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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归宁

鉴微堂-暖阁内。

正厅主位的紫檀嵌螺钿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绛色团寿纹锦缎袄裙,鬓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点翠抹额,面容保养得宜的妇人,此正是何静舒的母亲,何府的大太太。

何母轻轻放下手中的青花盖碗,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旁边的花梨木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粉彩瓷多格攒盒,其中一格放着金黄透亮、薄如蝉翼的糖渍佛手片,心腹刘妈妈眼明心亮,从一旁温着的茶盘上拈起一只润白如脂的骨瓷小碟,执起银镊,将镊子探入盛放佛手片的攒盒格中。

佛手片薄而柔韧,相互叠放。她极其小心地用镊尖夹取一片佛手片最边缘、最完整、形态最美观的部分。

刘妈妈将夹取的这一小片佛手片轻柔、平稳地放在小碟的正中央,那馥郁奇香,因这细微的动作,愈发丝丝缕缕地逸散开来。

随即平稳、无声地奉至主母何母面前,仔细道:“夫人,这是姑苏老号‘采芝斋’今冬头一批新佛手制的糖片。前儿才由他们家掌柜亲自押送着,连同年礼一道送来府上的。闻着这香气,就知道是顶新鲜、顶好的佛缘,您尝尝鲜儿?”

何母低眸,看了眼这道雅致的蜜饯,还没来得及品尝,门房那边就传来话,说是二小姐到了。

何静舒带着周妈、春桃进来,规矩地向母亲行礼:“母亲安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亮。

“舒儿来了,快坐。”何母抬手示意她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遂看向刘妈妈:“你们都下去吧,我与舒儿说说话。”

知道主人家有要事商议,周妈和春桃躬身退了几步,同刘妈妈一道出了厅门,仔细在外头候着。

何静舒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母亲,等待着下文。

她注意到母亲的眼神比平日多了些思量,虽然面上带笑,但眉宇间似乎压着点心事。

何母没有立刻说话,暖阁里一时静得能听见炭盆里银骨炭细微的爆裂声。

“舒儿···”何母再次开口,声音温和但带着郑重,“方才收到你大姐姐从京里送来的信。”

听到是姐姐来信,何静舒的心轻轻提了一下。

大姐姐何静贞嫁入京官赵家,姐夫赵明诚在清政府里任职,品级不低。

这个节骨眼上京里来信……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是,母亲。大姐姐和姐夫在京中可安好?信上怎么说?” 她语气关切,保持着世家闺秀的从容。

何母看着小女儿沉静的模样,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复杂。

她轻叹一声:“他们人倒是平安。信上说,你姐夫……得了新的差遣,不日将离京赴任。”

“赴任?”何静舒眸光微闪。

清廷风雨飘摇,官员调动频繁,这不算意外。但值得母亲如此郑重其事地叫她来,恐怕……

“是”何母点了点头,目光直视着何静舒,“赴任的地方,就是咱们沽州,好在静贞这次可以一同回来···也算是团圆了”

何静舒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姐夫是清廷要员,此刻调任沽州?她脑中闪过几许念头:沽州父亲“守民”的中立姿态、武昌的革命烽火、京城的摇摇欲坠……姐夫此来,是单纯的官职调动?还是带着某种特殊的使命·····她尚未可知。

不过面上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为姐姐能回家的欣喜:“原来如此。大姐姐和姐夫能回沽州,这是好事。姐姐离家日久,母亲如今也能宽心些了。不知姐夫是担任何职?何时能到?府里也好早些准备迎接。”

何母脸上扬起几分笑容:“具体的职衔,信上语焉不详,只说是‘奉旨办差’。估摸着行程,也就这一两日便到了。你姐夫身份特殊,眼下时局又……恐不便张扬。我的意思,接风洗尘就在家里,不必惊动外头。你心思细,一应准备就交给你来安排,务必周全妥帖,又不失我们何家的体面。”

“母亲放心,女儿省得。”何静舒应承下来。

她明白母亲话里的深意:既要照顾好姐姐姐夫,又要避免因姐夫的“清廷要员”身份给何家刻意营造的中立姿态带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麻烦。

“姐姐归宁是大事,自当好好安排。府内上下也会叮嘱,不得妄议时局,尤其不得在外多嘴。”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何母脸上笑意未减,“你大姐姐性子软和些,这些年跟着你姐夫在京里,想必也受了不少惊吓。她回来,你多陪陪她,姐妹俩说说话。”

“是,母亲。”何静舒温顺地应着。

这时,门外传来周妈恭敬的声音:“夫人,老爷那边遣人来问,二小姐可在您这儿?老爷想问问近月的田庄收成如何。”

何太太看向何静舒:“你先去回你父亲的话吧,这边的事就这么定了。”

“女儿告退。”何静舒起身,行礼告退。

小丫鬟掀开厚重的棉帘,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何静舒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尚未扫尽的积雪,白茫茫一片。周妈上前,将一件厚实的灰鼠斗篷披在她肩上。

“小姐,风大,当心着凉。”周妈和蔼道。

何静舒拢了拢斗篷,脸上在母亲面前维持的温婉笑意已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甚至更添了一分凝肃。

-姐夫赵明诚,奉旨办差,调任沽州-

“奉旨办差”……这四个字在她心头盘旋。沽州有什么“差”值得一个京官冒着风险在此时南下?

何静舒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幽深。

“周妈”,她声音平静,“去父亲书房。”

“是,小姐。”周妈应道。

何静舒迈开步子,踏着积雪,向父亲的书房走去。藕荷色的身影在银装素裹的庭院中移动,步履依旧沉稳端方,但腰间的环佩撞击声,似乎比来时更清脆、也更急促了几分。

何父的书房在宅邸最幽静的东院。

推开厚重的花梨木门,一股沉郁的墨香与旧书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满壁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经史子集、地方志乘。

炭盆暖意氤氲,何观澜半倚在紫檀嵌大理罗汉榻上,身下铺着深青色团鹤纹锦缎坐褥,手持京师快信,鼻梁架玳瑁水晶镜。榻边小几青烟袅袅,沉香屑将烬未烬。

他眉头微锁,指尖无意识敲击大理石靠背。

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放低脚步悄然走近,距离何老几步之遥后停住,和声通报:“老爷,二小姐到了”

何老闻言,放下手中平整的信件,直起身子坐好:“叫小姐进来,你在门口候着”

小厮垂头:“是”

何静舒走进书房后,屏退了下人,檀香袅袅的书房此时只剩下父女二人。

她坐在下首一张紫檀圈椅里,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前的小几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账簿和一叠待批的帖子。

这是何老的惯例,如今年关将至,田庄铺面均有琐事,他虽放心静舒办事,却也要处处提点着。

“父亲,城东绸缎庄上月流水较前月增了一成二,主要是新到的几匹苏杭软烟罗销路极好。西郊的两处田庄,稻米已入仓,比去年略丰。只是运河上近来关卡盘查多了些,北边运来的皮货耽搁了几天,我已着人打点过,应无大碍。”

何静舒向父亲禀报着近月的田庄收成和几家铺子的盈余,条理清晰,数字精准,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不带丝毫拖沓。

随即合上账簿,指尖在帖子上点了点,“这是几家掌柜递上来的节礼单子,请父亲过目。”

何父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个二女儿,自大女儿静贞三年前出嫁,夫人便将管家之权逐步交予她。

短短时日,她便从那位清冷疏离的闺阁小姐,蜕变成了执掌中馈、手腕利落的当家人。

府中上下,从库房管事到灶下婆子,无不对这位年纪轻轻却洞察秋毫、赏罚分明的二小姐心存敬畏。

他实感欣慰。

一盏龙泉窑青瓷茶瓯里,碧螺春的香气氤氲升腾。

“你管家,为父很是宽心,静贞不日便归家,府内上下,你需多加管教”

何静舒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这与母亲方才的叮嘱相差不大。

炭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何老忽而起身,引着何静舒往紫檀书案前看。整洁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张略显陈旧的《大清舆图》,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地图上武昌的位置,那里已被他用朱砂笔圈了又圈。

“武昌事起,不过月余,南方数省竟如雪崩之势,纷纷‘独立’……朝廷的谕旨,怕是连直隶都出不去了。”何父开口,声音低沉。

他抬眼,目光略带锐利地看向女儿,“依你看,这局面,还有几分转圜之机?”

何静舒并未立刻回答,纤长的手指只轻轻划过舆图上长江的走势,从武昌一路向下,掠过九江、安庆,最终停在江宁(南京)。

她的动作沉稳而精准,仿佛在丈量着无形的战线。

“父亲····”她的声音清泠依旧,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转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朝廷积弊百年,早已病入膏肓。武昌枪响,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南方各省督抚,或首鼠两端,或借机自立,人心已散。朝廷……名存实亡了。”

她的话语直白而锋利,毫不避讳地撕开了何老话语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掩饰。

她指尖点在南京,“新旗既立,必成燎原。沽州虽富,终在江南腹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何父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番话,若出自他官场上的幕僚之口,他丝毫不会惊讶。但出自他年方十八、待字闺中的二女儿之口,其分量与冲击力却截然不同。

没有闺阁女子的娇怯与回避,只有近乎冷酷的清醒判断。

这正是他最为欣赏何静舒之处——她身上没有长女静贞那种传统闺秀的温婉柔顺,反而承袭了他骨子里的那份敏锐与果决,又因接受了新式女子学校的教育,视野更为开阔,思维更加独立。

“你说得对”何父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激赏,“为父辞官,正是看透了这‘倾覆’二字。只是……”

他目光转向窗外,庭院里一株老梅虬枝盘曲,在冬日灰白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苍劲,“这沽州城,这何家百年基业,在这滔天巨浪中,如何自处?姑爷此番调任沽州,清政府那边……你如何看?”

这才是他真正想与女儿商议的核心。

他并非真的需要一个女儿为他分析天下大势,而是想听听这个拥有非凡洞察力和冷静头脑的女儿,对何家未来具体路径的看法。

何静舒端起茶瓯,浅浅啜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一瞬,复又清晰。

“父亲早有洞见,抽身得宜。无论外间如何风雨,沽州根基深厚,运河通畅,一时半刻尚能自持。府中一应储备充足,上下约束谨严,父亲不必过虑。”

她的冷静,像一块沉入深水的玉,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复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思量。

“至于姐夫此番回沽州,是机遇,也是风险”

何老眼中欣赏更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若论机遇……”

她声音清泠,语调平和,如同在分析一件寻常家事。

“一则,姐夫身处京城漩涡中心,此番南下,所见所闻,必是外间难以窥探的实情。无论是朝廷动向,还是北洋诸将的心思,若能知晓一二,对我们何家在这乱世中把握分寸,总归是多了几分眼力。”

“二则,姐姐能归家,母亲与父亲心中挂念得解,骨肉团圆,此乃天伦之乐,亦是难得的慰藉。” 她语气温软了些,带着对姐姐的关切。”

“风险在于,局势瞬息万变,今日座上宾,明日阶下囚,亦未可知。”

她看向何老,“父亲当日抽身,何等明智。如今姐夫入局,何家便再难如之前般超然物外。”又顿了顿,目光沉静如水,继续道:

“女儿以为,何家当行‘外圆内方’之策。对外,姐夫之职,乃为国为民,何家自当全力支持。姐夫所需人力物力,府中可酌情支应,但需有度,不可过分卷入其具体公务,更不可妄言政事,授人以柄。”

她条理清晰,分析利弊,权衡得失,提出方略,俨然一位运筹帷幄的谋士,

那份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对家族命运的深刻关切,让何父心中激荡不已。

“好!好一个‘外圆内方’!”何父忍不住拊掌轻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不愧是他精心教养的好女儿,虽不是男儿身,但何老认为,他的这个女儿,可比那些空架子的公子哥要好上千万倍。

父女二人对坐,一个饱经沧桑目光如炬,一个清冷如冰洞悉世情,在何家命运的棋盘上,他们的思路惊人地契合。

这已不仅仅是父女亲情,更像是一种志同道合者对时局与未来的无声谋算。

“父亲过誉了。”何静舒微微垂眸,长睫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女儿不过是尽力为父亲分忧,为家族绸缪。”

她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襟,“姐姐和姐夫归期将近,府中诸事还需女儿去盯着。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女儿先告退了。”

“去吧。”何父颔首,目光追随着女儿离去的挺拔背影,久久没有收回。

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雕花门后,书房内只余下他一人。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朱砂点染的舆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有何静舒这样心智手腕的女儿在府中操持,何家这艘大船,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之海中,似乎又多了几分沉稳前行的底气。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苦涩之后,竟回甘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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