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楼地处金陵繁华处，从早到晚络绎不绝，达官显贵也好商旅行客也罢，对金陵略有一二分了解的都知道此处佳肴甚美。
应知遥将钟子书约在此处并非只因佳肴，他如今才是这云外楼真正的东家。
留住金陵并非是他要逞一时之能，贪图名利，而是早就做了足够的部署，这家云外楼迎来送往，每日客人络绎不绝，自然也是收集情报的好场所，也方便应知遥约见一些不方便在公开场合见面的朋友。
两人相约在云外楼却并非在前头的雅间，而是后面一方不对外客开放小院，在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与大多数食肆的后院无异，内里却做了十分精致的布置。
钟子书观赏了片刻内置的盆景，戴着兜帽斗篷的应知遥方入其间，这一身打扮从外看来连身形都辩识不出，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几碟菜肴，随后侍从离开只留下二人独处。
等到应知遥卸了伪装，钟子书已经落在席间，将酒杯摆开调侃道：“大白天穿夜行衣，你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啊。”
外面天虽未完全黑下来，却已经日落西山，绝对算不上是大白天。
应知遥懒得辩驳，只是一撩衣摆坐到了对面：“我的人去接你，你自然不担心暴露行踪。”
“是是是，多谢辞远兄，我给你把酒满上，”钟子书肆意爽朗不输当年，“联姻这事早晚跑不了，皇后出身曲家，沈家联姻晋王，巫医宗的少主娶了公主，句阳门的老夫人也是姓高，就连那伏华门的文央都想方设法跟魏王攀上了裙带，你们苍梧宫不可能独善其身。”
应知遥说：“晋王妃是我亲姨母，还不算沾亲带故？”
钟子书眼睛一转，半真半假道：“你别说，晋王家那位乐玥郡主不是一直属意于你吗，你正好娶了她，皇帝也就不惦记你了。”
“我于她无男女之情，何必耽误姑娘家一辈子。”应知遥断然拒绝。
钟子书随口调侃，连珠炮似似的问出一次连串问题：“那你是心有所属了？是哪家姑娘？也是修行者吗？长什么模样？”
看着应知遥逐渐冷下来的脸，钟子书把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说：“好好好，是我失言，所以你那位忘不了的故人到底是谁啊？以你现在的地位权势不能上门迎娶？还是说那人身份有异，不会是魔族吧？”
“钟敬之，你是还没吃酒就醉了吗？”
之前一次在云外楼相见，谈及年少往事钟子书满腔愁苦一时间情难自抑，到后来竟落了泪，应知遥为了安慰他这才谈及自己也有思慕不得的旧人，却被钟子书记在了心中。
不过应知遥也知道，他此时提起并无恶意，这才没有发火，不然不似雪的剑光下一刻就要落到他的颈间了。
钟子书识趣噤声，应知遥也冷了他片刻，稍缓情绪后才说：“皇帝是想下嫁皇女，还是想让皇子娶应家的女儿？”
“你们应家还有适龄未嫁的女儿？”钟子书小心探问。
应知遥说：“自然是没有，只能找个合适的记在我母亲名下了。”
钟子书道：“开宗记名是大事，想要操作怕是来不及吧。”
记名这件事难办应知遥也是知道的，先前倒也有过门中弟子结亲的先例，可苍梧宫的女弟子个个都是武修，怕是没有哪个皇子敢轻易迎娶。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这有世家愿意迎娶，应知遥也不愿见同门陷入金陵城的乱局中，就像他亦不愿出卖盛怀清的姻缘一样，修行者的岁月比寻常人要长久一些，可既到世间问道，何故因他苦苦挣扎束缚一生。当初若不是钟子书执意要留在金陵，应知遥本意也是要送他离开的。
“那就只能你们家娶了，”钟子书说，“宫主未嫁的公主有三位，虽然都不是皇后所出，但臣子娶皇女必定为宗门传人迎娶且为正妻，你若执意不娶便只能让盛公子迎娶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了解应知遥的为人，知道他断然做不出这种出卖兄弟的事。
见应知遥不答，钟子书不免心中慌乱：“你不会想让你同族的兄弟迎娶吧，此事不妥，需得三思后行。”
依靠联姻建立起血缘的纽带是帝王屡试不爽的心术，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全在君主一念之间，因此也需要个精明通透的人来维系，应家宗族的兄弟与他不睦已久，应知遥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说：“就算我想我母亲也不会同意的，最好是能避开这桩婚事。”
“你是想在纳吉那一步做点手脚？”钟子书供职礼部数年对礼仪最是熟悉，大婚前要行三书六礼，需男女双方合上八字才能定亲迎娶。
应知遥说：“那倒是也行，可这不也耽误了人家姑娘。他不是信‘大选’之说，非要我等赞同吗，那我倒不如直接找人说天象有异，看他还敢不敢嫁娶，或者搞个泰山地动什么的，不知道泰山派掌门愿不愿意配合我演这一出。”
“你还真是损啊，能想出来这种招数，”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把钟子书吓了一跳，只觉得今日这顿酒饭代价有些太大了，“我能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你帮我找个通晓天象，又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
钟子书说：“这个不难办，可仙门百家通晓星象的人比比皆是，你如何能保证他们不多嘴？”
“回去我就散布点谣言，说苍梧宫有意求娶公主，再说我想借联姻吞并几个门派，那些人自然不敢多言，说不定还要推波助澜一把。”此乃驱虎吞狼祸水东引之计。
这些心术钟子书并非想不到，只是他并非布局者，不该多言。
当然应知遥也并非不知他的心思，不去点破也有他的道理，聪明人共事就是这般，该多说的时候话一点也不能少。
言谈到此处应知遥却想起来件旧事，他说：“你知道当年皇后嫁入天家时最贵重的一件嫁妆是什么吗？”
钟子书应然，寻常人或许见过皇后出嫁时十里红妆、热闹非凡的场面，却并不一定知道皇帝为何选中了曲家女儿为后。
就连朝中大臣也并非个个知道详情，也就是像苍梧宫这般在仙门世家中稍显赫些的宗族，才知道缘由为何。钟子书也是历任礼部后方便查阅文书，又与应知遥合作后才渐渐得知了其中的缘故
皇后曲磐出身偃月山庄，是庄主曲潭的长女，十四岁嫁入皇家为后，当年偃月山庄出嫁长女，除却金银满箱外还带入皇家了一样极为贵重的礼物，这还要从百年前说起。
照现在来说，问道求仙需遵循机缘二字，除却自身修为境界还要在适时寻得天门所在，方可得道飞升。百年前人间鼎盛人人皆可修行，可大□□境灵力兴衰亦有不同，问道者亦领悟有高低。修行者起先便以血缘亲族或武功传承为纽带建立起门派，不入门派单独修行者即为后人所称的散修，修真界由此而兴，无力修行者回归乡野耕作度日。
天行有常，大陆灵力亦有枯竭耗尽之日，世家宗门为抢夺灵力争战不休，不顾天下苍生肆意挑起战火硝烟，只为提升境界尽快飞升，一时间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据传闻，得以成圣的大能结天地之力同布天门结界，并引红莲业火降下天罚，以焚烧世间恶业，凡心怀恶念的修行者，皆不能通过业火焚烧。
有结界相隔，天门诡秘莫测难寻踪迹，世家折损伤亡，反而是许多积极救世的散修得以通过天门，得道问鼎。为留存实力，不少世家与散修联合起来，将破解之法绘制成了一方图册，名为踏雪寻梅图，并分图数份分别保存，以避免世家争斗，又为后辈子孙留下遗泽。
曲家手中恰有一份地图，并做为聘礼进入了宫墙，成了高氏皇族的私产。修行界近百年来没有飞升得道者，自然有人动起了想要凑齐这份地图的心思来，而最想长生不死得以永生的人，自然是手握至圣权柄的位高者。
“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钟子书疑道。
应知遥随意把玩着酒杯，语调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告诉你个秘密，我当日未听你的劝告执意要入金陵，就是想看看这位令天下尊敬的圣人究竟值不值得我效忠。”
他抬眼看着钟子书，一字一顿清晰道：“若是他德不配位，昏馈无道，那也别怪我另谋其主了。”
任谁也没想到应知遥会如此大咧咧的公开出来自己的目的，此言一出，石破惊天。
钟子书手一抖，竹筷滚落到了地上，一时也不知是哭是笑，他小心观察着应知遥的脸色，却只见一片深沉的平静。
就在他小声问出“为什么要告诉我”之后，应知遥眼眸中闪烁出了狡黠，嘴角也得意的上扬起来。
“这个秘密，”他手撑在桌上，宽阔的肩膀投射下一片阴影，带亲昵的语调带着危险警告，“除了阿盛，我可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他弯腰从容将地上的竹筷捡了起来，重新递还给了钟子书，莞尔道：“若他日风声走漏……那泄密者，必定是你了，届时我少不得要拖钟大人一同下了。”
一时间钟子书只想耳聋目塞，万般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忍不住嘴，偏要调侃这个爱记仇的祖宗！
腹黑应宗主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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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敬之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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