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多岛，单说离岛就有六千八百多个，人类活动频繁的没那么多，不过四百多个。
近岸、风景优美的离岛还好说，络绎不绝的旅客虽给当地治理上了压，但好歹维系住经济和人口，比起大多数人口结构崩溃、公共服务危机、文化传承断层的离岛好上不少。
很不幸，琉璃岛属于后者。
船主迫不及待送他们下艇，旋即一脚油门呼啸离开，一句“下岛时间提前联系”盘旋在空中，全身心诠释着抗拒，半分钟也不想停留。
中森树理环顾四周，心道：若果她是游客，必然要求原路返回——
水泥码头缝隙里钻出几丛灰绿色野草，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几艘斑驳破旧的小渔船懒散停泊在岸边，船体底下隐约可见被海水侵蚀成灰白色的木质纹理。
靠岸处写着欢迎和注意事项的牌子已然斑驳，部分字迹不甚清晰，锈黄色代替蓝白油漆牢牢扒住杆身，一派掩不住的穷。
正如同船主在艇上闲聊时所言，此地早已被时代遗忘。
“这个度假地点够有个性。”五条悟不轻不重地叩上指路牌，明明没说什么情绪强烈的词，扫出去的眼神却让另外两人感觉骂的挺脏。
中森树理瞬间明了跟上她是谁提的议，率先甩锅道：“你们可是自己上的船，还坑了我两张票。”
她可没说过自己是去旅游的。
夏油杰咳声不停，背过身去那样子要多刻意有多刻意。
鼻腔里发出轻哼，五条悟凑上前来，试图用身高制造心理压力：“夜蛾老师什么时候布置了调研报告？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是干私活？”他眯起眼睛，毫不掩饰恶作剧笑意，修长的五指伸到中森树理面前摊开来，在阳光下盈润出玉的质感，“封口费封口费~”
中森树理也笑了，唇角向上弯起，自带英气锐利感的面庞在这一笑中显得明丽柔和。
五条悟被这笑容闪了一下，潜意识发觉事情走向不对。可惜他后缩动作跟不上中森树理出手速度，手心结结实实挨上一拍，霎时红出一片。
方得手，中森树理便冷下眉眼，反身站上道德高地：“我有请假报备，你俩也有？给个让我不告发你们逃学的理由？”
她那义正言辞的提问让男子组瞬间安静。五条悟中断甩手嘶声动作，臭着脸回顶：“说的和谁没有一样。”
“噢，”拇指顶起翻盖，中森树理拿着手机凑近五条悟，屏幕几乎要贴上这人的额头，“那看来夜蛾老师不用破费了？”
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接入时间显示41分钟前，算起来正好是刚开船没多久。
「可能是吧。另外夜蛾老师提前预定了炸鸡汉堡当慰问品，既然你今天回不来，那份该是便宜给五条和夏油了。——from硝子」
五条悟仰头错开那只蓝色手机，盯向中森树理。眼神交汇处，一派血雨腥风刀光剑影蔓延开来，似乎下一秒就能开打。
继掐眉心后，夏油杰伸手把住两人后衣领，疲惫笑容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和善，“要么住手，要么我来评判谁的头比较脆。”
话到此处，中森树理和五条悟几乎同时举休战旗，在夏油杰的指挥下向“小镇”进发。
从码头延伸出去的是条窄路，勉强可容三人并肩。路面覆盖着薄薄一层灰白沙土，掩饰路面坑洼的现实。
站在小路尽头，五条悟不禁咋舌：“这就是所谓的‘镇’？”
“常住人口不过千的地方，你指望有多漂亮？说不好听点这就是个村。”中森树理扯弄着背包带子说道：“那边两幢四层建筑应该就是船长大叔口中唯二能落脚的地方，潮音屋老板的手艺更好，海鸣屋更晚修、住房更舒适。所以……今晚住哪？”
那当然是——
三人不约而同地右转，集体站到海鸣屋门口。
开玩笑，只要海产足够新鲜，手艺再一般也难吃不到哪去。住房就不同了，能睡正常房间的情况下谁要去闻潮湿木头和陈年榻榻米气味组合？
海鸣屋大门没关，刚才和他们同坐一船那位西川先生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已经办理好入住，正和老板问着什么。
“听说琉璃岛也曾旅游经济繁荣发达？”西川声音平稳，话里话外带着引诱和探寻，“那时候岛上没有这么冷清吧？”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老板抽着烟，兴致缺缺道：“我年轻的时候，岛上渔获还算丰富，岛内年轻人到码头招揽旅客，也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后面渔业不景气，渐渐也就没人来了。”
“都说时间轮回，每7年一变化，现在的日子应该比7年前好得多？”
老板咂嘴：“也是，7年前比眼下糟得多。海里的鱼像是中了邪，捞不上来几网。山上的树也跟得了怪病似的，一片片枯死，看得人心里发毛。这后面……才缓过一口气来，不容易。”
西川微微颔首，双手把住前台边缘，身体前倾问道：“那么，老板记不记得，7年前有没有……嗯，像是搞研究的学者模样的人，来过岛上？”
这话一出口，中森树理敏锐察觉到老板的眼皮猛然颤动，吸烟动作顿住，捏着滤嘴的手指用力过猛，指尖显出青白色来。那似乎并非回忆困难，倒更像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惧。
几乎就在老板动作异常那瞬间，中森树理本能向前迈步，将背包放上柜台，靴底与地板碰撞出略显突兀的声响，以一种不太礼貌的方式结束这场对话。
“打扰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精准地击碎了可能到来的紧绷，“请问还有三间空房吗？最好能看到海景那种。”
老板猛然回过神，目光瞬间移动到中森树理身上，刚才那猝不及防的错愕如同退潮般仓皇缩回眼底，仿佛从没出现什么异常。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中年男性在女性面前必装的沉稳与底气：“啊，有的有的，三间单人间都朝海。不过这价格要比普通房间稍贵上那么些。”
“没关系。”中森树理干脆点头，在背包里摸索着，刚要数出几张纸钞，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将钱放进盘子里。
不需要扭头确认，三人里只有五条悟在经过一整个夏天后还保持着均匀的莹白。
他什么时候学会带纸钞了？莫名的念头从中森树理脑中升起。
“借过。”夏油杰声音温和，伸手挡人的动作却隐隐带上强硬。他和五条悟像是两堵墙，隔开中森树理和同船来的人，严严实实挡住那位西川先生投过来的若有所思和细微审视。他拉过登记簿逐空填写，直到旁边移开视线。
海鸣屋装修不走阔绰风，柜台自然也不算大，站4个人真是很挤了。校服布料在自己的白衬衫上磨了又磨，感受到上臂传导过来的压力，中森树理终于抬眸瞪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回以无辜眼神。
就在老板翻出钥匙，打算放上柜台时，外面传来一声暴呵。
“滚出去！作死的家伙！滚出这座岛！”
这声怒骂如同生锈铁片刮过玻璃，从门口精致灌入店内，刺得人耳膜生疼。
门外，头发蓬乱的老婆婆正用她枯瘦的手指指着一个穿绿色马甲的男人，几乎要戳到男人的鼻尖。
也不知是什么矛盾，老婆婆身体颤动着，剧烈的呼吸带起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嘶喊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她干瘪胸膛的最深处榨出来：“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外乡人！滚！现在就滚！滚回你们来的地方去！”
被她指着鼻尖咒骂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无措，双手摊开，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夏油杰面色茫然，稍带着些被地图炮砸中的不悦。
“那个人是动手动脚被骂的。”“看旁边那个女性的裙子，腰那部分的褶皱像不像刚才有东西环在上面？”
两道低声几乎同时出现，交织在一起。夏油杰回看身后两人，也把音调拉倒同一水平线：“悟你看到什么了？”
“就树理刚才说的，穿绿色马甲的卷毛搂着那位女士的腰走过来，被刚要拉门的老婆婆骂了一通。”
没参与男子组讨论，中森树理蹙着眉继续观察这场闹剧。事情起因很好判断，从卷发男子向旁挪步左手却仍能扫过中年妇人肩膀，以及中年妇人臀部线条突出、褶皱明显两点来看，两人刚才可能不只有搂抱动作。
或许这样的行为刚巧激发老婆婆的卫道士情节？
没等她继续思忖，场上又加一人。
刚才还在柜台后歪着的旅店老板像是被触怒的狮子，猛然从门内冲出一把攥住了老老婆婆挥舞的手臂，怒吼道：“又是你！你在发什么疯！快滚回去！”
老婆婆没被这暴吼镇住，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老板：“报应……迟早，你们都要遭报应！”也不知那瘦弱的身躯从哪里汲取出力量，她猛地一甩胳膊，竟把老板带得一个趔趄。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冲回房子里。
海鸣屋老板剧烈起伏着胸膛，脸上的怒红尚未完全褪去。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转向卷发男人，声音干涩道：“客人您别在意，她儿子孙子去得早，到老了脑子有点问题，时常说些疯话……”
“这里可真够怪异的。”夏油杰声音极轻，也不知道具体指哪件事。
是够怪，上岛的人和岛上的人似乎都有秘密。
中森树理保持扒门姿势，意味不明道：“包括我们叠在一起偷看这事也很怪……回房间再说。”
在找叙事节奏，大家觉得不对或有点慢可以提意见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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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离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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