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祀灵的声音自井底深处传来，带着沙哑的蛊惑：“两位朋友，这般急着下来寻我么？”
我拉住张思闻连忙后退。
月井边缘处的铜铃突然大响，震得我头痛不已。
“还以为这次阿兄不小心抓了两个厉害的货色，没想到是两个半吊子神棍”曾祀灵的声音从月井深处传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铜铃震颤。井壁骤然渗出粘稠的黑液，如毒蟒般蜿蜒向上，腐蚀路径所过之处，石壁竟发出滋滋声响，浮现出暗红色的血纹。
“跑！东南方应该有活路！”张思闻突然拽着我冲向石洞左侧通道。
“你他娘的真只学了半卷？！”我咬牙咒骂。
张思闻话音刚落，脚下石壁突起的尖刺，划破我的脚踝，鲜血滴落在地面时，竟诡异地渗入石缝，激起一片血色卦纹。
张思闻脸色煞白：“《秘卷》后半卷...我研读时，后半页被血渍浸烂了，根本看不清卦序！”
张思闻随即带着愧疚挠头说道“真...学了半卷，现在你信了吧”
我看着脚踝处流淌的鲜血，我信了！
井口的铜铃忽然倒悬，发出凄厉的嗡鸣。石洞四壁开始震颤，无数的青铜眼球冒出转动，射出交错的光束，在空中织成扭曲的卦象。光束所至之处，石壁裂开狰狞缝隙，涌出更多黑液与腐肉碎块。通道的壁上嵌着数百具人蛹残骸，蛹壳皆被剖开，空腔内塞满蠕动着满是苍白人手。
“跑？”曾祀灵不知何时出现在月井边缘“我与阿兄还以为你是什么现世的呢？阿兄还想着引开你，没想到，两个城里的土鸡罢了”
此刻，蛹道的伸出倒映着阿木的身影，皮肤黝黑的少年踱步而出，腰间的铜铃晃动，像是催命的恶毒诅咒。
“徐兄，张兄，你们想去哪里呢？”阿木咧嘴一笑，壁上的人蛹与先前张家宅院的人蛹不停，此刻的人蛹像是认主一般纷纷避让“时先生派人传话，将你们两个传得神乎其神的，我还真以为你们不好对付，真的是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时督？没想到他竟追踪至此。估计他是不知道，那张家宅院的人蛊术是席周周出手解决的，白白让我们两个抢了功劳。
张思闻此刻躲在我身后，不住的发颤。
这一幕像极了我来到这个世界前所发生的事情。
“徐泗一，这是人蛊术！借着月井所布置的璇玑卦阵而成，这小镇上的人都成了养料”席周周此刻依然闪身至我的身前，她却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局势。
我晃了晃头“姑奶奶，能不能先别管这些了。”
“怕什么！”席周周突然抬手敲在了我的脑袋上，下巴磕到了胸口，牙齿的随着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张思闻与蛹道两侧的阿木两兄妹都是瞪大双眼看着我，张思闻知道席周周的存在，由刚才还惊恐无比神情骤然转变。
“搞什么鬼呢？”曾祀灵带着疑惑突然咒骂着，一直前行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她与对面的阿木交换着眼神，伺机而动。
席周周站在我的身前，手指不停在胸前的转动掐诀“徐泗一，跟着我念”
“以血为契，破妄归真——”
“以血为契，破妄归真——”
我不知怎滴，一口咬破手指，学着席周周的动作，双手不停的转动掐诀。
“以血为契，破妄归真——”
口中念出的咒文如一串串冰珠滚落，在空气中凝成肉眼可见的符文。我紧咬牙关，努力跟上她的节奏，舌尖却像被火燎般刺痛，喉间涌出的音节扭曲变形。
阿木两兄妹趁机发动攻击，兄妹二人的瞳孔泛起妖异的赤红，双臂化作藤蔓般的蛊虫触手。
那蛊虫触手如毒蛇般朝我和张思闻刺来，藤蔓表面密布着倒刺与蠕动虫卵，腥臭的黑雾随其挥散。、随着席周周的掐诀我指尖掐诀的速度愈发急促，咒文符文在我周身凝成旋转的冰蓝色漩涡。那些触手撞上符文漩涡，竟被冻成琉璃般的脆壳，却在下一秒“咔嚓”碎裂，蛊虫再度涌出。
“徐泗一，咬破舌尖！”她猛地回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我依言咬破舌尖，鲜血混着咒文从喉间迸出。
“以血为契，破妄归真——”
一道猩红光束至我体内发出，直射向飞扑而来的蛊虫。数百双灰白瞳孔齐齐转向阿木兄妹，纷纷裂开蛹壳，涌出密密麻麻的银丝虫。这些虫群如潮水般反扑，缠住兄妹二人的触手，啃噬着触手的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
曾祀灵见状冷笑，忽然捏碎一枚血色玉符。蛹道墙壁骤然渗出黏稠黑液，化作无数蛛网般的咒纹拦住虫群的反扑。
她余光瞥见通道另一处的阿木，却是冷笑。“阿兄，交给你了”
阿木脸色骤然一变，口中不知在默念着什么，忽然他两臂的触手猛然胀大，填满了整个涌动，触手上张着一只血盆大口尽数将反扑向他的蛊虫吞噬。
“曾祀灵！！”怒吼声传来，随即是剧烈的咳嗽声。“你敢背叛时督大人！”
触手猛然缩回，月光照亮蛹道。
只见阿木单手掐住亦然逃跑的曾祀灵“时督大人庇护西优水镇多年！你敢背叛他？”双目充血的阿木已然忘记了我与张思闻这两个外人。
我与张思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疑惑。
“哟，起内讧了”席周周抱着双手，悬浮在空中，一副看热闹的做派。
我依稀看见那双被她环在胸前的手映着月光流淌出几滴透明的白色物体。
曾祀灵抚上阿木掐住她脖子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月光顺着蛹道裂隙倾泻而下，照亮她眼底的泪光。“阿兄，你看看这镇上的族人…他们在时督的‘庇护’下变成什么样了？那些被炼成人蛹的乡亲，那些被蛊虫啃噬的孩童…我们真的还在保护西优水镇吗？”
"你骗我！”阿木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充血的双目却逐渐泛起一丝动摇。他瞥向蛹道两侧扭曲的人蛹——那些曾是鲜活生命的躯壳，此刻如蜡像般凝固在痛苦姿态中。
“你撒谎！族人们明明都活着好好的”他咆哮着，却下意识松开了扼住曾祀灵的手。
“阿兄，你看清楚！"曾祀灵嘶喊着，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照亮蛹道深处。阿木瞳孔骤缩，只见那些‘族人们’的面孔扭曲变形，皮肤下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虫卵，嘴角渗出泛着恶臭的脓血。“他们早已被时督的蛊虫吞噬，你维持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阿木猛然扭头，漆黑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曾祀灵“时督大人说了，人蛊术成，我们都可长生！”
“阿兄，时督用族人的血炼成这璇玑阵，只为将他自己的魂魄永驻！我们才是被蛊惑的傀儡！”曾祀灵伸手轻抚阿木的脸颊，将她几近崩溃的阿兄抱在怀里，眼泪自洁白的肌肤滑落，滴答在地面“我如此纵然你，只为报你当年捡我回西优水镇的恩，阿兄，我陪你一起向族人们赔罪！”
高举起的断刃划破长空，刺入血肉的声音让我扭头不敢再看。
"祀灵姑娘啊——"张思闻的嚎叫如破锣嘶鸣，他猛地将我一推害我险些踉跄跌步。张思闻冲上前方，声泪俱下，却又见他瞥见阿木双臂化为扭曲触手的刹那，喉间的哀嚎生生憋回。只见他面色一变，踉跄后退半步，鞋底碾碎枯叶的声响都淹没在骤然沸腾的天地间。
刹那间，环绕西优水镇的河流卷起滔天漩涡，原本吸扯的暗流骤转喷涌，整座镇子竟似被无形巨手从河心拔起，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月井"。无数炼化魂魄挣脱桎梏，化作狰狞怨灵，带着腐血与哀嚎冲破井口，黑雾如浪潮席卷苍穹。镇子中心——藤曼延绵的声响炸裂开来，那些早已化为藤蔓的人蛊骤然活转，枝蔓交错成一道猩红屏障，将怨灵困于血色囚笼。老人妇孺的哭嚎、婴孩的颤啼、男子濒死的嘶吼——万千声音如钢针刺入耳膜，搅得我神魂欲裂。
就在这时那早已经死去的阿木猛然仰头，喉间迸出非人的长啸，双臂猛然爆裂开来。似远古巨兽挣脱封印的怒吼，又似濒死魂魄最后的悲鸣。只见他双臂血肉爆裂，骨骼与筋脉在银光中撕裂，魂魄竟被生生剥离，化作千万缕流光银丝，如星瀑倾泻，如蛛网弥天，瞬间缠住每一具即将被蛊虫吞噬的残魂。
“他竟将自身魂魄生生剥离”席周周长发狂舞，冰晶双眸映出惊诧的火花。
————
那些银丝穿透人蛹躯壳，裹住一缕缕颤抖的残魂，将蛊虫脉络寸寸绞断。阿木虚幻的身影在璇玑阵中若隐若现，声音如风沙中残烛："徐兄，快走！"
张思闻从岸上拼命推下一只竹筏，双臂挥动的幅度几乎要将身躯撕成两半"老徐，快！再晚一步，璇玑阵就要爆了！"我踉跄跃上竹筏。
回望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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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优水镇上空，透明结界正被银丝与黑雾撕扯成碎片。阿木的虚影不断分散，化作朦胧白雾，却又被融入的残魂重新凝聚。那些残魂如萤火归巢，似雪片入炉，带着族人的记忆与怨恨，与他共同织就一道抵抗人蛊的魂网。
竹筏顺流疾驰，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西优水镇终因璇玑阵卦序的错乱而爆裂，璀璨光尘中，月井坍塌成虚无，人蛊术如碎镜四散，无数无形波纹自镇心荡开，震得岸边的竹筏颠簸如。
我与张思闻跌坐在地，掌心擦过碎石，溅起的血珠都浸染了漩涡的余威。
一切又归于寂静时。
唯冉冉升起的初阳。
唯西优水镇的阿木、曾祀灵，还有那无数族人的残魂。
月井的诡秘、人蛊术的阴毒、璇玑阵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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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消散在晨光之中。薄雾初起的河畔，废墟之上竟隐隐透出生机，焦土裂缝中渗出清露，残垣断壁间似有绿芽萌动。
西优水镇又好似在朝阳下获得了另一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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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这人蛊术还能因阵法而滋养？”我问道。
席周周枕着双手飘在前面。见我发问，随即飘了下来“事件术法多变，阵法根源都是相近，不足为其”
我不解
“老徐，你说这阿木是什么心理？”张思闻惋惜惋惜的摇头朝我发问。
我刚准备回应他，只见这家伙，不知道何时手里多了一串铜铃，我看着铜铃上的纹路，分明是曾祀灵腰间的那串。呵，这家伙...
“哎，祀灵姑娘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她应该是心地善良的。”
“要是我早点出现，说不定还能解救她”
张思闻又念叨了起来。
我边走边思索。
席周周突然转身，不知是看我还是看张思闻。
“世间万物自有因有果，阿木救了曾祀灵是因，曾祀灵纵容阿木酿成大祸是果；曾祀灵对阿木的纵容是因，最后曾祀灵的死便是果”
所以，我与席周周，我与张思闻，谁是谁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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