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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最喜乌云

“让开!速速让开!阻塞要道者,军法从事!”

几名身上带伤、眼神却凶悍的士兵嘶哑地吼着,奋力推翻挡在街道中间的,倾覆的、装饰极尽奢华的马车。那曾是某个钟鸣鼎食的世家的所有物,此刻车辕断裂,珠宝散落泥泞,周遭是奔忙穿梭的太学生,面带惶然的百姓,却无一人上前争抢。

在乱世,珠玉换不来太平,也换不来一顿饱食。

皇城倾颓的阴影下,太学的青瓦飞檐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勾勒出孤峭的剪影。

王朝末日,天都不愿开眼。

谢持站在太学前庭那株只剩半截虬枝盘结的古柏下,身形清瘦,背脊却挺得很直。他面容依旧是淡雅温润的,唯有一双上挑的凤眸,亮得惊人,像是将自已全身所有软弱的情绪都焚尽了。

一份份染着血,言辞恳切又激昂的勤王檄文,被交到一名眼神决绝的军官手中。那军官深深看了谢持一眼,重重点头,带着几名死士,翻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冲向南门消失的烟尘里。

一道道指令从他干裂失血的唇间吐出,清晰不容置疑。

“张榜!告谕全城:粮草足支半年,固守待援,必有生机!”

“所有十六至五十岁男丁,即刻登记入册,抗命者,立斩!”

“开启武库、及各遗弃府库,兵甲刀剑,尽数分发!”

“召集全城铁匠、木匠,集中于东、西二市,日夜赶工,造箭矢,修守具!”

他的指令没有半分犹豫,少年心如寒铁,站在那儿,仿佛真能挽住天倾。

众人被他撑着,也没有半分犹豫,各自四散依他所言行事。

希望渺茫如星火,但必须去尝试。

城门处,号子声震天动地。那几扇沉重无比、锈迹斑斑的千斤闸,在数十名士兵与壮丁拼尽全力的拉扯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声,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落下。

“轰隆!”

最终一声巨响砸在地面,尘埃冲天而起,也彻底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最后的退路,断了。

从此刻起,这座孤城里的每一个人,书生士子也好,引车卖浆也罢,都成了拴在同一根朽绳上的蚂蚱,生死同命。

逃兵大多沮丧而回,他的想跑,世家却把所有通往南方的路都截断了,最后面如死灰地被重新塞回队伍。

武库库存果然匮乏得可怜,生锈的刀枪、破旧的皮甲被分发下去,握在那些颤抖或麻木的手中。

幸而,各大世家仓惶遗弃的府库成了意外的宝库。镶嵌宝石的仪仗佩剑、精钢打造的猎弓、甚至铜铸的香炉、锡制的烛台……都被搜罗出来,一车车运往铁匠铺。

城内各处的铁匠铺,炉火日夜不熄,将天空都映出一片赤红。壮硕的铁匠们赤膊上阵,汗流浃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取代了往日的市井喧嚣。桌案被劈开做成枪杆,精美的铜器在熔炉中化为箭簇。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喊着,士兵和征召来的青壮涌上城墙。滚木、礌石、烧沸的金汁被艰难地运上城头。

破损的垛口被用砖石木料仓促堵塞。尽管守军面黄肌瘦、装备杂乱,与城外传闻中如狼似虎的蛮骑相比宛如乞丐,但京城这座巨兽的防御体系,终于在谢持的努力下于彻底崩溃的边缘,被硬生生扳回了一些。

北城兵马司的一间值房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勉强照亮桌上的城防图和几张疲惫焦虑的脸。

谢持几乎不曾合眼,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与仅存的几名军官——包括那个肥胖怯懦、此刻却不得不待在这里的沈良,以及自愿留下、面容坚毅的老将李承——研判着少得可怜、多半靠猜的情报。

“蛮骑主力动向不明…但其前锋游骑已近百里…最迟不过三五日,必临城下。”谢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修长指尖按在地图上,忍不住掩唇低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轻轻颤动。“北地少粮,蛮子一路烧杀,除了投降的太守,其他的太守一定会在城破的第一时间把粮烧掉。十万蛮骑,一天的消耗就不少。守半月,至少守半月。”

他才十六岁,这两日统筹众多事的焦虑几乎要让他身心俱疲。

他原觉得这世间污浊无可留恋,死了干净,更不屑去江南看人脸色苟活。

可现在…福伯在这里,乌云在这里,这座城里那么多信重他的人在这里…

他平生第一次没被人当成一个危险的疯子,好用的刀。

他是京城的魂,他不能倒。

室内灯火点了一夜,早就暗了不少。

沈良躲在灯光阴影里,小声嘟囔,满是丧气:“七天…能守七天就是老天爷开眼了…还半月,谁不知道蛮子的凶狠,连萧家都死绝了…”他肥胖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声音发颤。

他一说萧家,人心不由惴惴。

谢持猛地抬头,目光骤然刺向沈良,连咳嗽都暂时止住了:“城中粮秣堆积如山!京城墙高池深,七日都守不住,我要你何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他特有的洞察人心的锐利,刺得沈良面红耳赤,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讷讷不敢再言。

少年人没说太多话,只是将自己的剑狠狠掷于案上,“再乱人心者,立斩不赦!”

他一掷剑,他身后的太学生与不少军官都拨剑,对准沈良。

沈良再不出声,只把自已缩回阴影里。

说了太多话,谢持咳得更凶了,瓷白的脸上泛起点点潮红。老将李承默默递过一碗温水,眼神复杂。谢持接过,指尖冰凉,小口啜饮着,水温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却化不开眉宇间积压的沉重与疲惫。

他强撑着起身要走,一夜未眠加上高度紧张,眼前猛地一黑,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一直守在旁边、满脸憨厚焦急的李承之子李虎连忙上前一步,完全忘了他昔日在萧枝面前对谢持的奚落,稳稳扶住他胳膊:“谢公子,您慢点!”眼中是纯粹的担忧。

乱世之中,仿佛少年们都被迫一夜长大。

谢持抿紧薄唇,略显僵硬地轻轻推开李虎的手,低声道了句“无妨”,便强自稳住步伐,走向门外。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人前过多显露脆弱。

一直留意着他的太学生傅欢立刻抢上前,不由分说地扶住他另一只胳膊。“谢兄!”

傅欢的声音带着热切,他平日就侠义心肠,嗓门洪亮,此刻更是毫不掩饰焦急。

谢持侧头瞧了他一眼,脸上血色淡得几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极淡地、近乎虚无地扯了下嘴角,挤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无事,”他重复道,声音低微,“傅兄去忙你的,我自回太学便好。”

然而傅欢和周围几名太学生却执意跟随,眼神里是全然的担忧和坚持。

几番无声的推拒官衙门口上演,最终,谢持只能默默将手中那柄长剑握得更紧了些,任由傅欢等人半扶半架着,将他护送回太学。

时近正午,惨淡的阳光勉强穿透灰蒙蒙的云层,落在太学庭院中。

几口临时支起的大铁锅下柴火噼啪作响,熬煮着浓稠的米粥,热气腾腾而起,混合着淡淡的烟火气,竟在这座被死亡与恐惧笼罩的孤城里,艰难地氤氲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柳云和苏萱早已在此忙碌,布衣荆钗,温和而坚定,萧家女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庭院内外,挤满了面色惶然、拖家带口的百姓,如同惊涛骇浪中迷失的舟船,终于望见了灯塔的微光,自发地向此地聚集。他们脸上仍烙印着深切的恐惧,但眼神深处,已悄然燃起一丝渺茫的希冀。

太学的书阁中堆满了从各大世家仓惶遗弃的府库中运出的粮食、布匹、药材,多到数不清。

太学生们穿梭其间,一边大声维持秩序分发粥食,一边登记着青壮姓名,用尚且稚嫩却无比认真的语气,反复宣讲着守城的必要。他们将那些从世家库房搜罗出的、样式五花八门甚至有些可笑的“武器”——生锈的刀、削尖的木棍、沉重的仪仗——分发给愿意留下的男丁。

书生救国,不再是一纸空谈。

谢持刚一被扶进院子,傅欢那特有的亮嗓门就响了起来:“柳夫人!苏夫人!先给我谢兄盛一碗!他光跟那帮子缩头乌龟扯皮扯了一夜,水米未进呢!”

这一嗓子,瞬间将庭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些排队领粥的百姓、忙碌的太学生、维护秩序的士兵,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被簇拥着的清瘦少年身上——担忧、期盼、敬畏、感激……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众人立马给他让了道。

是他,在所有人都绝望时,硬生生撑起了这片即将坍塌的天,没想到还这般年少。

骤然成为焦点,谢持耳尖迅速漫上一片不自在的绯红,与他雪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像是雪色之中扑簌簌开了束红梅,他下意识地想低头,却又强自忍住,只是微微蹙起了眉。

不等他开口,跟他前后脚过来的校尉沈良就猛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肥胖的身体费力地挤开人群,嘴里嘟囔着“挡什么道”,竟直接插到队伍最前头,厚着脸皮递过两个空碗,对柳云道:“柳夫人,行行好,也给某盛满些!某昨夜也在城防上商议军情,熬了一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苏萱气得瞪圆了眼,刚要斥责,却被柳云轻轻按住。柳云目光平静地看了沈良一眼,没说什么,默默接过碗,每碗都盛得极满。

沈良嘿嘿一笑,接过碗,含糊地道了声“谢柳夫人”,转身便走,一刻不停留,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他这番作态,立刻引来身后排队人群一阵压抑的嘘声和低声咒骂。

呸!什么玩意儿!插队还敢要双份!

柳云见状,温声向众人解释道:“诸位多包涵,沈校尉家中尚有年迈老母,卧病在床多年,动弹不得,想来他是为母亲带一份回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庭院内的嘈杂声顿时一静,方才那些愤愤不平的面孔上,纷纷露出几分尴尬与讪讪之色。

乱世之中,谁家没有难处?

福伯早已为谢持默默端来一碗清水,浑浊的老眼里盛满了无声的心疼,低声道:“公子,先润润喉。”

谢持点点头,喊了声阿爷,接过水碗,放下剑,抱着一直乖乖跟在福伯脚边的小黑狗乌云,在太学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经过沈良这一打岔,他紧绷的神经反而松懈了些许,整个人自在不少。

他轻轻对傅欢道:“傅兄先去忙吧,我在此歇息片刻便好。”又向众人摆了摆手,“诸位继续,我来得迟,理当等候。”

傅欢本不放心,但一旁正埋头核算物资簿子的何延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此处有他。

傅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带着人离开,赶往城东清查尚未开启的世家私库。

何延放下笔墨,也跟着坐到谢持身边的石阶上。

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太学生,此刻神情复杂。他以前打心眼里瞧不上谢持,觉得他空有惊世之才,却甘为崔氏门下鹰犬,行事酷烈,自甘堕落。可如今,正是这个他曾经鄙夷的少年,扛起了所有人都扛不住的重压,脊梁未曾弯折半分。他心中五味杂陈,敬佩与羞愧交织,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搭话。

沉默了片刻,何延才有些干巴巴地找话道:“谢公子,”他顿了顿,似乎觉得称呼太过生分,犹豫了一下,换了个更亲近的叫法,“阿持,你养的这小犬……倒是机灵可爱。”

他指了指谢持怀里正舔舐爪子的乌云。

谢持抱着乌云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几乎立刻回道:“我知道。”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护犊和戒备——乌云自然是极好的,是他的,谁也别想打主意。

乌云似乎被勒得不舒服,委屈地“嗷呜”低吠了一声。

谢持这才惊觉,稍稍放松了力道,低声补了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宣告:“它是个好狗狗。”

言下之意:它很好,但它是我的,你别想碰。

这话一出,旁边的福伯脸上刚因何延搭话而挤出的一点笑意瞬间垮了下去,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

何延这近乎套得可谓是撞在了铁板上,气氛一时更加尴尬。幸好此时排队领粥的百姓已散去大半,柳云盛了一碗熬得最稠最厚的米粥,走过来柔声道:“谢公子,忙了一夜,快趁热用些吧。”

谢持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粥水流进冰冷的胃里,勉强驱散了胃中虚浮,让他几乎要散架的身体重新凝聚起一丝气力。

城中还有千头万绪:伤兵营需扩建,守具需加紧制造,夜间巡防需安排…事事都需他过问决断

他喝得很慢,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乌云的脊背。指尖触到小家伙圆鼓鼓、暖呼呼的小肚子,乌云被福伯照顾得很好,一直紧绷的心弦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何延不死心,也端着自己的粥碗,坐在旁边沉默地喝着,眼神却时不时偷偷瞟向谢持,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看着谢持眼下的乌青,低声劝道:“谢公子……阿持,你……你要不要寻处安静地方,稍稍合眼歇息片刻?”

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担忧。

谢持闻言,缓缓转过头。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极轻地蹙了一下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又或许是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地关怀。他此刻坐在这里跟乌云玩,不就是正在休息么?

但对方似乎是好意。于是他顿了顿,略显疏离却礼貌地回了句:“多谢何兄。”

但目光早已越过何延,投向庭院之外,投向城墙方向。他继续小口喝着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凝重。

他无意制造恐慌,但他骨子里的敏锐和那份对危局的洞察力都在疯狂叫嚣——蛮人,快来了。这份预感让他心悸。

何延看着他这副安静喝粥、异常“乖巧”却难掩极致疲惫的模样,看着他比自己还要年少几岁的侧脸,鼻尖猛地一酸。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哽咽:“阿持……”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只挤出这两个字。

这么瘦,这么小,肩上是如何扛起这万丈狂澜的?

谢持却像是被这过近的距离和突然流露的情感惊扰,略显突兀地稍稍挪开半步,他思来想去,看了看何延的空碗,一股脑将自己碗里没喝完的小半碗粥,默不作声地倒进何延碗里,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喝完,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某项棘手的任务,立刻站起身,将空碗塞给福伯,抱着乌云,转身便朝着兵马司的方向快步走去。

何延捧着那只突然变得沉甸甸的碗,愣在原地,碗沿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人的温度。他望着那清瘦背影迅速消失在院门之外,眼圈瞬间红了。他猛地仰起头,像是跟谁赌气一般,将碗里混合着谢持那份的粥,连同那股翻涌上心的酸涩热流,毫无形象地囫囵吞了下去。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若能活下去,他要跟做谢持一辈子的兄弟!

周围的其他太学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神复杂,羡慕有之,更多的是嫉妒——这何延,倒是让他抢了先,死样儿,就他会套近乎!

福伯和柳云对视一眼,眼中很是无奈。

他叹了口气,直接对柳夫人摆烂道,“我家小公子就只喜欢跟乌云玩。”

他本想说还喜欢惹萧小将军生气,但一想到萧枝,便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下去了。

柳夫人闻言,与苏萱对视一眼,不禁莞尔,那笑容里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怜惜。

周围的太学生们听着,也发出低低的、善意的笑来。

在这危城里竟生出几分令人心头发酸的快活之意来。

然而,这缕微光终究太过脆弱。

阿持:有人抢我狗!抢狗!还没亡国呢!

乌云是只五黑犬,舌头也黑黑,毛毛也黑黑,很帅。

何延:阿持跟我玩。

傅欢:谢公子跟我玩。

太学生:谢兄,跟我玩!

福伯:我家小公子爱跟乌云玩,爱惹萧小将军生气。

阿持:有狗找狗,没狗找萧吱吱。

吱吱:汪!

阿持:……

俺不中用了,俺现在竟然还想写点颜色,俺是真想[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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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最喜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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