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又回到帝政院了。
在帝都无事可做,随意逛了逛后又辗转回到了学校,她决定继续上几天课。
在外一年,学校里的许多建筑都与以前大相径庭,多了许多科恩以前没见过的雕塑和装饰。
“那些都是后来的南方人建造的。”纳祖指着那些风格迥异、地域色彩浓烈的雕塑介绍说。
归降于七世王的城邦各派了不少质子前往帝政院就读,科恩离开前就知道这件事情。
一年过去,帝都外来的学生群体愈发声势浩大了。
“挺漂亮的。”科恩客观地赞美说,“那个球很圆,那个三角形也尖尖的,特别三角形。”
纳祖偷偷拍了科恩一把,她左右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道:“喂,你这些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让那群搞艺术的听见了。”
旁边经过的一大群学生浩浩荡荡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过去。
纳祖戳戳科恩,“那边都是南方人,他们特别喜欢看角斗表演,还会下赌注,角斗场每周举行三小场,一个月举行一大场,今天正好是月度的大场,还有不少校外买票进来的游客观看,你想要去看看吗?”
科恩本想要婉拒,可是看着纳祖热切的眼神,她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俩人进入了那个黑漆漆的庞大建筑,角斗场呈环状结构,周围光线幽微,强光直射灯照在最中央的那片擂台上。
擂台呈纯白色,周围设了严密的围栏。
“放心,只要是发生在白台上的角斗都是点到为止的,只要一方认输就会停下,和普通的竞技比赛没什么区别。”纳祖知道科恩不喜欢看到什么,安抚她道。
科恩狐疑问:“‘只要是’?那还有特殊情况吗?”
“对,白台之上还有一个黑台。”
纳祖指指头顶处,科恩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白色的擂台之上,高耸处的阴影里还悬挂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擂台,铁链高束着,它就像一只潜藏在阴影当中伺机而动的凶恶猛兽,令人不寒而栗。
黑台比起是擂场,更像一个血气森森的诡谲陷阱笼,吞噬了无数鲜温的生命。
“黑台之中,生死自负————”
“不过除非是深仇大恨,或者是下注眼热上头了,鲜少有人会提出在上黑台角斗的,今年好像才开过一场,还被中途叫停了。可见上了黑台也不是非死即生的,只要对手愿意放过你,还是有活路的。”
她们谈话间,穿着黑西服头戴花哨斑斓鹦鹉面具的男主持人举着传声筒登上台。
“欢迎各位莅临于此!”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这些狂热的响应震耳欲聋,听得科恩一阵“嗡嗡”的耳鸣,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擂台两端各自走上选手,右边的是一个身材庞大,浑身只兜了一块布的褐肤贵族家奴,他脸上打了刺青烙印,身上显然流有着巨人血统。
左侧,靠近科恩她们这一侧,登上来一个银骑士打扮的人,浑身严密的银白盔甲,身材高挑,看不出性别,对方头戴了一张鹿首形的面具。
鹿首银骑士登上台阶,底下的欢呼尖叫声快把房顶都掀开了。
纳祖凑近科恩耳边说:“这是近来最受欢迎的一位神秘选手,据说好像是帝政院的学生,从来没输过,不过从来不露面。”
前天跪了一夜,膝盖上全是淤伤,尽管上了最好的药膏,却仍旧走起路来生疼。
他心中烦躁,只想把心中郁气悉数全撒泄到对手身上。
鹿首银骑士身形灵活敏捷,似乎天然就是为了决斗而生的,反观巨人家奴粗手重脚,相形见绌,他拳头不断砸向对手,却全部落空。
不消片刻,那个巨人血统的选手被甩飞出去,他庞大的身躯像小山丘一样,轰然砸到观众席间。
人群当中一阵惊呼的声音,科恩还在愣神之际,纳祖率先揽着她躲开了。
巨人家奴被飞砸进席间,霎时间尘土飞扬,他身下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他刚才险些掉在科恩身上。
“你怎么了?”纳祖关切地晃晃科恩肩膀,“刚刚多危险,怎么突然发呆?”
照理说科恩应该比她反应更快,敏捷得多才是。
“我……呃。没事,在想别的事情。”科恩语焉不详,“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
纳祖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吧?我还是带你出去吧。”
台上,主持人举起鹿首银骑士的手,高声宣判第一轮角斗的胜利者。
观众们不断把手中的彩缎和鲜花扔上台。
欢腾鼓舞的庆贺时间,他丝毫不觉得喜悦,反而心中暗自嫌弃台下的他们太过聒噪,他生平真正感受到些许欣喜满足的时刻太少太少,似乎只有在擂台上痛殴对手的那一间段,从践踏碾压别人当中获得快感。
除此以外的时候,他始终感觉心中空落落,欲壑难填。
不断地攫取侵占,却没什么能令他餍足。
台下掌声如雷鸣,观众抛向几簇洋桔梗到他颊边,他接过正好卡在颈侧的花,花瓣淡玉绿色,姿态轻盈而讨喜。
拾起时,花影绰约,透着面罩,遥遥相对之处,他看到台下那个许久未见的混血精灵。
她正意图与同伴离场,脸色未曾受现场欢欣喜悦气氛的分毫影响。
森黑的柔软长发托出明白色的昳丽面庞,她垂着潋滟的绿眸,琼鼻朱唇,显得冷淡而不为所动。
他抿起嘴角,把手里捏着的花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
下午是箭术课,弓道老师因为伤了手腕告假,无人代课,所以改成了几个班合并的户外自由活动。
弓箭练习对科恩来说不值一提,于精灵种族而言,学会射箭就和学会张口喝水一样简单。
科恩潦草试了几发之后就准备偷偷开溜,纳祖不在学校,她又去执行白塔的悬赏任务了。
纳祖要为每学期一百颗达标的帝政晶石奔波,还要领悬赏和倒卖余下的晶石赚钱,日子过得很繁忙。
时过事易,曾经科恩最为困扰的事情已经不复存在了,归属于血戮公名下,一学期一万金币的学费于他而言不过是太仓稊米。
出去要经过露天箭场,箭场上光照灿烂充足,苍翠的草地上到处都是穿着弓道服的年轻学生。
30米箭靶处围绕着的学生最多,她们叽叽喳喳地讲话聊天,为首簇拥着一个科恩熟悉的人。
见到她,科恩有些意外。
瞧见科恩,蒂辛亚率先朝她颔首打招呼。
“好久不见。”科恩回应道。
蒂辛亚穿着纯白色的弓道服,她换了副金边眼镜,神色自然光润,眼神透亮,看起来过得比科恩初见她时好多了。
蒂辛亚说:“这是我们社团的新成员们,我带他们熟悉一圈环境。”
“啊你真厉害。”科恩道,她从纳祖口中听说蒂辛亚这一年成了以一位新教师的助理,那位老师来自帝国上议院,对蒂辛亚很提携。
令科恩没想到的是,蒂辛亚从前任被逐出学院的社长手里接管下了联合社团,居然能顶着学院里不看好的目光,把社团打理得这么周到,还纳了不少新成员,一副欣欣尚荣的样子。
科恩一直以为蒂辛亚的社交能力和她一样贫弱呢……没想到蒂辛亚待人行事都这么游刃有余,能把一个衰败受排挤的社团带领成今天的模样。
“对了,科恩,你最近有空吗?要不要来参加校庆,有我们社团举行的活动。”蒂辛亚说着,她旁边的社团成员就给科恩递上了一张宣传海报。
海报上的校庆日期是下个月的上旬。科恩对自己的学校完全不了解,不敢相信这里的建筑群居然有了快四百年的历史。
“啊……我应该有空的吧。”科恩还是有些不习惯,蒂辛亚天生冷脸的长相未曾有过变化,但是言行举止变得热络熟稔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生人勿近了。
科恩感觉这对她来说称得上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知道纳祖怎么看待……
蒂辛亚看向科恩的眼睛,问道:“你会来的吧?”
“呃,我一定会想办法抽空的。”
蒂辛亚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道:“如果你来的话,我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科恩也完全不能接受蒂辛亚居然能笑得这么温柔,这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
他找了一处草坪躺着,正午的阳光灿烈刺目,于是他往面上掩了一本书。
同学问询过来八卦地问他:“最近你怎么了,和伯母吵架了吗?听说你已经连续几天不回家了。”
洛林扯开遮脸的书本,漏出一条微薄的缝隙,气声微弱:“我和她告过假的。”
“伯母允许了吗?”
“嗯……”洛林眼前浮现母亲那张冷漠冰霜遍布的脸,他淡淡应了一声。
同学兴致勃勃:“那我们晚上有个宴会,洛林大少爷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洛林冷淡地拒绝了他。
“拜托,到时候会来很多混血的外邦舞伎,你肯定喜欢的!”
洛林微蹙起眉,“我根本不喜欢。”
同学仍不想放弃,继续游说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去找。”
“我不需要。”
“好吧,你真够不解风情的!”同学好奇问道:“那你最近要忙着做什么呢?我感觉都不怎么看得到你。”
“没做什么。”洛林说,他神色恹恹,雪青的眼睛半眯着,一副困倦模样,显然聊天的兴致不大。
他白天有时候会翘课,晚上则通常去帝都各处的地下黑市角斗场,黑市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角斗场上逞凶斗狠阴招频出,他就把自己套进那件谁也认不出的鹿首银骑壳里,脱去有关于上流贵族光鲜亮丽的一切,像最低贱的野狗恶豺一样,为了沾血押注的赏钱和不成人形的人狠命厮咬,拼个你死我活。
没有架打的时候,他就找熟悉的旅店带着伤囫囵睡一晚,昏天黑地,第二天脱下盔甲,洗漱干净,又穿回耀眼身份家室的皮,回到帝政院里继续上课。、
白天的时候他会感到难以言叙的无休止的困顿和厌倦。
母亲派了家丁在城中四处寻找他,洛林却丝毫不想回家。他头一回将生活过得如此荒唐叛逆,实际却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希望和更多对手血肉搏斗厮杀,他沉溺于这种原始而野蛮的斗争,也习惯了切肤刻骨的疼痛和伤痕。
他对呆在那种肮脏的地方感到似鱼得水,顺应自如,和那里被遗弃的下等贱民做同等的事情,不在乎任何声名地位,而是只就像条龇牙咧嘴的恶豺一样,把所有人那层惺惺作态的骨和皮都啃啮撕扯下来。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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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恶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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