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涂泳霓躺在床上,登上小号,开始自搜。
经纪人告诉她别搭理,架不住她连自己的乐子都想看。
果然,她自己的粉丝也在讨论这件事。
“我倒觉得你霓超爱,你看所有同框画面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敬业也不是这么敬”
“姐很难不自卑吧,家庭状况相差大,事业上相差也大,就是不相配啊”
“姐舔就舔吧,反正事业粉CP粉都幸福了”
这些纯属杜撰的说法,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黎令祯的时候。
留学归国后,她就跟母亲说自己想去娱乐圈闯闯。本来打算在自家公司给她安排个闲职的母亲,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召集姐妹团跟她喝了几顿早茶、下午茶、油茶,都没劝动她的“追梦心”,最后破罐破摔,任她去了。一开始还放狠话说不许和家里扯上任何关系,后来还是让她签了熟人的公司。
结果,初出茅庐的三无新人,资源好得匪夷所思,上来就蹭到了巨制大电影的OST,出道专获众多奖项提名,综艺刷脸机会无数。树大招风,很快就有黑料在网上流传,暗指她背靠六十岁金主,太有野心,吃相难看,为闯出名堂不择手段。
当时她看了还觉得有些诙谐,因为自己亲妈确实是差不多六十了。
那年年底,她如愿捧上了最佳新人的奖杯,连同隔壁电影奖的最佳影视配乐一同收入囊中。
庆功宴上,咋咋呼呼的经纪人梁姐,到处乱拉当晚的艺人合照,黎令祯和她就这么被拉在一起。
在照片里,她第一次仔细端详起了那个人。
从前,或许隔着荧幕,又或者隔着角色,她从没意识到,黎令祯与白靖炆有多像。
当然,大部分人都认识黎令祯,母亲是舞台剧演员黎博捷。身为半个星二代,黎令祯十岁就开始出演电影,在与叶骋合作的开刃作《心醉渔生》后,陆续接了不少小大人型的角色,直到十六岁开始转型,凭着一部名为《冬血》的奇情片获得最佳女配奖。之后,她经常出演些黑暗复杂的怪咖角色,通常附带道德争议,底色是冷峻的。不知道是她个人的爱好,还是团队定下的戏路。总之,在大众眼中,黎令祯的人设毫无疑问是“霸总”。
这样的人,和白靖炆,简直是活在截然不同的异世界。
然而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的动作,到后来,连说话的语气、爱好、声音都何其相似。
于是,交换联系方式后,涂泳霓开始频繁地找黎令祯聊天。
说是聊天有点抬举了,那只能叫热脸贴冷屁股,常常是她发好几句,黎令祯才回一句。不打紧,她脸够热。除了聊天,她还会抓住一切机会献殷勤,不厌其烦地邀约人家出来玩。虽说这种方式有点自来熟,但奏效了,不知为何,黎令祯没有拒绝过她,连消息也不会不回,只是回得慢和少。
有一次,她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很烦。”那晚她们刚一起喝了酒,但都没醉,黎令祯坐在她对面,把椅子反过来坐,双手搭在椅背上。
她其实有点惊讶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毕竟从外形到个性,黎令祯都被认为是姐系的。
然后她就听见黎令祯说:“没有,我很喜欢你的,”像是为了帮她确认没有听错,还微笑着补充了一句,“不喜欢你的话,早就把你删了。”
那天两个人都决定,还是不要喝醉了。
之后,她们坐在黎令祯家的阳台上,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和路面上的积水,还一起看了一会儿书。《趣味物理学》。不算很恬静。
与贴子写的不一样——说她们是从床上开始的关系。说起来连涂泳霓自己都惊讶,她们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很正常地走一般恋爱流程。相识,接触,约会,告白……对这段别有所图的关系而言,标准得都有些诡异了。
毕竟,替身是确有其事,但是反的。
出问题是迟早的。
正式交往后,一个工作日,黎令祯在吃饭时颇为严肃地问她:“你不会不需要性生活吧?”在她的怔愣中,还说,“没事,如果真的不需要,我可以试试接受。”
她久久回不上话,只能装作害羞。
到了晚上,她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便支支吾吾地问:“那你想有吗?”下了很大决心。
但这个问题不是很蠢吗?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想有,黎令祯可不像搞柏拉图的。
黎令祯没笑她,翻了个身,在黑暗中,两人侧躺着面对面。“你想吗?”
她点点头,就听见黎令祯又说:“没关系,不用勉强。”
“没有勉强,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她说。
“哦。那现在可以做吗?”
“啊?”
当时,涂泳霓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胆。
结果黎令祯只是在试探她罢了,见她这种反应,又翻身,留了个背影。
“你看,做不到就别夸下海口。”
“我不是不想,只是要做点心理建设。”她狡辩。
“好吧,”黎令祯把被子卷到肩头,仍背对她,“那,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她想了想:“如果要准备很久呢?”
“多久我都会等的。”
“那你怎么办?”
黎令祯沉默了很久,最后清清嗓子,难为情道:“还好,其实我这方面没什么需求。”
那是为什么问这个?涂泳霓有些困惑。
无论如何,之后,她确实让人等了很久。以至于偶尔,黎令祯会旁侧敲击地确认,她是不是在这方面留下过什么心理阴影,并一次又一次强调不必勉强。
她得再三说明,确实没有阴影,只是很紧张。这样的理由显然不够充分。
实际上,是她觉得和一个本质上并不爱的人上床太糟糕了。说要做心理建设是真的,直到最后也没建设好,但她觉得该做了,便说自己准备好了。然后一切顺其自然。
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草率了些。
并不是什么贞洁问题,而是这样做,会把她本来就难以厘清的心绪搅得更乱。
在她俩相处的某个阶段,黎令祯开始说她像守宫。“因为守宫吃东西吃着吃着要停下来,像卡了一样。”这是在抱怨她的心不在焉,责备她在生活中的频频走神,“还有,人会很难看懂爬宠在想什么。”有时她觉得挺对的,连她自己都看不懂心里那只守宫在想什么。
但她们并不会深入谈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想到这,涂泳霓还是下了床,跑去书房。路过客厅,空无一人,只有小娟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上,猫碗里还剩了东西,大概是黎令祯出门前喂过了。
她走到书架前,找到放在高处的一本大部头,翻开其中一页,小心翼翼从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画面中有一个女人,穿着普通的T恤与牛仔裤,面部被马克笔涂花了。她正在类似live house的地方,站在麦架前,边歌唱边看向镜头。
涂泳霓手指摩挲着照片上不存在的脸,恋恋不舍地注视了一会儿,才翻了个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字迹。
【To Winnie:
谢谢你来听我唱歌!
生日快乐,珍惜一辈子一次的17岁,然后,变成老婆婆了,再来地府找我哦!
还想和你说很多很多话……
无论如何,会一直爱你,给你我的靓照!别忘了我,永远永远:D】
十七岁已经是十多年前了。
与白靖炆见的最后一面,就是在那次生日后不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涂泳霓只是喜欢黎令祯那张脸,或许连脸都不算,只是气质,某种让她能联系到白靖炆的小特质。她自己都觉得很滑稽,甚至会荒诞地想:如果当年白靖炆留下了什么信物,比如一串手链,那在这世上,谁拿着这个手链,我就会爱上谁。
有奶便是娘,比起人性更多显现的是动物性。
“这样自然走不到最后。”
爆料贴里的那句话回响在耳边。
涂泳霓闭上眼睛。
“你爱我吗?”有一次,凌晨去工作之前,黎令祯在黑暗中轻声问道,就像童年噩梦中站在床边的鬼魂,“小霓,你需要我在身边吗?”她装作睡得很沉,直到对方离开片刻又回来,才揉揉眼睛起身。
黎令祯没再问她一遍,只是说自己要出门了。
她很久都没去想那两个问题了。
一想这些,势必要牵扯出更多问题。
该放下了吗?
她抿起唇,将照片收回夹层,离开了书房。
*
黎令祯擦干眼泪,钟嘉亿坐在旁边给她递纸。
靳芃在她俩附近,弯着腰看刚刚拍的画面。
这一幕戏是清云与胡艳梅在夕阳下依依惜别,清云一边表白一边哭,胡艳梅得不断吻她,用方言喊她的本名“小霞”。
现在是第四遍,第一遍是角度不够好,第二遍是有杂音,第三遍是靳芃觉得黎令祯哭得不够狼狈,于是她就狼狈地哭了第四遍,一把鼻涕一把泪。
“哎有了有了,黎老师!”正是这时候,场务跑过来了,“涂老师来了,我让她在房车等吗?”
黎令祯抬头看了眼靳芃,用眼神询问还要不要再来一遍。
靳芃看得入了迷,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嘶……这个,你帮她擦脸的动作很好,但是如果擦完脸再亲一下就好了。”
说的是两人刚刚一边哭一边亲,清云的眼泪蹭到胡艳梅脸上。黎令祯觉得,以清云那么珍惜胡艳梅的心,会饱含珍爱地帮人家擦擦脸,便加了这个动作。是即兴的,钟嘉亿当时也接住了,但只是握着她脸颊边的手,泪汪汪地对视,没再回吻。
“那再来一遍吗?”钟嘉亿一脸“我就知道”,松了松肩膀问。
“嗯,来吧。”黎令祯点点头,并对场务淡淡道,“你让她直接过来也行,反正拍完就收工了。”说完,她便闭上眼睛让化妆师补妆了。
完全没注意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几秒后,钟嘉亿爆发出一阵被压到近乎无声的尖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