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灌满任涵的四肢百骸！脚步声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砸在门外的地板上，也砸在她疯狂跳动的心脏上！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操控了动作——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将移动硬盘和那支该死的旧笔胡乱塞进西装外套宽大的口袋，转身就要冲向办公室那扇通往休息室套间的侧门！
“咔哒。”
办公室主门门锁的电子轻响，如同丧钟敲响！
门被推开了。
高尔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手还搭在门把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似乎正要迈步进来，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办公桌方向——
然后，他的动作骤然僵住。
目光精准地、如同探照灯般，锁死在僵立在办公桌旁、一只手还狼狈地按在口袋边缘、脸上血色尽褪的任涵身上！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办公室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清晰地映照出高尔文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
最初的惊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澜，随即被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阴沉迅速覆盖。他的眉头猛地锁紧，下颌线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风暴瞬间凝聚！那不是被冒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被强行闯入禁地、窥破最隐秘角落的、带着冰冷杀意的震怒！
“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闷雷碾过冰面，每一个字都裹着凛冽的寒气，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任涵的心脏被狠狠攥紧，喉咙发干，几乎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想解释硬盘的事，想编造一个理由，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被那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碾得粉碎。
高尔文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从她惨白的脸，滑向她那只死死按在口袋上的手。口袋边缘，那支廉价蓝色中性笔的塑料笔帽顶端，那个歪歪扭扭的卡通鱼头，正从西装布料下顽强地顶出一小块突兀的轮廓！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瞬间的惊愕和……慌乱？如同闪电般掠过他深沉的眼底，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被更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彻底吞噬！
“你拿了什么？”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层炸裂！“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东西？！”
那巨大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怒意让任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办公桌边缘！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我……”她声音嘶哑，带着豁出去的颤抖，“我只是来找项目资料！《光影映画》的早期存档！权限不开！我……”
“项目资料？”高尔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充满讥诮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有一片森然的寒意。“所以你就私闯我的办公室？翻我的抽屉？嗯？”他步步紧逼，目光死死锁住她按在口袋上的手，“你口袋里是什么？拿出来！”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任涵被那巨大的声浪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又抖了一下。口袋里的笔帽轮廓硌着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不能拿出来！那等于承认她翻看了他最深处的秘密！那比偷硬盘更不可饶恕！
“没……没什么！”她矢口否认，声音带着自己都厌恶的尖利。
“没什么？”高尔文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攥住了她死死按在口袋上的手腕！
“啊！”任涵痛呼一声！他的手指如同铁钳，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力量让她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从口袋上强行扯开！另一只手粗暴地探向她西装外套的口袋！
“不要！”任涵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推搡着他坚硬的胸膛！混乱中，她口袋里的东西被扯了出来——
“啪嗒！”
那支廉价的蓝色中性笔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笔帽顶端的卡通鱼头，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荒谬。
紧接着，“哐当”一声，那个黑色的移动硬盘也滑落出来，砸在笔旁边。
空气瞬间死寂。
高尔文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支笔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攥着任涵手腕的手指，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更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他的眼神，却像是被那支笔彻底吸走了魂魄，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狼狈不堪！
任涵趁着他失神的瞬间，猛地抽回自己剧痛的手腕！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再次撞上办公桌，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手腕上那圈红痕火辣辣地疼。
“一支笔……”高尔文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的语调。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掌控着无数光影世界的手，极其小心地、仿佛触碰易碎品般，捡起了地毯上那支笔。
他捏着那支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廉价塑料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笔帽上那个幼稚的卡通鱼头。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和眼底深不见底的漩涡。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自嘲和苦涩的冷笑从他喉咙里逸出，“一支笔而已……值得你像个贼一样闯进来翻？”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任涵心中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和困惑！
“一支笔而已？”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地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眼眶瞬间通红，“一支笔而已？！那你为什么还留着它？！把它藏在你抽屉最底下？！和这些……”她猛地指向办公桌抽屉的方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和这些被你当年弃如敝履的垃圾放在一起？”
她的声音因为情绪冲击而哽咽，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愤怒和无法理解的痛苦：“高尔文！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边在镜头前感谢我的‘鞭策’，把我踩进泥里！一边又像个变态一样藏着这些破玩意儿？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划定的隔离区里挣扎，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看着我为了你那点施舍的‘顾问费’摇尾乞怜，你是不是特别痛快！”
“我没有！”高尔文猛地抬起头，眼底的风暴彻底爆发！那支笔被他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捏碎！他一步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成就感？痛快？”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渣，砸在她脸上，“任涵！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进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你？！”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打她，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她身后的办公桌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笔筒被震得跳了起来！
“看着你？！”他赤红着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胸膛剧烈起伏，“我看着你每天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那个该死的白盒子里！看着你对着那些垃圾方案绞尽脑汁写那些狗屁不通的批注！看着你被Annie那些人呼来喝去！看着你连吃顿饭都要偷偷摸摸躲到打印间啃冷三明治！”
他猛地逼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吼：“我看着你把自己活成这副鬼样子！任涵！这就是你当年甩掉我时想要的‘纯粹艺术’？！这就是你嫌我‘匠气’、‘媚俗’、‘不懂真正的艺术’之后，给自己选的路？！啊？！”
“你嫌我匠气！嫌我俗！嫌我配不上你那些高贵的艺术幻想！”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任涵的心脏，“你嫌我拍商业广告是堕落！嫌我为了拉投资陪笑脸是没骨气！你嫌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向资本摇尾乞怜！玷污了你心里那点神圣的光影！”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泛黄的《夏日回声》剧本稿，用力摔在她面前！纸张哗啦散开，上面密密麻麻的蓝色“差评”如同无数双嘲讽的眼睛！
“看看！看看你当年写的这些‘真知灼见’！‘差评’！‘差评’！全是‘差评’！”他指着那些字迹，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在你眼里，我做的所有东西都是垃圾！都是匠气！都是对艺术的亵渎！你他妈有没有想过！没有那些你看不起的‘商业广告’！没有那些你唾弃的‘摇尾乞怜’！我拿什么去买设备？！拿什么去租场地？！拿什么去请演员拍你他妈现在在网上喷成筛子的‘十分钟旋转’？！”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眼底翻涌着被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我熬了多少夜！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白眼！才一步步从那个被你指着鼻子骂‘匠人’的底层爬上来！你以为我走到今天是靠你那些高高在上的‘鞭策’？！靠你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幻想’？！”
“是！我是留着这些‘垃圾’！”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支笔，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碎的痛楚，“我留着这些被你踩在脚下、弃如敝履的东西！我留着这些提醒我当年有多蠢！有多天真！有多他妈活该被你一脚踹开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的赤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却又深藏着无法言说的绝望：“我留着它们，就是为了记住！记住你任涵当初是怎么把我所有的努力和真心，都当成垃圾一样扔掉的！”
最后一句，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任涵无声的、汹涌的泪水。
空气凝固成冰。
任涵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被彻底撕裂的、血淋淋的痛楚荒地。那些刻薄的话语，那些尖锐的指责，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心中那堵由怨恨和屈辱筑起的高墙，露出了底下被掩盖了太久的、血淋淋的真相。
原来……
原来在他眼里……
当年她的“艺术理想”，她的“纯粹追求”，她自以为是的“鞭策”……
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浸透了苦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毯上。
高尔文也像是被自己刚才的爆发抽空了所有力气，攥着那支笔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微微侧过脸，避开她泪流满面的注视，下颌线依旧紧绷，但眼底翻腾的风暴却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凉。
他弯腰，沉默地、极其缓慢地，将散落在地上的那支笔和硬盘，一一捡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迟滞的沉重感。
然后，他直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将硬盘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将那支磨损的旧笔，紧紧攥在手心。
“出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沙哑，却不再有刚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疲惫。
任涵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她扶着冰冷的桌沿，艰难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向那扇敞开的办公室大门。
每一步，都像踏在两人之间那道刚刚被撕开、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上。
在她即将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他极其轻微、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一句低语，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她瞬间窒息：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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