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诧异扭头,隔着花幕,远远瞧见一抹黛粉隐隐约约,尖锐刺耳的声音再度传来。
“老爷不给你,你便用偷的!老爷才走你便做出此等腌臜事,还不快将钥匙还给我!”
“呜呜呜老爷……老爷您在天之灵怎能安息啊……老爷呜呜呜呜……”
“老爷您一走,主母就开始欺妾身了呀,老爷您快睁眼瞧瞧啊!主母今日敢偷妾身的掌家权,明日便会将妾身发卖了啊!呜呜呜老爷……”
柳柔扯着嗓子嚎得凄惨,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地滑落,肩头耸动不止,带着发髻间的金步摇撞得泠泠脆响。
美人落泪,楚楚可怜。
掌家钥匙连着府中的库房与账房,大到外头的庄子和铺面,小到府中用什么炭火与蜡烛,主子们每个季度要裁多少尺布,下人们每月的工钱,处处都跟账挂钩。
这钥匙在谁手里,谁便有管账使钱的权利,阖府上下便听谁的,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其重要意味不言而喻。
谁有钥匙,谁便有掌家权。
如今柳柔失了吕荣这个唯一的依仗,若连掌家权都护不住,想来等不了几日,她便会被扫地出门。
若只是扫地出门,那还是主母心善,大多主母都对分走自己丈夫宠爱的女人恨之入骨。
恨不得生啖其肉!喝其血!
抓着机会定会好好整治一番。
打一顿再赶走都是轻的,怕就怕在,会将妾室发卖了,卖去的地方自是见不得光的,通常都是些黑窑子。
待人进了黑窑子,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京中府宅鳞次栉比,朱门绣户中纳妾的数不甚数,更是有一人纳几十房妾室的,主母惩治妾室便屡见不鲜了,都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
是以,柳柔才这般不顾脸面,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喊,还是当着锦衣卫的面。
她这两年在吕府作威作福惯了,一旦失势,等着她的只会是炼狱般的折磨。
可怜她这一身好皮肉,进了黑窑,怕是要被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老爷啊!您快瞧瞧……瞧瞧主母就是如此急着害妾身……”
柳柔方才想去账房查账,却发现锁在匣子里的掌家钥匙不翼而飞了,放眼阖府上下,想不出第二个敢偷她东西的人。
除了甄惜玉,还能是谁?
“甄惜玉!你个泼皮腌臜贼——”
尖锐的声音刺耳极了,柳柔在天仙楼时便有妙音娘子的美称,就以这副冠绝京中的好嗓子闻名。
尽管被远远拦在院外,声量还是不减分毫,直直钻进花蝴蝶的耳朵里,在里头轰然炸开。
她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拉了拉身旁人的手,轻唤道:“玉姐姐……”
想说的话才出口,甄惜玉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听着院外的骂叫,蹙眉回道:“姑娘,我想说的话都已说尽,不是我做的事,我是绝不会认的。”
说的话?
说什么话了?
这不什么都还没说嘛!
花蝴蝶嘴唇翕动想开口,又被甄惜玉先了一嘴,“老爷不是我杀的,若姑娘和外面的沈大人不信,大可将我抓了去。”
她说着同花蝴蝶对视,目光定定道:“但就算你们觉着我有嫌疑,那也得先寻到我杀害老爷的证据才是,不能只凭猜测。”
“我知沈大人手眼通天,可若拿不出证据,我就算拼掉这条性命,也要去午门外敲响登闻鼓,届时闹到圣上面前,且让圣上评评理!”
当百姓遇着冤情,又遭各级官府推诿与镇压,便能敲响登闻鼓,冤情得以上达天听,但击鼓鸣冤前是要吃一通杀威棒的,无论冤情是真是假,这顿板子是吃定了。
可见甄惜玉有多坚决。
花蝴蝶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些日子,我会配合你们查案问话的,”甄惜玉顿了顿,看了眼柳柔的方向,眉心紧攥道:“我言尽于此,倘若姑娘没有想问的,我便不奉陪了,得先去料理一下家事。”
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花蝴蝶无奈叹息,心想沈嶂在外头不拦着些柳柔吗?给她这一场攻心计硬生生给斩断了。
待跟着甄惜玉出梨花院,才明白不是沈嶂没有拦,而是拦了也抵不住胡搅蛮缠。
只见好几个锦衣卫将柳柔架住,她就大咧咧盘腿坐在地上,衣裙与头发散乱,首饰摔了一地,脸上的脂粉与泪痕混着。
整个人翻涌着挣扎,张牙舞爪,哪里还有平日那娇媚动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疯婆子。
再看不远处立于廊下的沈嶂,眉眼之间的阴郁更甚,敛眸睨视,冷冷看着那发疯的人。
见花蝴蝶出来,这才掀起眼皮,望向她,单边眉峰一挑。
似在问,如何?
花蝴蝶朝他摇了摇头。
柳柔见甄惜玉出来,突然跟发狂了一般,拼命想要扑向她,候在一旁着急的小枣忙上前去搀扶甄惜玉,又剜向地上挣扎的人。
“掌家钥匙本就是夫人的,你莫在此处丢夫人的脸!”
“呸!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贱骨头,若让老爷……”
吵闹的话语不绝于耳,薛蛮不耐烦地掏了掏发疼的耳朵,短短一个时辰,都吵两回了。
花蝴蝶行至廊下,与沈嶂并肩而立,才站稳,耳边便响起低沉的声音,“这便是你给本官的结果?”
“……”
“不吃些苦头,她们学不会安分。”
花蝴蝶闻言蹙眉,却应声附和道:“沈大人说得对,就要像沈大人上次那样,觉得我有杀人嫌疑狠狠用刑才对。”
这次,换他沉默了。
花蝴蝶用余光瞥了眼沈嶂的鸾带,接着道:“上次是因为沈大人寻到了证物,将我缉拿拷问便算得上师出有名,这次沈大人可有搜出嫌疑犯的证据?”
“……”
“也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办案,没有证据也能办,结案又快又准,自是不在乎。”
这句话就多多少少有些阴阳怪气了。
“少阴阳怪气。”沈嶂淡淡道。
“嗯?”花蝴蝶神情无辜,“我哪里有阴阳怪气?我不是在夸锦衣卫办案很高效吗?”
是高效,还是搞笑,只有她自己清楚。
沈嶂绷紧的唇角扯了扯,侧首去看花蝴蝶,还不等他开口,她便咬着牙轻“嘶”了一声,眉头紧锁,又连吸了好几口凉气。
“怎么了?”
“胃疼。”
“没用朝食?”
花蝴蝶老实回道:“沈大人唤得这般急,我哪敢耽搁?”
“……”沈嶂收回视线,提声道:“薛蛮,将吕府守好。”
“好嘞,老大!”
薛蛮应声,有些困惑自家老大为何说这话,抬眼望去,只见自家老大带着花蝴蝶往出府的方向去了。
怎么个事?
老大做什么不应该带他吗?他才是左膀右臂啊!
思索中,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定睛一看,好家伙,小枣和柳柔打起来了,还有柳柔的贴身婢女,三个人打起来了!
“哎哟,别让她们动手啊!快拉开!”
锦衣卫缇骑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眼下这几个柔弱的姑娘又不是犯人,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好。
饶是整日打杀,见尽血腥,这见姑娘们打架也是头一回。
真是开了眼了。
最后没法子,薛蛮便只能让甄惜玉处理,甄惜玉立即叫来些丫鬟婆子,将扭作一团的人扯开了。
又听她们扯管家权的事,薛蛮只觉闹心得很。
如果娶了夫人会这样,以后还是不娶的好。
不对,只娶夫人应当不会闹成这样,不纳妾才是正理。
薛蛮默默记下了。
这边,沈嶂跟着花蝴蝶来到阿连嫂的面摊,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
一辆木质推车便支起了个街边小摊,经年的油污将车板浸得发黑发亮,板上叠放着粗瓷敞口碗、一摞竹筷筒、几个敞口的粗陶罐,陶罐里是各式小料。
车头架着一口巨大的深肚铁锅,里面奶白色的浓汤“咕嘟咕嘟”冒着水泡,热气腾腾。
车旁摆着几张歪腿的柏木桌,各自配着条凳,一块褪色的青布幌子斜插在车辕上,正正方方地写着个模糊的“麵”字。
阿连嫂的丈夫见有食客来,扭头看人,张着嘴正想喊人,下一瞬僵在了原地,大大啊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醒目的飞鱼服,扎眼。
他顿时吓得两股战战,惊慌环顾,适才吃面的食客们早就逃了个空,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再看那位穿飞鱼服的大人,身量八尺有余,身姿笔挺,面容冷峻,生得不俗却吓人得紧,腰间的刀又宽又长。
惊慌失措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阿连嫂,来两碗水滑面!”
是花家丫头。
连叔抻长脖子,瞧清被那位锦衣卫大人遮了个严实的小丫头,顿时松了口气。
是来吃面的便好。
在车后揉面的阿连嫂听着花蝴蝶的声音,忙回了个“好嘞”,又扬声喊自己丈夫帮忙拿碗打汤底。
花蝴蝶轻车熟路从桌上的筷筒中抽出两双竹筷,拿到煮着沸水的锅里搅了搅,煮过后才回到桌前坐好,将其中一双递给对面的人。
沈嶂似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略微一愣后伸手接过,见花蝴蝶一手一支竹筷捏着,筷头抵在桌上,还不停晃悠,他将竹筷置于桌面放着。
“阿连嫂家的水滑面可好吃了,我从小吃到大呢!”
花蝴蝶喜上眉梢,实在是没想到沈嶂这么着急查案的人,竟然会让她抽空出来吃个朝食。
他说带她去如意楼,离吕府太远了,自己早就饿得直心慌,想起阿连嫂的面摊离得不远,便来了。
沈嶂语气寡淡道:“等你吃完回去,那帮人应当消停了。”
花蝴蝶闻言困惑,细细琢磨后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瘪嘴说道:“合着沈大人是出来躲清静的,顺带让我吃个朝食。”
柳柔和甄惜玉争掌家权有得闹,乱哄哄的,也不好查案子。
沈嶂瞥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你觉得是躲清静?”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
花蝴蝶雾里看花,又听得一句。
“蹩脚的煞有介事,本官没兴致看。”
沈大人一米九多点。
妹宝目前一米六,才十六岁,还会长哒!以后不仅会长身高,还会长肉肉,模样也会长开哒![撒花][狗头叼玫瑰][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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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蟾吞人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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