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手臂下沉,身子微微后仰,动作突兀地向上一抬,竟毫无预兆地将棺盖一角整个掀了起来。
“等一下!”我脱口而出。
但声音还在喉咙里,事情已经发生了。木棺中的棺盖与棺身摩擦发出一声低闷的震响,在空荡的墓室中回荡。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压低身体缩到墓椁的侧后方。本能让我抬起灯,往后一闪,借着光圈护住视线,右手几乎同时探向后腰的刀柄。如果是胖子这么做,我肯定会觉得丫又惦记上宝贝了,但张起灵不是手欠的人。
他能动手,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再等的地步。
一股异样的气息猛地喷涌而出,不只是腐尸特有的陈臭,还夹杂着焦糊的谷壳味、潮湿霉烂的草屑气味。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伸展开来。紧接着,一截细长尖锐的突刺从棺内猛然弹起,带着极其精准的指向性,朝着闷油瓶胸口刺去。
“小哥!”我急得大叫。
闷油瓶脚下一蹬,整个人朝后空翻跃起,在半空中精准地贴着那骨刃上沿越过,手中匕首同时反握上挑,刀刃在即将接触那根突刺的瞬间一绞一卸,整个人稳稳落在地上。
就在他站定的刹那,那东西从棺里整个爬了出来。我终于第一次看清它的全貌。
它的骨架只有六七岁孩童的高度,身形却不成比例地瘦长,肩胛骨的位置向外错开,骨缝的裂口间生出两个不自然的弧形突起,反射着金褐色的微光。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一小撮翎羽。已经半脱,很像鸟类脱落的绒毛,斜斜挂在它背后。它太像人了,又太不像人了,活脱脱是个变异鸟人。我的胃里猛地翻腾,生理性的恶心混着一种来自骨髓深处的抗拒感,将我整个人从内到外冻住了。
然后我看到它的脸。
它没有眼睛。
它眼窝的位置被一层极薄的灰白色皮膜覆盖了,皮膜紧紧贴住骨面,就像胎儿尚未睁眼前,那种初生未开的眼睑。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那层膜在我目光掠过的那一瞬,抽动了一下。
我一瞬间头皮发炸,冷汗唰地从背后冒了出来——它在打量我。
不是用眼睛,而是依靠气味和光线,我能感觉到它正在闻我。下一秒,它动了。速度快得离谱。
几乎是我躲避的瞬间,它的身体猛地弹出,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奔着扑杀而来的狠劲。
我本能地往一边侧翻滚,但仍然晚了半拍。它的动作太快,快到根本不像是个粽子,而是一枚填满火药发射的炮弹。
胸口一阵剧痛,我整个人被重重地撞倒在地上,嗓子里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煤油灯滚落到地上,墓室瞬间暗了下来。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不知是墓室顶部的,还是被揍出来的。
如果不是黑瞎子教我的逃命功夫,就这一下我已经见阎王了。但也只能到此为止,它的身影在我眼中迅速放大,一股湿热的气息拍在我脸上,我甚至能看清它口中还沾着那种卵壳。
就在我绝望地举起刀抵挡的瞬间,它的动作诡异地停了一下。我这才看见,闷油瓶的匕首从右后方劈中了那东西的膝盖。可它的反应快得几乎不合常理,整个骨刃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角度向后折,精准地刺向闷油瓶的咽喉。
我心脏猛地一提,就见闷油瓶瞬间低头侧身,顺势将匕首卡紧骨关节中一扭,逼得它无法继续攻击。
趁这空档我爬起半身,胸口火辣辣地抽疼,连带着胳膊都发麻,不知道肋骨有没有裂。可是我根本来不及检查,只看到它再次俯冲过来,目标依然是我。
它为什么死盯着我?
闷油瓶不断地取巧,每一次都能打断它的冲刺,动作快得几乎只能看见寒光闪动。但对方既不会流血,也不会疼痛,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受伤的迟滞感。闷油瓶还太小,力量上完全不占优势,哪怕技巧再精妙,也只能用速度和技巧强行阻断它的节奏。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谁也没把握连续阻拦它。
吴邪,动脑子!我脑海里在吼。
它没有神智,不可能专门来杀人。它在找什么?它是朝我来的,不是朝我这个人,是我身上的某种气味。我有什么和闷油瓶不一样的,太多了,数不过来。那和墓有关的是什么?
是卵!是卵炸开时的白雾!
我一把扯住衣摆,硬生生往头顶一拽,连翻带掀地把衣服扒了下来,直接高举着往墓室深处甩了过去。我发誓,小时候要尿裤子的时候脱得都没这么快过。
那东西迟疑了一下,头咔地偏过去,然后朝我丢出去的方向蹿了过去。我和闷油瓶几乎同时后撤。只是我连滚带爬,他面不改色。
“出去!”他迅速道。
根本用不着他提醒,逃命这事儿,我是专业的。赶在那东西反应过来之前,我踉跄着冲向那扇破了口的墓门。在墓道里刚跑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石屑簌簌坠落的声音,伴随着哒哒哒的骨节撞击声。我哪儿还敢回头看,脑子里全是它扑我脸那画面,一秒都不想重播了。
闷油瓶从左侧掠了过去。动作极快,几乎没发出声音。他身形一伏,瞬间没入了那道土墙缝隙。我学他猫着腰子,没想到洞口是徒手施工的,项目工程本来就不达标,我这一下冲太猛,肩膀直接卡进去了。身后风声炸响,我半个屁股还挂在洞沿外面,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身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某种骨头和地面摩擦的干涩感,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拼命想钻进去,可刚一抬手,右肩剧痛得发麻,完全使不上劲。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直接揪住了我后衣领,另一手顺着腋下卡进我肋骨下面。我整个人被往后一提,闷油瓶竟像拔萝卜一样将我拔了出来。
我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疼得眼前一黑,捂着胸口直喘。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外头那东西撞在了墙面上,土墙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尘土从砖缝里扑簌簌地落下来。
“它追上来了!”我一转头,冲着酒具室中央那口漆棺喊,“下去!”
转头发现那几根骨刺已经整个钻了进来,像蜘蛛腿一样死死扒着地面滑进来,速度快得吓人。几根焦黄色的羽毛随着动作,飘落在地上。变形的骨节在地面上疯狂地摩擦,试探性地戳向我们所在的方向。
我直奔角落的张洪雨,半扛半背地把他拉起来。重伤员还半昏着,脑袋垂着,脸色倒红润了不少,张家人的恢复能力真不是盖的。余光扫过去,闷油瓶已经翻身跃上了棺沿,动作干脆利落。
轻微咔嗒一声,机关启动,露出那个黑黝黝的大洞来。洞口幽深无比,此刻在我眼中却如同通往仙境的大门。
“走。”闷油瓶说完就跳了下去。
我咬牙跟上,张洪雨快把我压散架了,整个人几乎是跌进那通道里。
翻板合上之后,我们身上的气味就暂时被隔绝了。空气中寒气陡增,只剩我们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靠着岩壁,大口喘了几口气,感觉心跳终于从喉咙口慢慢落回胸腔。
“它暂时下不来了。”闷油瓶道。
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的判断不需要确认。换作别人,我可能还觉得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是他说下不来,就是真的下不来。
“刚才那一下,”我低声骂了一句,“差点真交代了。多亏你了。”
我吸气都牵扯得生疼,不由咧了咧嘴,摁着肋骨轻按了两下,应该没有骨折,就是胸膜有些挫伤,走动没大问题。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许对他来说,救人这件事,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就像刀子架在身上要躲闪,墓里有机关要避开。
我心里有些发闷,呆立了片刻,才问道:“你怎么突然去开棺?实在太危险了。”
他没回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似的。直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淡淡开口:“如果我不动,它会先动。”
我实在是太意外了,没想到他真的会对我解释。这种问题换大的来,他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这还是闷油瓶吗?直接改名叫张起瓶吧。
“危险的事你少干。”我声音压得很低,“您一声令下,咱们就一块儿跑。”
他的头微微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看错了。
我一边顺着甬道往前走,一边琢磨着刚才的细节。那个半人半鸟的怪东西,是戴王吗?或者说,它曾经是?
我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主墓里的那副棺椁,还有那具人骨与鸟骨混拼的怪物,以及它口中含着的陶球碎片。我真不知道古人怎么想的,非要在一个墓里拼出这种四不像,是祭祀么?还是什么实验?
我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它真的是戴王,那也许他修仙修劈叉了。可如果不是,那又是谁?谁在我们之前来过,他又为什么故意去替换墓主人?
还有那个卵。
它的反应太激烈了,不是攻击,更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我扔衣服那一下,它几乎是脱离了战斗本能地转头扑过去,那是嗅到猎物的捕食本能。
它想吃卵,这是我为数不多能确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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