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伊不知多久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了。
没有嗡鸣的装修，没有刺鼻的腥臭，没有室友的争吵，没有外放的视频，没有颠簸的车辆……整个人裹在蚕蛹般严实的被子里，完完全全自然醒。
手机不停亮起破碎的光，顾宁伊艰难钻出一只手，解锁看了一眼。
桌面一片红点，让强迫症晚期赵林午看见，估计能烦躁得花上整整两小时清干净。
但顾宁伊浑不在意，只冲自己三位数的余额叹了口气，象征性批复几位债主，又回了刘建强一句“这几天先不回群青”。
两米大床的舒适实属珍贵，身体和大脑也都依依不舍，不忍戳破这场梦。顾宁伊破天荒地赖了会儿床，等卡顿关机的手机重启，点开热搜，想延迟吃一吃许匆的瓜。
热搜主角却齐刷刷换了个人。
#赵林午公主抱#
#赵林午疑似恋情曝光#
#赵林午回应#
#赵林午手滑#
今早赵林午抱着他回家，恰巧被路人偷拍放到网上，赵林午火速回应“只是朋友”，却十分微妙地给一条评论手滑点了赞——
“是朋友还是恋人我自有分断。”
虽然赞被立刻取消，但评论本人手速极快地截了屏，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顾宁伊放大仔细端详过视频，角度几乎全在左后方，被树丛和赵林午的身体遮挡，只能看见散落的碎发和一晃一晃的脚踝，外加画面抖动，连到底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啧。
赵林午自己找人拍的吧。
顾宁伊懒得再看，努力在蚕蛹里翻了个身，浑身肌肉都有些懒洋洋的酸软，似乎是刚发过烧。
他身体素质很好，但不知为什么，跟赵林午在一起就很容易生病。
像命运一定要把他们分开。
顾宁伊叹了口气，一拱一拱地挣脱开被子，却忽然感受到一阵清凉，赶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新衣。
赵林午不知何时把他扒得干干净净。
连条底裤都没留。
顾宁伊怀疑了半天自己的记忆，确认身体没有其他异样感，才十分不解地滚下床，撑着床边站起来。
他把被子系在腰间，开始四处搜刮衣物，但柜子空空荡荡，只剩一个行李箱，拎着很轻，不像有东西。
顾宁伊试探着拨动密码锁。
9，9，5。
“咔哒”一声，箱子打开。
他从缝隙里一眼瞥见底衬，便又拉好拉链，使劲儿把衣柜门甩回去，裹着他的遮羞被瘫倒在床上。
他和赵林午生日只差一天，顾宁伊99年9月5号出生，赵林午则是9月6号。上大学那会儿还有同学调侃过，一个“995”、一个“996”，完全符合两人的性格特点。
但分手三年还用前男友生日做密码，赵林午什么意思？
把他绑回家、扒光衣服、买恋情热搜、留一个不知所谓的行李箱当暗示，但睡前真伸着嘴让他亲，这人倒比头一回谈恋爱还别扭。
顾宁伊闻着被单上赵林午的香水味儿，抛开身体克制不住的本能暧昧，试图冷静分辨赵林午的意图。
如果不是为了复合……
顾宁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来，故作镇定地走进客厅。
赵林午果然正等着他，似乎是刚处理完工作，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还化了淡妆，遮盖掉疲惫，整个人又散发出游刃有余的气场来。
衣冠禽兽。
“醒了？”赵林午立刻起身走向厨房，诱人的饭香将他周身裹上一层柔和，“饿不饿？你刚退烧得吃点清淡的，给你煮了粥……”
顾宁伊却抱着胳膊倚住门框，“我们谈谈？”
赵林午推了推眼镜，“先吃饭。”
“我什么都没穿，怎么吃？”顾宁伊走过去按下他盛粥的手。
赵林午悄悄躲开，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答应我几件事，一件事换一件衣服。”
“好，”顾宁伊没犹豫，连再去其他房间搜刮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朝他伸出手，“答应你了，衣服拿来。”
赵林午反应了一会儿他的逻辑，才从精致而贵气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内裤。
顾宁伊诧异地挑起眉毛，赵林午却以为他是不想穿，“新的，洗干净了，放心穿。”
“我没担心这个，算了，”顾宁伊背过身穿好，“还有什么条件？”
赵林午盯着他腰窝下一闪而过的蝴蝶纹身，又绕了回来：“先吃饭。”
“行，”顾宁伊叹了口气，“护膝算衣服吗？”
“算，”赵林午转身去取药箱，还顺手挤好牙膏让他先刷牙，“膝盖还疼？”
“有点发胀，走路使不上劲儿。”顾宁伊大脑放空，放任赵林午按摩着膝盖，也任由嘴里的电动牙刷嗡嗡作响。
跟赵林午在一起就是这样。
大到顾宁伊的职业规划，小到饮食起居，全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听指令做事。
一开始顾宁伊也觉得爽，但爽久了，心里就泛出点不自在。
人生的路总要自己走，更何况顾宁伊还是演员，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安逸的环境中，变成呆板麻木的流水线形象。
他需要痛苦，需要自痛苦生发而出的敏锐触角，去探求角色的灵魂。
不过痛苦，又是他和赵林午之间的敏感话题了……
有些时候，比如现在，顾宁伊会怀疑赵林午身上被安了发条。他能精准地掐好每个穴位的按摩时间，见缝插针地让顾宁伊洗漱，端来饭菜，等一顿饭吃完，刚好完成全套按摩流程，又把温暖的护膝套好。
“你还有什么条件？”顾宁伊神情复杂，朝他洗碗的背影发问。
赵林午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才在他对面坐下，“你现在没有经纪人，要不要来我的公司？”
“不去。”顾宁伊没犹豫。
“只签影视约也不行？”顾宁伊拒绝的意味仍旧不减，赵林午只好再退一步，“那……来演《了无痕》的男主。”
谈到戏，顾宁伊眉眼瞬间严肃起来，“为什么？”
“这部戏是为捧许匆而拍，公司内部找不到合适的男主人选，但我也不想拱手让人。”赵林午给出的理由似乎毫无破绽。
“那你呢？你明明也很适合这个角色，”顾宁伊却给出另一种可能，“或者我再多问一句，你为什么从来不接霸总以外的角色？”
“我不适合，”赵林午说，“况且我知道自己演技几斤几两，贴近我本人的角色够用，其他类型风险太大。我算半个商人，只做利益最大化的事。”
顾宁伊轻轻笑了一声，“你冒险用我做男主，真的是利益最大化？我没有任何名气，在外界看来，几乎是新人演员，不比你公司的艺人好多少。”
“你不一样，”赵林午话音轻柔却笃定，“你能演出这个角色真正的灵魂。”
灵魂。
一个角色的灵魂到底由谁赋予？
演员？编剧？还是千人千面的观众？
顾宁伊认为演员只是短暂盛放角色灵魂的容器，但赵林午笃定角色与演员相辅相成、无法分割。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
“赵林午，你说实话，”顾宁伊深吸一口气，道出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这部剧到底是为谁而写？许匆塌房，是你故意的吗？如果是，我只能说……
“你在羞辱我。”
“没有，”赵林午微微皱眉，“我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顾宁伊松了口气，“但你让我脱光衣服跟你谈拍戏机会，也是一种羞辱。”
“对不起，”赵林午诚恳地低下头，“那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顾宁伊双臂抱在胸前，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手肘，“我现在怀疑，你刚才绕那么大圈子，都是为了这句话。”
“不是，”赵林午轻轻笑起来，“前面所有话都是真心。”
顾宁伊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赵林午面前，俯身环住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谁都不想破坏短暂的和平。
腰都有些发麻时，赵林午才终于轻轻解起扣子，想把衬衫脱掉。
顾宁伊却按住他的手，一路向下滑动，勾在腰带上，“我要这个。”
赵林午顿了顿，顺从地解开。
刚拿到战利品，顾宁伊便反手将他推倒，绕过赵林午的脖颈，将他牢牢绑在椅背上，勾着十分嚣张的笑容，一颗又一颗，缓慢地解起扣子。
但当无比规整的八块腹肌映入眼帘时，顾宁伊的手却顿住，被裤腰处若隐若现的黑色吸引。
他迅速脱掉整件衣服，将裤子也向下扯，看着小腹一路绵延到后背的蝴蝶纹身，呼吸几乎完全停止。
后背的纹身是顾宁伊带他去纹的。
纹身散落的位置、蝴蝶振翅的形状、指尖的触感，顾宁伊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们友情真正的开端。
甚至可以说，顾宁伊是先看见他身上的伤疤，才看见赵林午这个人。
少年时期的赵林午完全是闷葫芦，他不解释，顾宁伊也不忍逼他剜开伤口，只是在那个闷热难耐的夏夜，拉起他的手，一起向外逃。
“我们去纹身吧。”他说。
让每一处伤疤都破茧成蝶。
命运如此奇妙，从那天起，困住赵林午的虫子没再吐丝。
顾宁伊满怀希望地等着，哪怕他们亲密无间后又分手，他也一直在等赵林午心里的那只蝴蝶破茧。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他小腹处陌生而刺眼的新纹身。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顾宁伊呼吸粗重起来。
赵林午仍然回避着他的问题，放任痛苦的伤口在沉默中愈合。
悲伤、心疼与悔意在胸口混作一团，勾得顾宁伊俯下身，想像从前一样，在那陌生之处落下轻吻。
膝盖却被赵林午的脚尖顶起，“别跪左腿。”
顾宁伊换了个姿势，让滚烫的呼吸扑在他腹部，虔诚描摹着蝴蝶的边缘，却忽然清醒。
触感不对。
蝴蝶下没有疤痕。
顾宁伊不可置信地又确认两遍，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看向赵林午泛红的眼睛，“为什么又骗我？”
顾宁伊没等回话，自顾自地去每个房间都转了一遍，果然所有衣服都被清空。
赵林午本就要让顾宁伊别无选择，只能扒掉唯一一套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顺理成章看见那些陌生蝴蝶。
不是暧昧，不是羞辱，只是为了这片纹身。
“赵林午，你到底是想留住我，还是要推开我？”顾宁伊紧紧勒住他，心底千头万绪捋不清楚。
“那你呢？”赵林午被迫仰起头，喉结在腰带下艰难地滚动，声音滞涩，“让你动摇的，到底是我的痛苦，还是我这个人？”
两个人之间矛盾还是很多滴。
一点一点慢慢解决吧。
后天见[饭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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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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