原地，刘嘲兰竟将此事与卫家扯上关系，她若不应，岂不使卫家在京都抬不起头，但她却不能当这出头鸟，引人注意。
“拿来。”
“什么？”
付祁臻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弓和箭。”
桑绰试图阻拦，却见付祁臻已然撑起弓，一脸痛苦的样子，不由盯着他，心里担心起来。
付祁臻除了会吃会玩，会念念书，弓？他能撑起来已经到头了，他怕是连怎么射箭都不知道。
桑绰不敢再看，默默侧过身子。
就在这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好几声喝彩！
“好！”
付祁臻收回弓，往刘嘲兰脚边一扔，拉起桑绰的手就走。
“付祁臻？付祁臻！”刘嘲兰在身后叫喊着，他都没射箭，这算什么比试，再一回头靶子上那箭竟是正中红心。
付祁臻怎么可能会射中红心呢？
刘嘲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唤来一人：“好好查查，付祁臻前些日子都在干嘛，还有，卫晏华这个人……”
*
“怎么？是不是被小爷迷住了？”
付祁臻坐在马车上，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撑着脑袋，侧过身，眼神里充斥着笑意与欣赏。
桑绰摇了摇头，她虽感觉意外，却不愿再说好话叫他得意，便随口说道：“我只是觉得宫中美食一点都不顶饱，现下我又饿了，这宫中的膳食还不如我早上吃的那碗馄饨。”
“我和你说，灵犀做的十分美味，堪比意儿姐姐的呢。”
“什么啊……”
付祁臻一脸委屈，“那是我给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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