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闭关的第七日，山林寂静得能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林清蹲在溪边，指尖轻点水面，涟漪惊动了正在小憩的锦鲤："他这次要闭关多久呢？三年？三十年？"锦鲤甩尾划开一道金痕，仿佛在说"不久"。
自修得人形后，她渐渐发觉师傅闭关的时日愈发长了。这日清晨，她提着竹篮跳过溪石，对着正在饮水的小灰兔哼唱："啦啦啦——兔子你今天吃饭了吗？"小兔竖起耳朵嗅了嗅她裙角的草药香，突然从洞里推出个松果，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喜鹊！喜鹊！"她朝老槐树招手，"我今天要去采药，上次师傅说去淤青的紫珠草长在山崖那边，你认得路对不对？"黑白相间的翅膀从树冠里探出来，轻轻啄了下她的发簪，算是应了。
路过池塘时，她拍了拍那块青石："晒太阳可还舒服？上次你滚进泥潭，我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搬上来。"石面上斑驳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暖意。抬头望见蚂蚁队列整整齐齐，她才松了口气："今日不搬家就好。"
忽然有绯红的影子掠过眼角。"红蝴蝶！"她惊喜地摊开手掌，"你要进山吗？我们同去可好？"蝴蝶停在她指尖颤了颤翅膀，洒下金粉似的鳞片。
她开始学着师傅的样子照料这座山。清晨替颤抖的朝露拂去重压，对着新开的杜鹃花轻声道："你今日的颜色真好看，等他出关，定要让他第一眼就看见。"深夜抱着膝盖对守夜的萤火虫叹气："今日那只顽皮的山猫又想偷蜂蜜，山猫我看到你想偷蜂蜜了"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惊起草丛里一片星子般的虫鸣。
她问院门口那块温润的青石："你在这里几万年了，可曾见过师父年少时的模样？我猜啊，定是板着脸训斥朝霞太喧闹的样子。"青石在月光下泛起莹莹微光，石上的纹路都仿佛柔和了几分。不对不对，师父不会那么凶。
山径旁的松柏抖落晨露，她踮脚碰了碰它的枝条："醒得正好。"转头看见崖边的野菊已开到荼蘼，忍不住轻抚花瓣："小花，你的花期快结束了吧，我们又要等到明年春末才能相见了......"
草丛里传来窸窣声响，先前那只灰兔竟一直悄悄跟着，此刻正叼着朵紫色野花放在她鞋面上。她笑着把它抱进竹篮："原来你早打算陪我进山？"
三月后的一个深夜，暴雨突然倾盆而至。她惊醒过来，赤着脚就跑进雨里，手忙脚乱地用宽大的荷叶为树上的鸟巢遮雨，自己浑身湿透地跑回屋檐下，却对着满院在风雨中摇曳的草木提高声音："我知道的！你们都在悄悄护着我呢——谢谢啦！"风过竹林，沙沙声如同万千温柔的回应，一道无形的结界在她周身微微一闪，将所有寒意隔绝在外。
行至云雾缭绕处，忽闻清唳破空。"白雕！"她朝天空挥手，"好难得遇见你！可知哪处崖壁生着止血的紫珠草？"巨大的羽翼掠过树梢，雕儿盘旋三圈后朝东峰飞去。她追着那道白影跑了几步，忽然对着渐远的影子喊："你得了空来看看我好不好？我会想你的——"
山谷把尾音揉成长长的回响，惊起满山鸟雀扑棱棱飞成流云。她低头对篮子里打盹的兔子轻笑："你看，这满山生灵都是我的同修。"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而坚定的力量。那一刻，满山草木无风自动，仿佛在回应她百年的絮语。原来，在无人回应的漫长岁月里，她早已借独处滋养万物的甘露，将那些看似无用的念叨，炼成了与天地相知的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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