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吊下红鞭,噼里啪啦炸开,打破长街寂静,硝烟腾地而起,碎红纸屑如雨而下,牌匾前似乎蒙了雾。
京城生活无趣,新开的酒楼暂时掠夺视线,因此今日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大多数还是从胡玉楼那引来的客人,下了马车被店小二引入大堂,各去雅间。
受训的店小二忙不迭报着逍遥居的特色菜,特别提了嘴那“火锅”,可去院中体验,也可点上“麻辣烫”“冒菜”,在清雅安静的雅间享用。
女客踩着绣鞋,转上二楼,几乎尽去了雅间点菜,男客中倒有自诩潇洒的,要去开开眼界。
大堂中人群涌动,赫连云依在门前牌匾之下笑盈盈道:“逍遥居开业,三日内菜品八折,满五两额外赠桂花酒一坛!”
街角巷尾有百姓特来凑热闹,请的舞狮班子在酒楼前空旷之地龙腾虎跃、锣鼓喧天,赫连云依一番话出口,百姓皆窃窃私语起来。
能住在城北毗邻官员府邸的百姓,家中皆是有些地位或财力的,闻言倒是多了些许心动。
而前面的盛况,江禾皆见不到,她处在热火朝天的庖厨中,大火烹菜烟雾缭绕、案板上不断的切菜声“笃笃”,早上便备好的凉菜放置一边,跑堂的小二在灶台间穿梭,报着菜名往外跑。
清亮的菜名钻破庖厨:“五味鸡丝、水晶冻肉,壹号雅间——”
江禾只需站在一边指导负责火锅的帮厨,整口大锅先在炉上烧热,再由力气足的小二端上桌,点燃石桌间的特制少烟的煤饼,便可等锅开。
庖厨专辟一角负责切鲜肉,摆盘好上桌。
逍遥居招牌便是火锅,赫连云依专门聘了守在石桌边涮煮的小二,每桌另上各色调料,分装在碗中,由顾客亲自调配。
店小二受训,满脸带笑介绍道:“调料我们推荐油碟、麻酱碟,好辣口的可调干碟,您若想试,小人便为您调配。”
客人奇道:“便一样来一份吧。”
说话的客人不过及冠之年,父亲乃京官,他为家中次子,读书没天赋,每日最爱与同伴吃喝玩乐,对面坐着的便是好友齐哲。
齐哲也道:“诶,听着便很有滋味,也给我配上三碗。”
京城中的酒楼他俩早就试了个遍,听闻那胡玉楼有新菜品,两人约着一起去尝,没曾想居然只售三天,不过那掌柜说:“今日城北开逍遥居,两位若想吃,可去那尝,咱们家卖的新品正是逍遥居的招牌呢。”
闲着也是闲着,两人立刻驾马奔来城北,原来就离家中府邸不远,放了鞭炮引客入内,这哪有不来尝试的道理?
两人中最先说话的名为丁策,性子急,锅还没开,便自顾自夹了块新鲜肉片丢入锅中。
店小二接过筷子道:“让小人来吧。”
丁策早膳没吃,饿着肚子,“什么时候才能熟?太饿了。”
这招牌的火锅供点的菜单皆是生肉生菜,两人本以为煮得极快,因此并没单点炒菜。
江禾见庖厨暂且无事,便来到院中,她耳清目明,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走过来对店小二问道:“有推荐顾客点熟菜吗?”
店小二摇摇头,上任前只教了他怎么涮火锅、调调料,却是没太详细教他这些。
环视四周,别桌的小二显然早已预料到火锅涮肉的速度慢,因此推荐了些卤菜、热菜。这个店小二看着模样还小,怕是没什么经验。
江禾没怪他,接了他的班道:“实在抱歉,这样,我做主送两位三盘热菜如何?”
居然还免费送菜?齐哲和丁策面对面视线交汇,有些愣神。
江禾又提议道:“再送两位一坛菊花酒吧,今日忙碌实在怠慢了两位,敢问热菜有什么忌口?”
齐哲最先反应过来,露出和善的笑来:“不必不必,我这朋友性子急罢了,再等等便是。”
丁策目光移到锅中滚开的肉片上,点的微辣牛油锅,这肉片不知怎么处理的毫无血水,白嫩的肉片被红碎的辣椒捧在锅中,翻滚着溢出牛油香来。
饿,真的很饿。
丁策抬头认真道:“没有忌口,随便上些热菜吧,我们有钱,会结账的。”
江禾道:“来者是客,就算交个朋友,三盘菜算是我请客,还请两位给我一个表现机会。”
她话说的认真,倒让人一时不好反驳。
江禾也立刻让旁边候着的店小二去上热菜与酒来,转头便摆出桌边的空碗,用公筷将熟肉夹入,笑眯眯道:“熟了,接下来想下什么菜?”
齐哲忙摆手:“我们自己来就好,谢过这位姑娘了,还不知怎么称呼?”
丁策满心被那肉片勾走,举着筷子夹进麻酱碟中,白嫩的肉片沾着辣椒,在温润的麻酱中一滚,蹭着芝麻与花生的香气塞入口中。
软嫩却不失嚼劲,辣锅的辛辣被麻酱泻淡,在齿间溢开,醇香鲜辣,这是头一回感知到这么丰富的滋味。
丁策心中怨气全消,肚中馋虫尽数勾出,连忙拿公筷将盘中生肉全部下入沸腾的锅中。
江禾此时也回答道:“唤我江娘子便可,我便是做出这火锅的厨子。”
能免单菜品可不像厨子那么简单,齐哲也不轻视她,唤道:“江娘子,在下齐哲,对面乃是我的好友丁策。”
说到了丁策,齐哲才分神看他,没曾想这嘴巴挑剔,常常品鉴各大酒楼菜品,嫌弃道:“没味”的好友,已然埋头苦吃起来。
肉片入锅没多久便沸腾,他就这般自己动手,又蘸酱,丰衣足食起来。
店小二端来三盘荤菜,分别是蒜泥白肉、热卤猪手、灯影牛肉。另有一坛满满的菊花酒。
江禾见状也不打扰,告别后回了庖厨。
而齐哲终于抓着空,指责好友:“你这是吃独食!”
丁策又吞下一大块肉片,道:“你快吃吧,不吃我可就都吃掉了。”
齐哲见好友居然这么爱吃火锅,心下有奇怪起来,这玩意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去?难不成比醉仙楼的锅仔还好吃?
齐哲夹起被红油滚得发香的肉片,选择蘸油碟,浸在香油中,待降了温度,齐哲便抬手放入口中。
香辣爽滑,葱末卷入,配合香油瞬间袭来,再咀嚼,便还是辣香,清新与刺激性的油辣交织着,在口中爆发,肉汁四溢。
怪不得要配酱料吃。齐哲也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单吃味道已经很好,但蘸料又让口感多了层次,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蘸料与辣肉相得益彰又不喧宾夺主。
齐哲又蘸上麻酱和干碟,麻酱的香味更是让口感平添醇厚,干碟让辣度提升,好在他能吃辣,忍不住又多蘸了干辣椒,大快朵颐起来。
再喝上一杯清爽的菊花酒,舒爽至极。
这时再吃一口蒜泥白肉,倒显得平淡了许多。
没曾想丁策这人实在会吃,居然将热卤猪蹄尽数倒入辣锅中,滚开便迫不及待放入碗中,弹滑入口,咬下一口汁水四溢。
齐哲来不及点评,立刻模仿他也如此这般吃起来。
两人头一次这么埋头苦吃互不交流,平常还能对酌聊上几句,此刻只剩担心对方全吃完的防范之心。
而回到庖厨的江禾,也意识到得研发些配合火锅的熟菜,比如小酥肉、炸肉等,蛋炒饭也可当主食,配着火锅吃,浸了辣油也别有一番滋味。
蛋炒饭自然家家户户皆会做,这逍遥居的主厨更是对着基础菜分外拿手,倒不用江禾再画蛇添足。
对了还有炸蛋,炸过的猪蹄、鸡爪也很适合涮火锅!江禾还在想着,大堂便来了人来唤她。
“娘子,我们家小姐说账本到了。”
江禾抛下思绪,立刻动身被引入雅间,开门进去,没曾想是贺兰明亲自送来的。
贺兰明挑了个墨衣,不知怎么长的皮肤雪白,眉眼间意气风发,在赫连云依身边果真算得上郎才女貌。
赫连云依今日特意穿了明亮的粉衣,银钗固定长发,明艳动人。她眸子盛满笑意,对着江禾兴冲冲道:
“快来,赚大钱了!”
说到钱江禾自然也带上了笑容,入座问:“挣了多少?”
赫连云依把账本推到她眼前,止不住的震惊:“你猜猜卖了多少份!”
她等不及回答,自顾自继续道:“上千份!一份利润二两多,你猜我们能拿多少钱!”
这账本记得细致,连成本利润也已算好,每人应分多少也已有结果,江禾不用猜,只看一眼差点瞪出来眼珠子:
“六百六十七两?”
这是和赫连云依分红完,江禾能到手的数目。
要知道之前与云水茶苑合作月余,也才赚得三百两罢了。
赫连云依兴高采烈,将放着银票的荷包递给江禾,“凑了整,七百两!都是你的!”
江禾也不推拒,将荷包收好,这几日的辛苦已一扫而空,若是逍遥居这月营收也够好,凑一凑能给江溪买下好古筝了。
“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最辛苦的江禾说着场面话,只觉得放荷包的地方都在发烫。
贺兰明道:“还是江娘子受苦了。”
哪里受苦了,这是受甜!江禾摆手,“也没有,庖厨里的大厨帮厨们帮了我很多忙,我也算得清闲。”
说到“大厨”二字,贺兰明脸色有些冷下来,难以察觉。
赫连云依却立刻捕捉到他的变化,“怎么了?脸拉得跟驴似的。”
这话让贺兰明又转而哭笑不得,“没什么事。不过你这逍遥居倒是有些奇怪。”
赫连云依拍桌:“你别咒我的逍遥居!”
贺兰明却道:“我认真的,逍遥居地段不好,今日却人满为患,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提到这话雅间内沉默了一瞬,江禾皱眉,视线在他们俩人身上打转。
赫连云依支着下巴深思:“难道有人要针对逍遥居?”
“说不好,不若我先回去让人调查。”贺兰明起了身道,神情急切不似作假。
他担心背后有人捣鬼,这开了这么大的酒楼,说不得有许多人针对着。更何况他那胡玉楼的任厨就在今日请辞离去,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赫连云依头一次见他神情如此认真急迫,心头也是一慌:“好,那你先回去查一下吧。”
贺兰明匆匆告辞,雅间内便只剩下两人。
一直沉默不吭声的江禾,对着目送人远去的赫连云依道:“你发现没有?”
赫连云依被她的声音吸引,坐下偏头问:“发现什么?”
江禾对视上她清澈懵懂的眼神,勾起笑低声道:“发现贺兰明喜欢你啊。”
平地惊雷,赫连云依刚坐下,此刻如同被针扎了般跳起来,直起身子不可置信:“你别乱说!”
江禾没想到她是真的毫无察觉,无奈道:“你好好想想,我可不是乱说。”
赫连云依心头烟花没炸,爆竹炸了,贺兰明喜欢她?这话一听她便想笑,比什么笑话都好笑。
但是细细想来……
打住!不能细想。赫连云依已经目瞪口呆,摇头挥去脑中的杂念,嘴硬道:“喜欢不喜欢的,关我什么事。”
江禾分析道:“你说逍遥居今日来这么多人,是要针对你吗?依我看倒是更像一种营销,也就是拉人充场面,营造出来这家店很火爆的现场,以此吸引更多百姓。”
江禾盯住她的脸:“这不是帮你吗?”
赫连云依张着嘴巴,有一念头突然浮现:“难道是贺兰明做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江禾喝了口茶水。
赫连云依蹙眉:“那他刚刚是故意提这个疑点的?”
这样一来便很有道理了,在赫连云依看来,喜欢一个人便会暗中帮助,又想要对方知道,却又不好意思直说。若是贺兰明喜欢她,做出此事似乎也很正常……
不对啊,贺兰明喜欢她?怎么感觉不像?赫连云依从来没这么想过,江禾这么一点,让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过往的回忆成了证明,不住往脑海里钻,赫连云依头疼道:“喜欢不喜欢的我也分不清,反正不关我事!”
江禾点点头,笑了:“嗯嗯,不关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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