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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京城乱起(下)

窗外,风声凄厉,隐约夹杂着远处街市混乱的喧嚣和更夫慌乱的梆子声。屋内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将谢持清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峭。

桌上,静静躺着几张薄薄的船票和地契,几乎抵得上他如今大半副身家。

他将这些都推向桌对面的老仆福伯,什么话也没说。

沉默在二人身周萦绕。

福伯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却慈和而平静。

他看也没看那船票与地契,只是缓缓摇头,“老奴这把老骨头,土埋半截了,走不动啦……就不给小公子添麻烦了。”

谢持猛地扭过头,那双端凤眼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你要违逆我?”

福伯笑着看他。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不是儿戏!”谢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锐,“蛮子的刀就要砍到脖子上了!这是真的!阿爷,你得信我!”

福伯没有说话,只是颤巍巍地伸出手,像很多年前牵着谢持走路一样,轻轻揉了揉谢持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顶,动作温柔而包容。“小公子向来聪慧,你说的事,从没错过,大事小事没一件不成的。”

他笑着,昏花的老眼里满是骄傲,仿佛看的不是名满京城却也声名狼藉的才子,而是那个需要他呵护的孩子。

他一生无子,早年间儿女夭折,几乎是将谢持当成亲孙儿般疼大的。

所以,你不走,阿爷走哪儿去啊!

“可是啊,人老了,就不讲道理,只讲情分了。”福伯道,“小公子你不走,老奴……舍不得。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还能给你熬碗粥,挡挡风。”

他声音愈发温和,却像最坚韧的丝线,紧紧缠绕住谢持的心脏,

“谁要你挡风!谁要你舍不得!”谢持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挥开他的手,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地昂起头,把即将涌出的水汽狠狠向上抹,他一把抓过船票,粗暴地塞进福伯怀里,动作近乎凶狠,声音恶狠狠的,像是威胁又像是哀求:“你走!拿着我给的钱,立刻走!听见没有!去母亲那里!我不需要你了!你如果不走……你若再不走,我……我就杀了你!”

他语无伦次,只能用最伤人的话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无力。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抓起一件深色披风,将自己紧紧裹住,猛地推开房门,一头扎进外面的夜色里。

他不信萧家人也这么傻。

寒风像无形的刀子,从破庙四面漏风的窗棂、墙缝中肆无忌惮地灌入,吹得残存的、沾满灰尘的破旧帷幔飘动不休,宛如徘徊不去的鬼影。

角落里,一小堆可怜的篝火顽强地燃烧着,投下摇曳恍惚的光影,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和寒意。

柳云紧紧搂着怀里熟睡的小孙女萧嫣,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严寒,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苏萱靠坐在一根冰冷的石柱旁,脸上粗糙的布条包裹着可怖的伤口,在跳跃的火光下,那伤痕更显刺目狰狞。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持戴着兜帽突兀地出现在庙门口。

他四下扫视,确认无人跟踪,这才迅速闪身而入,动作干脆利落。

庙中残破,佛像倾颓,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

少年站在其中,身姿依旧挺拔,下颌微扬,仿佛置身华堂而非废墟。

他径直走向二人,揭开兜帽,露出那张年轻傲气的脸庞。他对柳云和苏萱草草一揖,便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银钱和船票,语气快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但若细听,却能分辨出那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着一丝未散尽的鼻音。

“柳夫人,苏夫人。蛮族铁骑已破信阳,兵锋直指京师!多留一刻,便多十分危险!陛下为了颜面,崔相为了灭口,甚至蛮子杀来,你们都绝无生的道理!现下城中已乱,守备松懈,我有一条隐秘路线,可送你们立刻南下!请立刻走!”

苏萱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昏暗的光线,落在谢持脸上。

这位年纪轻轻便名动京师、亦是崔相与天子跟前红人的才子,此刻竟冒险来救她们这些钦犯家眷。

她的眼神复杂,感激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与无畏。“谢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但萧家男儿尽殁国难,血染沙场,我们若此刻逃走,岂非坐实了那些泼在他们身上的污水?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看着,等着。等一个水落石出,等一个天道昭昭!纵等不到,也不过是下去陪他们。”

她这话说的天真,说的绝决,或许本就心存死志。

谢持恨死这样不知死活的人了,人总要为了一样。有人死财,他死名,可是苏萱福伯都死什么!

陪死人!不值!

毫无价值!

他唇角勾起一丝尖锐的讥诮,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戳向苏萱最痛的地方:“蛮族凶残,杀人如麻,甚至以虐杀为乐!届时兵祸连天,尸横遍野,谁有闲心听你一个罪臣女眷辩驳清白?”他的目光倏地转向被惊醒、正睁着乌黑大眼睛恐惧望着他的萧嫣,声音愈发刻薄,“自私愚蠢!为了全你自已那点痴念,便要拉着这稚子一同赴死?你若真想你那丈夫,我现在便给你匕首,自我了断,岂不干脆?好成全你们这对阴阳相隔的痴情鸳鸯!”

他说着,竟真从靴筒中抽出一柄短匕,“当啷”一声扔在苏萱面前的干草上。

苏萱身体剧颤,低头看着女儿懵懂却写满恐惧的小脸,嘴唇翕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破庙里只剩柴火悲鸣般的噼啪声和窗外鬼哭似的风声。

良久,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轻轻放下萧嫣,整理了一下根本无从整理的破旧衣裙,竟对着谢持缓缓跪了下去。

“谢公子,大恩不言谢。”她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恳求您,救嫣儿和婆母一命,带她们走。”

柳云早已泪流满面,萧嫣紧紧抓住祖母的衣角,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谢持像被火燎到一般,猛地侧身避开她这一拜,语气愈发尖酸:“起来!谁要你跪!你死了倒干净,你婆母年老体衰,你女儿年幼无知,往后谁来养?谁来管?你想死,还想把这天大的麻烦赖给本公子?我告诉你,我只管送佛,可不管超度!”他指着那匕首,“拿起来啊!不是要殉情吗?”

苏萱扭过头,肩膀剧烈抖动,不再看他。

谢持胸中那股无名恶气似乎终于发泄出去些许。

他冷哼一声,捡起匕首收回,又将船票递向柳云:“柳夫人,你是明白人,带孩子走吧。”

柳云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拉着苏萱,对着谢持的方向,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请谢公子帮老妇带走嫣儿吧。”

“您又为何非要留下?!”谢持几乎要被这婆媳二人的固执逼疯,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崩溃和颤抖,“萧家……就只剩下你们了!你们死了,萧家就真的绝了!”

柳云抬起头,泪光在眼中闪烁,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的声音依旧柔婉:“我的夫君,一生守着平沙关。我的儿子们,也跟着他们的父亲,死在了那里。他们用命守着京城,现在,我这未亡人也替他们守着。守一天,是一天。”

野猫凄厉的呜咽声随风传入,更添几分凄凉。

谢持负气般猛地一撩衣摆,坐在旁边一段朽木上,紧紧抿住唇,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

世间利益权衡他烂熟于心,可眼前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福伯如此,柳云如此,苏萱亦如此!这莫名其妙、毫无利益可言的坚持,让他烦躁。

慷慨地陪死人!守死人!可笑!可笑!

柳云看着他,眼神慈和而通透:“孩子,你还这么年轻,才华横溢,比我这老妇更应去南方。那里的天地,或许更适合你施展抱负。枝儿他……”提及幼子,她声音哽咽,“他以前虽常与你争执,但私下里说过,谢持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路不同。”

谢持浑身剧震,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柳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如同长辈般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几乎让谢持想要落荒而逃。

“你是心地再善不过的好孩子。萧家沦落至此,世人避之不及,唯你挺身冒险来救。我郎婿昔日常叹,可惜枝儿不能与你相交。如今,我亦是这般觉得了。”

黑暗中,谢持的脸色变幻不定,所有尖利的伪装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温柔的触碰和话语悄然击碎。

他猛地偏开头。

他当然不走!

这条从泥泞和算计里挣扎出来的烂命,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不如就赌一把大的,彻底与崔氏、与谢氏那摊污秽割席!

他不要去南方蝇营狗苟地活,他要的是彻底的自由,清白的身后名,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持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他霍然起身,不再看柳云和苏萱,只是对着她们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揖:“夫人言重了。我见您面善,故愿相助。”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得笑的表情,“您的心愿,我必尽力。我在南边润州有一处小宅,尚有二三忠仆,虽清贫,却皆良善之人,定会视如己出。若您不弃,谢持拼死也会设法,三日后,送小姐与夫人过去。”

他顿了顿,回答柳云:“至于我?夫人不必忧心。如今乱世已至,却也正是豪赌之时!我谢持此生,好赌,图名!我偏要留在这漩涡中心,赌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赌一个能扫清这污浊寰宇的雄主!赢了,便是我谢持的名字响彻天下!输了,也落了清名!何等快哉!”

说罢,他不再有丝毫留恋,猛地转身,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扬起。

一直阴沉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一个小酒窝。

“三日后,我来接人。”

柳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声对苏萱道:“莫要怪他言语尖刻。这孩子……年少时吃尽了苦头,他母亲早逝,在谢家那般虎狼窝里挣扎求生,若不披上一层尖刺,若不搏个名声,早已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后来投入崔氏门下,也不过是寻求庇护、借力扬名。崔相助他扬名,却也将他架在火上烤。他若背弃崔氏,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活得……颇为不易。”

苏萱轻轻摇头,望着地上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又加了些柴,低声道:“儿媳明白的。上次嫣儿那事,我便知道了。他艰难。”

活得如此不易,仍愿对落魄之人伸出援手,这份赤诚之心,何其珍贵。

柳云轻轻搂紧孙女,低叹一声:“我儿无福,未能与此子深交,实乃天大的遗憾。”

她想起夫君曾经的评价。

谢持此子,心有锦绣,胸怀赤诚。若是稍安心性,凭其锐气,将来必非池中之物,或可……宰执天下。

折在这里,何等不值!

平沙关前。

战场的死寂比喧嚣更令人毛骨悚然。

乌鸦与秃鹰成群地盘旋呱噪,贪婪地盯着下方丰盛的盛宴。

蛮族士兵拖着同袍或敌军的尸体,粗暴地堆积起来,泼上火油点燃。冲天的黑烟裹挟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弥漫在整个旷野,令人作呕。

在一处尤其惨烈的尸堆瓦砾中,十几名浑身是伤、血污满面的萧家残兵,如同疯魔了一般,用断刀用手刨,疯狂地挖掘着,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却无人哭泣出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这里!快过来!找到少将军了!”

一个断了手臂,只用破布草草包扎的老兵,用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狂喊。

众人扑过去,拼尽最后力气搬开压在上面的层层尸首。

最下方,是萧朴几乎被砍砸得不成人形的遗体,但他至死都保持着弓身俯撑的姿势,用血肉之躯构筑了最后一道屏障。

在他身下,赫然是奄奄一息、被兄长用生命护住的——萧枝。

萧枝被小心翼翼地拖拽出来,他浑身是伤,鲜血浸透了残破的甲胄,但因二哥的庇护,竟奇迹般地避开了致命的伤害和蛮兵清扫战场时的补刀。

他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天空翻滚的浓烟和火焰,以及二哥那已被砍得模糊不堪的侧脸轮廓。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

这场战争吞噬了无数曾经鲜活的生命,包括他的兄长。

萧枝一点一点跟着人爬出尸山。

当亲卫们架着他,想要尽快离开这片死地时,他涣散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不远处——一具被蛮族狼牙棒砸塌了半边的焦黑尸身,被几根长矛死死钉在断裂的夯土墙上,残破的旗帜碎片在风中呜咽——那是他的父亲!

“爹——!”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终于冲破了阻塞的喉咙,萧枝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挣扎着要向那边扑去,却被身边的亲卫死死抱住,捂住了他的嘴。

蛮人的巡逻队还在附近!

他的挣扎徒劳无功,最终力竭,头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骨。

滚烫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灰烬,留下两道雪白的痕迹。他死死攥着胸前二哥在最后时刻塞给他的、那个早已被血浸透的平安符,指甲掐入了掌心。

二哥,为什么救我这个全天下最无用的弟弟。

我连替父兄收敛尸骨都做不到!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为什么是最无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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