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尽全力地调整姿态,还是摔得七荤八素,左肩的伤势受到牵动,疼得我连呼吸都漏了半拍。竖井只有三米深,但落脚的地方比我预想的窄得多,才两三个平方米大小。
闷油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还举着那盏煤油灯,光圈在他掌心微微晃动。他转过身,开始一点一点地检查竖井的四壁。
“这是什么地方?”我低声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立刻意识到,连他也没有头绪。我把老族长画出来的地图认真回想了一遍,愣是没找到这个位置。要么它和核心的秘密无关,要么太过危险,闷油瓶才避而不谈。
正想着,闷油瓶的面色突然变得非常凝重。
“这是一个秘密蛇矿。”他道。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了一会儿,又很快移开了。我看得出来,他似乎在担心什么。
蛇矿……那肯定是指那种黑毛蛇了。我无比确信,世界上只有三处蛇矿,分别在墨脱、银川和另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有些惊讶。
闷油瓶将灯靠近竖井的底部,指给我看。我才发现,竖井底下居然藏着六个石门,个头都不大,只够人猫着腰爬进去。此刻它们是完全封闭的状态。
“不是原本的结构,蛇是从别处搬过来的。”他的目光在那些石门上扫了一圈,缓缓道,“族里的计划,我听说过。”
他这么一提醒,我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在我那个时代,墨脱的那处蛇矿早就被彻底挖空了。挖出来的东西,就是运到这里来了?千里之外是怎么运过来的,驿马或者快递应该都运不了这种危险品吧。
我道:“是有人西天取经么?”
他听了一愣,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有点茫然。
“你没看过《西游记》吗?”我尴尬地冲他笑笑,笑话解释了就不好笑了。
“我明白了。上面的那些囊泡,是张家人用来存放和保养黑毛蛇的。”我收了收思绪,顺势转移话题,“我们该从哪个门出去?”
他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得……等一等。”
我一下子听得出他的语气不对劲,他的眼神有些游离,根本没聚焦在我身上,似乎维持站姿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你还好吗?”我赶紧凑上去,伸手去扶他。指尖刚碰到他手臂,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身上滚烫得吓人,简直和火炉一样。脸色苍白得近乎发青,额角全是细密的汗,呼吸都不太正常。
“你怎么了!”我急道,“你感觉怎么样?”
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话没来得及出口,整个人已经朝我倒了过来。
“小哥!”
他没有回应,头垂了下去,靠在我肩上不再动了。
我一把抱住他,几秒钟之内大脑完全空白,什么念头也没有。愣了片刻,才伸手去摸他额头。烫得惊人,至少四十度往上,足以让水银温度计爆表的程度,心跳快得要命。
肯定是刚才的毒素激发了麒麟血的排斥,加上一路奔跑,血液循环加快,毒素扩散得比我预想得还快。体内的免疫反应已经开始失控了,如果真进了免疫风暴,后果是完全致命的。
我把他平放在地上,强行压住手抖,挽起他的袖子和裤腿,想办法让他通过四肢、腹股沟散热。
背包几乎是被我翻得乱七八糟,所有能用的药都被我一把抓出来,挑着能用的想喂给他。药片化在水里,凑到他嘴边,他的唇却纹丝不动,根本没办法咽下去。
我暗骂了一句,只能俯下身含住药水,靠近他唇边。然后轻轻撑开他的下颌,把水渡了进去。
闷油瓶下意识咳了一下,却没有吞咽反应。我按住他喉结下方,缓缓顺着颈部的肌肉往下压,总算把药一口一口地灌了下去。
可我还是焦虑得要命。这个时代太落后了,连盘尼西林都还没有发明,我真不确定他能不能熬过去。最后把身上那块备用帕巾撕开,蘸了点水敷在他额头,然后把他身上的伤口都消毒包扎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倒下那一刻才反应过来,又恨自己为什么破解不了机关,还要靠他来救我。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必须想办法带他出去,越快越好。
最好是能回到之前地下河的位置,那里至少有空气流通,还有比较干净的水源。或许我们能撑得久一点。
我把背包垫在他脑后,让他平躺下来。确认他没有呕吐反应之后,才站起身,开始检查竖井的状况。
按照闷油瓶的说法,张家人很早就开始用黑毛蛇储存信息。他们用过人油,甚至用骨灰混合着藏香来保存蛇。我猜测,要想让蛇活下来,就必须营造一个类似的环境。那么,这个竖井,很可能原本是个废弃的矿井,独立建在这片人工蛇矿里。
人工养殖,总得给捕蛇人留条进出的通道。可眼下有六道门,我不知道哪一道通往出口。如果我开错了门,被一窝蛇冲出来咬死,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枉。
所有的门缝里,都有股淡淡的腥臭味。我随意挑了一扇,用匕首柄重重地敲了敲。门后立刻传来两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石板。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又把竖井里面能够得着的位置,一寸寸地全部检查了一遍。每一块砖都敲过了,没有找到任何异响和空腔。如果闷油瓶还醒着,也许他能看出来点什么。
不过也不好说。如果这地方真有什么机关,他大概在刚才清醒时就直接指出来了。这也有可能是一个完全弃用的旧矿井。
闷油瓶依旧沉沉地躺在那里,呼吸极浅,脸上没一点血色。再拖下去他不一定坚持得住,我不能坐在这里干等。
就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氛围里,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几乎称得上疯狂的念头——我可以读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犹如沙漠要渴死的人见到了清泉。我一下子变得非常振奋,直接走到最边上的一道石门前,用匕首的刀柄撬了撬门缝。
门不是完全封死的,缝隙还在,结构也没有损坏。只要力道控制得好,是能开一点的。我稍稍用肩膀抵住门板,慢慢往外推了一寸。门缝那头传来轻微的回弹力,整体还算稳固。
我马上试着拉回来,能合得严丝合缝,没问题。我相信张家人留下这个矿井通道,应该不是想搞死专门养蛇的人,不然这个岗位牺牲也太大了,没有人愿意来上班的。
只要角度不大,在蛇进来的一瞬间,迅速把门拉回去卡死,就还有余地可控,不至于被蛇潮完全冲破。
我深吸一口气,将门缓缓推开。几乎在缝隙出现的一瞬间,数条黑影闪电般向我扑来,我眼疾手快,用匕首向里挑了一只,将剩下的全都用门板拒之门外。就在我猛踹石门的时候,刚刚被我挑进来的蛇,竟然沿着后背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我反手一挥匕首,把那条蛇斩成了三段。
血腥味窜进鼻腔,一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砍出了点刘邦斩白蛇的气势。可惜闷油瓶没有看到。
我摇了摇头,蹲下来,从那条蛇的红黑色鳞片下方,割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腺体,然后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将它放在匕首上用火折子点燃,靠近鼻端。我以前听黑瞎子提到过,说这是蛇类储存信息素用的地方,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
腥气混着焦煳味一下子冲了上来,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就是一阵晕眩。
眼前的画面忽然被切换成了别人的视野。
我的意识像被塞进一个冰冷的软管里,在狭窄逼仄的环境中爬行。肚子底下是滑腻的曲面,我感觉自己正沿着某种蜿蜒下陷的结构一点一点蠕动。
很快,我意识到这是那条蛇的残留知觉。它的视觉、方向感,甚至是想要食物的冲动,都非常准确地传达给了我。向下,左转,绕过一段凉意刺骨的隧道后,它拐进了一个带着骨灰味的弯口。
我尽量让自己的意识沉稳下来,试着观察这条蛇的前行路径。那是一种纯粹的轨迹感,但我还是把路线记在心里,一点点拼出了一张模糊的地图。
不知道过了多久,逼仄的视野重新变得宽阔起来,幻境结束了。
一股剧痛就从鼻腔深处炸了出来,仿佛有人拿滚烫的铁钩子在我鼻子里面搅来搅去。我捂住鼻子,整个人痛得蜷缩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敢把手从鼻子上放下来,手心里全是血。
我靠着井壁休息了半天,心跳渐渐恢复规律,眼前的金星也散得差不多了,才掏出水壶抿了两口。时间紧迫,我站起来,走向第二扇门。
幻觉再次袭来。
这一次几乎没什么其他的画面,只有模糊的方向感。蛇在原地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我都有些恍惚了,我几乎是白干了一次。
我继续试了第三条,第四条。渐渐地,蛇的路径逐渐拼了出来,原本模糊不清的路线一点点连成了网。它们彼此交错,方向各异,却都在朝同一个中央通道汇聚。竖井的位置在非常边缘的位置,难怪闷油瓶会选择这里躲避。
就在我昏过去又挣扎着醒来,评估出自己只能再撑两次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我怎么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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