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普·阿什顿的记忆里,父亲的书房总飘着股怪味——不是纯草药香,是草药熬糊后粘在砂锅底的焦苦味,混着他翻旧书时,手指蹭掉的纸渣子味,有时还裹着窗外飘进来的、晒裂的梧桐叶味。
父亲总说,这两种味道掺在一起,像极了“时间在呼吸”
父亲是位研究印第安文明的历史学家,却总被主流学界排挤。他的书桌抽屉里锁着一叠退稿信,字迹刻薄,字里话外的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但他从不让夏普看那些,只把她抱到膝头,翻着那本磨破封皮的《部落志》
夏普七岁那年,父亲带回来一卷鹿皮手卷。展开时,一股淡淡的烟熏味飘出来——那是部落保存珍贵文献的方式。手卷上用炭笔和朱砂画着迁徙路线,从五大湖一直延伸到落基山脉,旁边用象形符号标注着“洪水年”“旱季”。父亲让她趴在桌上,和自己一起用尺子丈量路线长度,算着“按部落每日行进的距离,走完这段路需要多少个月圆”。
夏普算错了三次时,到底是孩子心性,气的眼泪直掉,眼泪砸在鹿皮手卷上,晕开一小圈炭笔印——我后来用指甲抠了半天,反而把迁徙路线的拐角蹭得更模糊了。
夏普一边哭一边又小心翼翼的抬头观望父亲,父亲却只是笑着擦掉她的眼泪:“印第安人说,迷路时别急着跑,先看看星星。”
那晚,他教她认北斗七星,说部落里的向导靠这七颗星,从没在荒原上迷过路。
十二岁时,夏普已经能帮父亲整理田野调查笔记。有次她发现父亲的笔记本里夹着片干枯的玉米叶,旁边写着:“秋,与拉科塔部落长□□餐,玉米饼蘸野蜂蜜,长老说这是‘大地的甜味’。”
她跑去厨房,学着烤了张硬邦邦的玉米饼,蘸着蜂蜜端给父亲。
父亲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手在嘴边扇着风,却没吐出来。我盯着他的嘴,突然怕他说“不好吃”——其实我烤的时候,把糖当成盐撒了半勺。
他嚼了半天,才说:“比部落长老烤的硬点,但甜得更实在——你是不是偷偷多放糖了?
后来那片玉米叶,被她小心地压在自己的“观察日记”里,旁边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父亲的身体是在一次野外考察后垮掉的。那年他为了寻找传说中“刻着星图的岩石”,在暴雨里淋了整夜,回来就发起高烧。
病床上,他拉着夏普的手,让她摸自己手腕上的旧伤——那是年轻时被部落的荆棘丛划破的,“你看,这些不是伤疤,而是我的勋章。”
他从枕下摸出块铜指南针,边缘磨得发亮,背面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夏”字——是我小时候偷拿他的刻刀,想刻自己名字,结果只刻了一半就划到手,哭着扔在书桌下的。
“这是从一位部落向导那换的,他说‘真正的方向不在针上,在心里’。”
父亲走后,夏普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钥匙就藏在那本《部落志》的书脊里,打开后,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叠厚厚的信——全是父亲写给各部落长老的,字里行间满是谦逊的请教:“请问贵部落的‘雨舞’仪式,是否与星象有关?”“关于祖先迁徙的传说,能否再多告诉我一些?”
还有几张未寄出的,收信人写着“吾女夏普”,其中一张写着:“若你看到这封信,或许正走在我未走完的路上。记住,别信别人说的‘野蛮’,去看他们如何敬天,如何惜土,如何把故事刻在石头上、绣在皮毛上——那是不一样的文明。”
决定去北美时,夏普把那箱信和父亲的手稿捆在一起,背在肩上。码头的搬运工见她一个年轻女子背着沉重的行囊,劝她:“姑娘,那地方可不是你去的,去年有个学者进去,就没出来过。”她只是笑笑,把父亲的指南针别在腰间。无视身边的嘲讽声,孤身一人离开了没有父亲的家。
抵达北美大陆的第一个部落是莫西干人的聚居地。起初,部落的人对她充满警惕,尤其是看到她随身携带的纸笔,以为是来“偷”他们的故事。
直到有天,部落的萨满看到她对着一块古老的石刻发呆,便用生硬的英语问:“你看得懂?”夏普指着石刻上的鹰纹说:“我父亲说,这是‘信使’,代表着与祖先的对话。”萨满愣了愣,眼底泛起了湿润,突然转身走进帐篷,拿出一卷更古老的手卷,递给她:“这是我爷爷的爷爷画的,你父亲当年想借,我没给。现在,给你。”
在荒野里跋涉的日子,夏普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挑战。有次她在峡谷里考察岩画,突然遭遇山洪,眼看就要被冲走时,她死死抱住一块刻有星图的巨石——那是父亲笔记里提到过的“观星岩”。洪水退去后,她发现岩石的缝隙里卡着半块陶片,上面的花纹和父亲书房里那个陶罐的一模一样。她把陶片揣进怀里,仿佛握住了父亲的手。
最艰难的一次,是在寻找“石之眼”的途中。她跟着部落向导走了半个月,干粮耗尽,只能靠野果充饥。
向导劝她回去:“雨季要来了,山神会发怒的。”夏普却指着夜空说:“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我父亲说那是‘引路鹰’,它在等我们。”那天夜里,她梦到了父亲,他还是坐在书房里,笑着对她说:“你看,你找到的比我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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