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凡是被吵醒的。
雨水打在帐篷上,很没有规律地发出沉闷声响。
双人睡袋里只剩下他一个,李不凡看了一眼手机,此刻已经是上午十点。
季一南在凌晨五点给他发过信息,说自己跟着救援队先离开了。
套好衣服,李不凡从背包里找出雨伞,撑着走出帐篷。
天色很暗,灰蒙蒙的一片压下来。
昨夜营地燃起篝火的柴堆被雨水淋湿,垒在一圈帐篷的正中。
李不凡走去卫生间洗漱完,回来喝水吃能量条,找准备出发的队伍时,正巧遇到收拾好的阿夏。
“我还准备去你的帐篷里看看来着,”阿夏搭了下李不凡的肩膀,“一哥凌晨走了,托我照顾你,你继续跟我一组吧,我们走另外一条路线。”
“行。”李不凡点头。
穿好雨衣,清理好装备,他们重新向山里出发。
这次阿夏还带了猎犬,他们一组的人数比昨夜多了一些。
“还是没什么线索吗?”李不凡问。
“今天凌晨他们发现几个有滑落痕迹的地方,都去检查过了,但没什么发现,”阿夏手里没拿登山杖,“昨天夜里下雨,搜索条件很差,有个队员去检查山洞的时候还掉下去了,连夜送进医院。”
“离小塔失踪,快七十二小时了吧……”
“差不多,你有爬过雪山吗?”阿夏问。
“爬过。”
“其实我是雪山向导,”阿夏点了根烟,“但森林和雪山不太一样,就算失踪七十二个小时,也还有生存的希望。小塔的妈妈今天早上和他的一些家人一起,去神山祈祷了。”
“神山?”李不凡稍稍停顿。
“从这边开车过去大概四小时,央娜雪山。”阿夏说。
一上午没有什么收获,李不凡跟着阿夏回营地。
到营地的时候雨恰好停了,李不凡摘下雨衣的帽子,很远就看见季一南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
“原来你会抽烟。”李不凡走过去。
“嗯,他们抽的烟太重了,我没什么瘾,”季一南把烟盒递给李不凡,“你要吗?”
李不凡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抽烟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干脆说不要。
季一南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好像很意外李不凡的回答。
但很快他就收走那盒烟,手里的还剩下一大半,却灭掉了。
“你下午什么时候走?”李不凡问。
季一南看了眼时间,说:“再过两个小时。”
“听说昨天晚上救援队里有人出事了。”李不凡本来想和季一南聊一会儿,但他看起来也是强撑着精神,语调一变,他问:“你不去睡会儿吗?”
“夜里灯光条件不好,他从山崖上摔下去了,好在那边树很茂密,没受什么大伤,”季一南说,“我没事,你去睡会儿吧,下午跟我一起吗?还是你回酒店。”
李不凡没搭话,就盯着他脸,说不出什么情绪,但总之算不上好。
他有点生气,季一南能看出来。
“下午跟我一起吧,”季一南把选项换成确定的,“早上我走得太早了,就没有叫你。”
李不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哥。”
“一哥你回来了。”
路过的人和季一南打招呼,季一南都只是点了下头,就追上去。
“去哪里?”季一南尝试着碰了下李不凡的手,被他躲开。
李不凡回了他们的帐篷,但没进去,就站在外面指了下,和季一南说:“去睡觉。”
这次季一南没再说不,只是问:“那你呢。”
“我不提供陪睡服务。”李不凡抱起手臂,看着季一南钻进去。
下午天气好了很多,至少天亮了一些。
经过几天的搜救,李不凡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的确拥有丰富的野外经验,如何整理装备,应该带些什么,怎样使用各种用具,都不需要他回忆,早形成惯性。
整理完装备,李不凡跟着季一南和阿夏,一起开车又换了一片区域。
中途路过一片平坦的草地,只是这个季节并没有生长出植物,成片的枯黄色映入眼底。
李不凡问:“夏天这里会开花吗?”
“会,”季一南看着他,“会开满格桑花。”
“格桑花是什么样子的?”李不凡侧过脸,碰到季一南的眼神。
他觉得季一南的视线又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好像格桑花是什么密码,李不凡轻轻触碰到,就会打开一只装满珍贵物品的盒子。
如果真有这样的盒子,李不凡首先想要的是自己的记忆。
可惜没有,他还是不知道季一南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自己。
“格桑花就是……比雏菊的花瓣大一点,有很多种颜色,”季一南解释起来,“很简单,但很漂亮。”
“格桑这个词,有一些藏语的含义吧?”李不凡问。
“对,格桑代表幸福快乐,格桑花生长在高原上,这里气候多变,风雨或者阳光都很极端,但它们生命力顽强,总能开得很灿烂。”季一南靠回椅背,垂下眼,哪里也不看了。
车很快到了目的地,他们带好装备,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进入搜索。
他们在长满塔黄的高山上寻找很久,到傍晚也没有什么发现,队伍里许多人都很泄气。
几天下来,大家都像只是在山里徒步那样一无所获。茫茫森林,到底要去哪里找一个渺小的人?
返程路上,众人都很疲惫。
季一南本来就不擅长聊天,只剩下阿夏还在努力找话题。
身上的巧克力已经吃完了,李不凡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薄荷糖,再找的时候就没有了。
只剩下最后一粒,他递给季一南:“吃吗?”
季一南说谢谢,接过来。
又到一处山崖边,跑在最前方的猎犬忽然有了叫声。
阿夏神色一凛,率先追上去。
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跟着是轰鸣的雷声。
要下雨了,但此刻已经无人顾得上天气如何。
李不凡跟上去,蹲在泥泞的路边,盯着一道车辙的边缘看。
“昨天晚上下雨了,这里有人滑下去过,脚印大概是这样的,”他对着泥土比了比,“他滑下去以后,这边可能有摩托经过,车轮的痕迹把脚印的大部分掩盖掉了。我以前……我见过这样的,我们下去看看。”
阿夏支持他的想法,很快让人观察山崖的情况。
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李不凡拉起雨衣的兜帽。
雨衣是他自己套在外面的,季一南没有给他整理过,衣领的部分他弄得不够仔细,偶尔会有雨水滴下来。
季一南看到了,把自己雨衣上的别针取下一只,站在他身前给他别衣领。
雨水很凉,季一南的手指被淋湿,也是冷的。
他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手很稳地弄好了别针。
“你一个我一个,”季一南抬眼,“很公平。”
李不凡很轻地笑了下。
“下面可能有个山洞,”一个村民说,“既然猎犬有反应,那我们有必要下去看看。”
“我已经和营地说了,他们马上带人来,”阿夏想了想,“旁边这棵树可以,用这棵树绑绳子。”
李不凡走到崖边,天太暗,他用手电筒往下照。崖边是密实的树林,落差大概二十米左右,坡度六十到七十度。
他们尝试呼唤小塔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
“我们要立刻下去看看。”李不凡说。
和他们一组的人除了阿夏都是当地村民,不是非常了解专业的绳索救援。
大家把背包里的绳子都翻出来,李不凡冷静地说:“先用一组绳子做安全带。”
找到合适的绳索,他拎起绳子,量出从自己脚底到肩膀的高度,准备对折的时候被季一南抓住手臂。
“你干什么?”
匆忙中,李不凡没有看清季一南的神色。
“我下去,我懂户外救援。”
他家里有一叠救援证书,虽然失忆后暂时没有过相关经验,但李不凡知道,这些事对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忘不了。
昨夜有队员出事,今天同样大雨,阿夏不敢轻易让人下去冒险,也拦道:“你没我们了解这里,我是雪山向导,我下去。”
“你都说了你是雪山向导,这里是森林,”李不凡看着阿夏,眼神平静,“我有中国探险协会领队的资格证,我参加过不下十次类似的救援,请你相信我。”
阿夏看向季一南,是向他求证李不凡的话。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叶片上、土地里,季一南死死抓住李不凡的手臂,不让他动。
周围的人打开了手电筒,一束束光穿插着照亮一小片森林。
“季一南,现在不是闹……”
“你不能去!”季一南第一次朝李不凡这么大声地说话,雨水顺着他雨衣的帽檐淌下来,季一南的眼睛落在帽檐的阴影里。
闪烁的手电筒从他脸上一晃而过,李不凡清楚地看见季一南眼眶湿了,不是哭,是控制不了的紧张。
“你不能去,我去……听话。”
李不凡怔住了,手里的绳子被季一南接过。
暴雨里,季一南的动作也没有慢哪怕一秒。他量出合适的长度,将绳子不断对折后打上单结,做出一个简易的全身式安全带。
看出季一南的专业,李不凡定了定心,走过去帮他穿好安全带。
阿夏借树干挂好了扁带和主锁,李不凡拉过季一南安全带上的绳子,和主锁打上意大利半扣。另外一段绳索则被扔到山腰稍平的地方,李不凡在主绳上绑攀树结,试了试,制动没问题。
手电筒的灯光照着这边,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季一南身上的所有绳结。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下去看着你上来。”李不凡握住季一南后颈压向自己,很快地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只感觉到湿润冰凉的雨水,他甚至没接触到季一南的体温。
“注意安全。”李不凡说。
光希不能捐!(那句台词是这样说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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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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