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屋顶,看到熟悉的身影嵬然不动,泄掉的胆气勉强又恢复了几分,随即坐在地上,便开始扯着嗓子大哭,一边哭一边不忘吆喝道:“各位走过路过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哥哥姐姐哎,你们快来看快来瞧啊,有人撞坏了我的东西不肯赔,还想杀人啦!”
“坏人,不许你欺负小六!”大魁推开人墙挤了进来,双目圆睁,两手叉腰,发出浑厚的一声吼。
气势是有了,就是刚吼完,肚子开始咕咕咕叫个不停,大魁瞬间身形一垮,撅着嘴吮吸起了手指头。
“你们……”锦衣男双眼眯起,阴霾的目光扫了一圈人群,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冷哼道:“很好!”
他的声音冰冷得就像冬日里迎面扑来的寒风,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嗅察到一丝危险,却又不甘心放弃这到了嘴边的肥肉,于是脑筋一转,讪笑着转圜道:“五十两要是拿不出来,其实二十两也……”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没想到锦衣男的怒气反而更盛,直接挥剑便往我的面上刺来,嘴里还轻喝道:“乱蝇鼠子!”
这怕是有病吧,我明明都让步了,他怎么还不依不饶。
吓得我登时大喊:“救命!”
以往发生危险冲突的时候,但凡我喊出这一嗓子,莫问就一定会在不远处飞驰而来或者从天而降,替我挡下所有的攻击,令我化险为夷。
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然而,眼看那剑尖都快刺到我脸上了,莫问却没有现身,街边的屋顶空荡荡的,仿佛方才那匆匆一瞥只是我出现的幻觉。
“不要啊!”阿香慌忙扑过来试图救我,可锦衣男只是轻轻地挥动一下袖子,她便摔出了丈外,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
我突然很慌,心跳得犹如脱缰的野马,仿佛即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当然不想因为区区几十两银子就送了性命,毕竟银子是挣不完的,但小命,只有这一条。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唯有灼肤的刺痛感异常清晰。
就在此时,一道璀璨的星芒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击落在剑身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叮响,火星飞溅,锦衣男手中的长剑翛然弹开数尺,杀意迅速从他的周身开始消散,愠色一闪而逝。
“裴少主剑下留人!”
叱喝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是一道十分从容的声音,哪怕是在喝止某件事情的时候,也带着不疾不徐、令人心定神闲的柔缓。
于我而言,这大约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了!
我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脸颊,指尖沾染着几丝触目的鲜红。
还以为死定了呢,莫问这个混蛋,危急时刻居然玩起了失踪!
我很是恼怒,抬眼却见锦衣男已长剑入鞘,正毕恭毕敬的往来人行礼。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表情如沐春风,好像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人不是他一样。
“元修见过慧云前辈、毓秋师妹。”
裴元修口中的慧云前辈和毓秋师妹是一前一后飞过来的,像两片轻盈的云彩,掠过人群,翩然降落在眼前。
我只觉得有几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目光扫过妙龄女子背上的长盒,方才记起,这不就是之前从悦来客栈中走出来的那俩女的?原来人家可不止会卖艺那么简单!
空间本就不大,再加进来两个人,就有点挤了。
我正感慨今天遇到的都是硬茬,阿香居然挤了回来,偷偷地拉扯我的衣袖。
阿香的意图很明显,这趟买卖肯定是做不成了,趁人家忙着寒暄没工夫收拾咱们,赶紧地溜吧。
我觉得也是,二女虽说方才救了我,但听她们的称呼,这个姓裴的好像来头不小,是个什么少主,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十分熟络,万一姓裴的等会一通蛊惑之下,二女也愤而拿剑,那我岂不得被捅成筛子?
还是趁早溜吧。
可是,我刚准备开溜,就有什么东西晃了我的眼睛。
亮闪闪,白花花,是裴元修此前扔在地上的那一小块银子,它太刺眼了,就躺在慧云的脚边。
少点就少点吧,几天没开荤了,有点总好过没有。
眼看阿香已经拉着大魁挤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魁一步三回头地望向我,裴元修不可能没注意到。那我捡了银子就走,裴元修应该也不会阻拦吧?毕竟在美女面前,风度什么的还是要有。
我当即调整方向,朝银子爬过去,俯身,伸手,紧紧抓住了那小块银子。终于,我也可以像阿香一样,遁入人群,逃之夭夭了!
裴元修的眼角浮着一抹笑意,轻蔑又讥讽的那种,但我看不到,因为我背上突然吃了一痛,像是被胡蜂蛰到的感觉。
闹市里当然不会有胡蜂,胡蜂也不会让人身体僵硬无法动弹,我心里一紧,明白肯定是裴元修使的手段。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神兽在狂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在裴元修扔下那块碎银的时候捡起来就走,干脆利落,绝不回头!
噗嗤……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指指点点,今天的热闹可真好看啊,比以往的都精彩,既有帅哥,又有美女,还有个四肢着地、姿势怪异的猴娃。
饶是我脸皮厚,此刻也恨不得挖个地洞,把头埋进去。
这裴元修简直太狠毒了,还不如捅我两窟窿呢!还有莫问,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正当我深陷在羞愧与悔恨中不得自拔时,一只素手缓缓地伸了出来,并且轻轻柔柔地握住了我的手臂。
这只手看上去并不太年轻,指节瘦骨嶙峋的,但白皙干净,即使隔着粗劣的布衣,我依然能感觉到从那指尖透过来的浅浅暖意,更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动了!
我顺着这只手往上打量,眼前出现的却是裴元修唤为慧云前辈的那位年长女子。
裴元修还在叽里咕噜地述说原委,末了仍不忘强调道:“并非晚辈有意为难,只是这小子的行径着实可恶,必须得好生教训一番!”
“幼童何以有罪,不过是处境可怜罢了!”
慧云轻叹了一声,旁若无人地蹲下,先是细心地为我拂去膝盖上沾着的灰尘草屑,随后又帮我理了理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裳。
这位大婶倒是蛮好的,我没来由的心里一暖,咧着嘴冲慧云笑了笑。
“师父,裴少主说的没错,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到处招摇撞骗,讹人钱财,若不加以管教,将来长大定然为祸一方。依徒儿浅见,的确该让他受些教训。”毓秋一边说话,一边偷瞟着裴元修,眼角眉梢里全是藏不住的娇羞。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但我没敢反驳,只在心里暗道:当徒弟的不该都听师父的教诲吗?既然你师父都说我可怜了,你不表示同情也就罢了,反而和那姓裴的一个鼻孔出气,胳膊肘往外拐,你才合该受教训呢!
好在慧云并未理会徒弟的言论,而是摸了摸我的脑袋,接着轻问道:“你需要多少银两?”
艾玛,这是在问我吗?我听完惊呆了,果然不愧为前辈啊,一波操作完全令人看不懂。
不过,这会我也没工夫琢磨慧云的意图了,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我究竟需要多少银子。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如果一阵子,几两都够,如果很久,鬼知道要多少!
所以,我想了想,决定按次收费:“十两。”
裴元修听了勃然大怒:“慧云前辈,您千万别被他这副伪装的可怜样给骗了,他刚才还五十一百的,现在又改说十两,简直是满口胡诌,死不悔改,全然不可信!”
我不假思索地回斥道:“我怎么就不可怜了?不可怜我犯得着出来讨营生吗?再说了,你撞坏了我的玉镯,难道不要赔啊?!”
这番强词夺理估计把裴元修气得够呛,我看他脸都绿了,怕他又要动手,连忙躲到了慧云的身后,还不忘挑衅般的对他做了个鬼脸。
慧云倒没计较什么,只扭头吩咐徒弟道:“秋儿,把我们带的银子都给他罢。”
毓秋的表情很丰富,她觉得师父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师父,您说什么?!”
慧云淡淡的复述了一遍:“把银子都给他。”
前辈已经表明了态度,裴元修不服只能拂袖,毓秋却连拂袖都不能,半晌才慢腾腾的从腰间解下来一个绣得花枝招展的浅紫色钱袋,却不忙着递过来,而是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家师父。
我见她故意磨蹭,唯恐慧云反悔,登时也不管毓秋乐意不乐意,上前就将她手里的袋子夺了过来,嘴里还道:“谢谢大婶,谢谢秋姨姨!”
一声秋姨姨令毓秋立刻炸毛:“你喊谁姨呢?你个小骗子……”
从三岔口归来,一路的脚步轻盈无比,我不时摸摸怀里的银子,兴奋得差点笑出了猪叫。
果然是吉人自有天助,没想到最后不仅安全脱身,而且还拿到了银子。
可干得这么漂亮却没有掌声,我顿时又觉得心里边空落落的,尤其一想到危险关头消失不见的莫问,几乎就愤愤不平了。
长街巷口未见到众人的身影,我决定先去找阿香,至于那个忘恩负义的莫问,哼哼,自然也是要找他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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