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一假期，难得的小长假。
一个住得近的同学约江雪樵去逛古镇，同学叫许梓木，美术生，性格活泼，像株鲜妍的美人蕉。
古镇不算远，坐趟公交就能到。
五一小长假街上的人不少，天气又很好，透蓝的天空明净澄澈，连拥挤的环境都不再嘈杂。
许梓木扒拉着手机看攻略，喃喃道，“好玩的地方很多啊，祠堂，小吃街，园林，还可以打卡乌篷船，网红店，哦豁，还有民间大师摆摊的，晚上还有夜市……先去哪啊？”
江雪樵看着手中的地图，道，“最近的是小吃街，但人肯定很多，而且我们也刚来还不饿，可以晚点再去…然后就是祠堂，想去看看吗？”
许梓木点点头，“听说那景好又安静，刚好，我去采风。”
那是哪个名人的祠堂，坐落在古镇一角，很安静，商业气息不重，只是有时会有摄影或画画的人来采风，往往一待就是大半天，不远处就是小吃街。
一进祠堂，周围的喧嚣似被隔绝，耳边只剩啾啾鸟鸣，与风过林梢的树叶莎莎摩挲声。
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白墙黑瓦，屋檐下是深绿色的青苔。
许梓木专心致志地取景去了，江雪樵独自在祠堂后院等着，后院有个大水缸，积满了雨水，澄澈的水面倒映着明净的天空，已经水缸旁满树白玉兰。
江雪樵抬头一看，刚好风吹过，白玉兰花纷纷落下。
水面漾起涟漪。
“江雪樵？巧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雪樵回头，看见韩舟从祠堂出来，身边还跟着另外几个陌生的少年。
江雪樵点头致意，“也来玩？”
韩舟点点头。
这时，一道粗噶的声音打破了后院的平静。
“哎呦，舟哥，这是……”
那是韩舟旁边的一个圆圆脸少年，像个番茄，笑起来就更像了。
“我朋友。”韩舟笑笑，“可别在人家面前乱说话。”
“好好好。”番茄和几人对视一眼，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我叫杨帆。”番茄自我介绍道，别说，名字还和番茄搭了边。他又问，“同学，你叫什么，哪个学校的？没见过啊。”
“江雪樵，青浦的。”
杨帆“嘶”得倒吸口气，暗暗道“牛逼”。
这时，许梓木也拍完照回来了，他笑眯眯地开口，“别说，这景还真好，下次有时间还来……”
他话说一半，在看到韩舟一行人时顿住了。
“卧槽，梓木哥！”
“卧槽，帆子！”
杨帆和许梓木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问出，“你怎么也在这？”
“你们认识？”江雪樵轻声问。
“当然，杨帆是我表弟，我们小学初中都一个学校的。”许梓木道，“这么巧的，不会是你跟踪我这个大帅逼吧？”
“少自恋。”杨帆翻了个白眼，“舟哥提议来这的。”
江雪樵闻此皱了下眉，看向韩舟，对面却有意无意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记得几天前还没和许梓木约好时，韩舟说五一想去泡图书馆来着。
许梓木努努嘴，“没劲，那我们先走了。”
“欸，梓木哥，等等，我有话……”杨帆话音未落，就见许梓木大手一挥，转头揽着江雪樵走了。
“有事回头说，你哥我和樵樵约会去喽。”
江雪樵问他，“不听他说完？”
许梓木弹了下他眉心，不满道，“你是真没眼力劲啊，没看到后面那几个男的，看你的眼神和狼似的，我再晚一点你怕不是得被他们吃了。”
江雪樵：“……我是男的。”
这对吗？
许梓木满不在乎，“男的怎么了？你这么漂亮，外面坏男人多得很，可别被他们骗了。”
江雪樵：“……”
哥们别弯了，我害怕。
“不过，你认识他们吗，怎么会碰到一起？”许梓木又问。
江雪樵点点头，“认识，和其中一个是朋友。”
许梓木没再多问，他抱着攻略，道，“时候不早了，去美食节逛逛吧。”
和预料的一样，美食节人山人海，许梓木紧紧拽着江雪樵，才勉强不被人群冲散，嘈杂不堪的人声中，许梓木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我想吃梅花糕。”
江雪樵好不容易从口型辨别出了他在说什么。
“梅花糕……在最里面…”
江雪樵挤在人潮中，他努力带着许梓木往梅花糕铺子涌。
费了好一番力气，到梅花糕铺子前时，江雪樵衣服都挤皱了，头发也被汗水打湿，比跑个八百还累。
但这时，他发现许梓木不见了。
江雪樵闭上眼睛回忆，依稀记起什么时候被突如其来的人流撞了一下，应该是能时候冲散的。
江雪樵果断打电话。
电话那头许梓木听起来几乎快气笑了，“你说离谱不离谱，挤了半天还在原地，你等等我，我争取马上到……”
没说完的话又淹没在了人声浪潮中。
江雪樵叹了口气，先进店，打算买了在门口等他。
梅花糕两块一个，江雪樵买了五个。
烙锅结了厚厚的碳黑，几乎认不出本样，但却有股甜香味。淋上一层白白软软的面糊，填满一个个小巧的梅花印，撒上芝麻，等烤透。
慢慢的，空气中已经有了甜甜的香味。
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他慢悠悠说，“这糕，我卖了几十年，买过的都说好，又甜又糯。”
边说，他边挑了已经熟透的几个装在素白的纸盒里，纸盒上还印着茉莉花瓣。
江雪樵趁热咬了口，果然像老板说的那样，入口是一片软绵绵的甜，却又不腻，隐隐约约的清香伴着糯糯的口感，像是春天卷卷的云朵。
等江雪樵吃到第四个，许梓木终于满头大汗的出现在眼前。
江雪樵立刻递湿巾和矿泉水给他。
许梓木猛灌一大口，喃喃道，“老天，吃个梅花糕可太不容易了……”
没一会儿，许梓木也捧了盒梅花糕，在江雪樵旁边坐下，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
忽然，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杨帆？你怎么又来了？”
许梓木不满地坐起身，“还有，你怎么从人海里挤出来和没事人一样。”
“八个梅花糕。”杨帆吆喝完又转过头来，“谁说要挤，直接从祠堂后门走小路不直接就到了。”
“你不会傻乎乎地从大门一路挤过来吧？”
杨帆良心补了一刀。
许梓木：“……”
江雪樵：“……”
许梓木又瘫下去了。
江雪樵见韩舟眼底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禁有些头疼。
似乎看出来他的懊悔，韩舟问他，“想去坐乌篷船吗？这个点人不是很多？”
“你怎么知道？”江雪樵有些奇怪。
“我看过攻略。”韩舟笑道。
江雪樵看了眼手中的攻略，觉得看了个寂寞。
“乌篷船？去啊去啊，多浪漫！”许梓木满血复活地坐起来，头头是道般说，“下江南怎么能不坐乌篷船！”
他们运气很好，到船坞时刚好来了两条船，一条船已经上了不少游客，老船夫数数人数，对他们说，“得留几个人坐下条船了。”
江雪樵拉拉许梓木，许梓木也点点头，“那我们坐……”
他话音未落，杨帆一个用力把他拉进船里，又忙不迭对船夫说，“好了好了，开船吧！”
许梓木远远朝江雪樵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后甩开杨帆，怒道，“杨帆你脑子被门夹了？”
“不是不是。”杨帆悄摸摸说，“就是，梓木哥，我问你，那个江同学，是何方神圣啊？”
另外几个男生也七嘴八舌地凑过来发问。
许梓木一蒙，声音也轻了不少，“小江啊，当然是我们青浦的文科天才啊，论成绩，不出意外肯定能上重点大学的。”
杨帆点点头，自言自语般说，“难怪……”
许梓木好奇心犯了，他问，“怎么了这是？”
杨帆摆摆手，笑嘻嘻道，“没事。”
-
留在岸上的江雪樵只能和韩舟坐下一条船。
这条船人很少，等了半天没几个人，船夫就开船了。
这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是春光明媚，这会儿又布满乌云。
望着船外春水碧，江雪樵忽然道，“你不是说去图书馆了？”
“反悔了，天气太好，泡图书馆多可惜。”韩舟道。
江雪樵垂下眼，没再说话。
不一会，外面落了雨。
碧色水面漾起无数涟漪，雨势有点大，天色也暗下来，偶尔零星亮起昏黄的灯，水汽氤氲间纱也似的轻雾笼着白墙黑瓦，蓝染布在风雨中飘摇摆动。
雨声哗哗。
江雪樵靠在船舱口，晦暗的光落在他脸上，眼睫投落下鸦羽般的乌黑。
像是老电影里倚着船舷的主角。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你…带伞了吗？”江雪樵忽然开口问。
韩舟摇摇头。
江雪樵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把伞，说，“我带了两把，这个给你。”
“谢谢。”韩舟接过伞，没再多说。
“韩舟。”江雪樵忽道，“为什么你的朋友见到我的反应那么大？”
韩舟眼底的光清润澄透，像是池波光粼粼的春水。
他说，“没什么。”
江雪樵没再多问。
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滋味却像瓷器上的一道裂纹，转眼龟裂布满这个瓷器。似乎再来轻轻一触，便是锵然碎鸣。
摇摇晃晃的乌篷船绕着青绿的河道。
小桥，人家，流水，摇曳的柳枝，深深浅浅的绿荫，夹在绿色中的白玉兰，海棠，合欢，七里香……
上岸时，天色已擦了黑，雨也小了不少。
青石板街，走在上面是沉淀多年的嗒嗒声，屋檐滴滴答答落着水，雨水落在伞面上，哀愁又婉转，昏黄的灯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许梓木想逛夜市，他们就在镇上凑合了晚饭。
刚出饭店，满眼都是红艳艳的灯火，灯火倒映在水中，船橹便揺碎了满池星河，粉白的墙壁也装点上了橙黄小灯，更添喜气。
“来来来，帮我拍照！”许梓木兴奋地站在桥头，指指身后灯火通明，“要一起拍下来。”
江雪樵端着相机，咔咔咔拍了好多张。
许梓木意犹未尽，“再来张合照？”
江雪樵环顾四周，“那我找个路人。”
“呦，这么巧，又是你们？”
杨帆的声音穿透人群，显然他们玩得也很尽兴，一个个都很兴奋。
“拍照啊…”杨帆盯着相机，若有所思，“那帮我们也拍几张吧，难得出来趟。”
江雪樵又帮他们一连拍了好些张，杨帆忽然提议，“来来来，一起拍张。”
韩舟就近请了个路人，路人小姐姐眼睛亮晶晶的，问，“你们都是高中生？”
韩舟点点头，又听他说，“嘿，年轻就是好啊。”
“来，三二一，茄子！”
照片定格瞬间，表演打火花的艺人打亮了今天第一束火树银花，漫天金灿灿的铁火花，往下看是喧嚣的河上灯火。
少年人的笑容明媚如朝阳，竟比那灯火烟花还耀眼。
向小姐姐道过谢后，许梓木随手摆弄了下手机，忽然，他倒抽口凉气。
“怎么了？”江雪樵问。
许梓木把手机递给众人，上面赫然几个字
“开学通知。”
“哎呦喂，有脏东西，我看不得。”杨帆捂住眼睛，偏开脑袋。
“no，no，大过节的……”许梓木抱住江雪樵，“开学考救我。”
江雪樵无奈地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抚。
夜风夹杂着雨水，但不再寒冷，这是有些许清凉，甚至还有花香弥漫。
说明夏天快到了。
桥头还是少年人此起彼伏的哀嚎，久久不绝，最终他们决定好好玩完今天，明天再去面对疾风骤雨。
浪得一日是一日。
想到这，由杨帆带头，蹿进了夜市小吃街。
又是一个即将到来的，枝繁叶茂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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