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勘院的消息断了。
起初云州府衙众官误以为是因肖岑等人秘密探访的缘故,是以消息有所延误,半月前云祥县令递送刘培罪状,原本等待接送人犯的云州府衙却迟迟未能接到推勘院众大人入城,忙派了快手前去接应。
没想到那快手也是一去不复返。
正值云州各县纷纷上报灾情,司士参军案头积了一堆案子,正巧送来一份云安县道路被暴雨损毁的申状,于是特来向知府过问,“云祥通往府城的路需经云安,如今沿路受灾,若不及时清道,恐怕会耽误推勘院的进程。”
谭知府也觉得在理,“你亲自去办,赈灾支用可先支后报,务必保障官道畅通,让刘司理随你同行,接人犯回城。”
钟司士很快拟好一份申状请知府过批,随后整顿人手押送一批赈灾物资上路。
人才走了半日,府衙前便有一人自称是推勘院信使前来递送密信。
此人身带金部司符牌,并一颗蜡丸奉上,由陆少尹亲手切蜡启信,展开与众官详看。
待见若夏举兵来犯,谭知府等人行动迅速,方寸不乱,一封札子加急送往京城,另有几封急递邻近州府通报敌情,请求协防救援。
云州安抚使即刻整兵调粮赶往护城关支援。
此时距离云祥开战将过一日,而信则是五日前提前发出,因道路坍塌耽误了路程,递铺铺兵才晚了两日,是以府衙还未来得及接到护城关城破的消息。
一部分云祥百姓在接到县衙示警后并未入城,选择往东逃离,一行人在天庙山附近遇山匪追击,仅逃出寥寥数人,直奔寿州方向而去。
寿州府衙最先派出厢军支援,在近云安县附近陡遇灾情,行程中断。
云祥城西城门前。
“呜————咚咚”
那是若夏进攻的号角声和鼓声。
“呜————咚咚”
若夏稳定后方从两侧包围城池,大军压境,在云祥领土上消失了十多年的号角声再度袭来,声振寰宇,纵然事先有所防备,众人心底皆拘着一份恐慌。
从城楼往西望,黑夜中眼前仿佛星辰降临,随风熠熠摇荡,红羽军手持火把压向城门,队伍绵延数里,几乎让人看不到尽头,像一条蜿蜒凶悍的火蛇,若夏人维持着百人一阵,整齐的步伐带动周身盔甲与兵刃碰撞,其气势犹如震撼山河。
百姓们披甲上阵,持弓弩列阵抵死城门,城楼上,贺校尉挑选强健人士架弩对峙,立荣安军旗于城楼之上,已作震慑。
若夏打阵的是红羽军四名先锋,身骑威风凛凛的战马,领头那位勒紧缰绳趋马上前,战马昂首迎风嘶鸣,亦如那马上之人的桀骜。
“云祥守城主将何在,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两军叫阵,端看谁更沉得住气,何况如今处于弱势的云祥,贺校尉并不应声,只是持旗往垛口处一站,吩咐身侧几人将箭头对准那人。
若夏选择夜袭,射箭的准度会由此受限,垛口处向外挂了一排花灯,在这般肃穆的场合显得尤为诡异,却让士兵们第一时间察觉了若夏人的动静。
那是上元佳节的巨型花灯,往远能照亮辽远的原野,但那绚烂多彩的灯纸所折射出的光,又能迷惑近处景象,便于垛口处的士兵隐蔽自身。
荣安军与若夏兵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对他们的攻法极为娴熟,双方都在试探虚实,只要彼此都不发出第一只箭,是个拖延对峙的好机会。
街头上,未能分配上弓弩的百姓自发入铁匠铺购买武器,三两成群直奔两座城门。
易辞晚让人护送妇孺先行下密道躲避,年迈的老人们自发落在最后,以守住密道入口为己任。
余下一众豪迈烈女随易辞晚入易家商铺抬出几车焰火,拆装火药,塞入药粉。随后,她们将每家每户挂上灯笼,营造出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亦可向若夏人证明,云祥据城以待,早有防备,令他们不敢贸然攀城。
药粉由林大夫亲手配置,融合漆树汁粉、蒙汗药等,考虑到焰火不比正经火药杀伤力大,只能配合药粉于空气间炸开传播,削弱敌人实力。
但这法子,易辞晚不敢用在西城门,而是为南城门那边所制,西城门的主力是荣安军,不知士兵体质如何,恐怕稍有不慎西风倒灌吹回药粉,后果不堪设想。
易辞晚带着人在南城门附近的街道卸车,先往城中楼顶布置一圈,对准城门口,带人蹲守藏好后,给城楼上的林县尉打了个手势。
相对于西城门谨慎的打法,南城门这边就要简单粗暴许多,兵力不足,气势上更要强悍,所以云祥人必须先下手,让城外山匪投鼠忌器。
林县尉让城楼上的人放低身子,示意楼下官兵们在城墙两侧排成长队,分别用一根绳索系住城门,避着城外山匪的视线,将城门堂而皇之地拉开。
与此同时,城门内所有亮光被齐齐熄灭,周遭陷入黑暗中,只有山匪手中火把尚余一片暖色。
尘烟四起,伴随着城门沉重的吱呀声,山匪们眼前仿佛呈现出一座空城。
火把照亮一隅,眼看着城门两侧推来一股浓烟,相撞融合透过城门向外散开,让城内的景象更为模糊。
“云祥兵力不足,这不过是想威吓咱们罢了,”孙鹤一夹马腹,歪着头冲城墙上探头探脑的林县尉不屑一笑,吩咐众人将火把别上马鞍,腾开手扬声道:“都随我往里攻,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咱们还能怕了这群贪生怕死的蠢材不成!”
山匪们跟着嬉笑,他们抢劫了一处马庄,如今也算兵强马壮,对付几名普通官差,还不在话下。
“这叫什么?空城计?”孙鹤身旁的大黑胡子甩开马鞭,飞身而出直逼大开的城门,“那我偏闯进去试试。”
马蹄声极有节奏,一人一马撞碎烟雾冲进城来,其他人紧随其上,甫一进入城内,烟雾变得更为浓郁,刺激得眼眶发涩,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从马背上传来,逼的马儿焦躁不安停步不前,驮着人原地踏蹄,时不时低下头用鼻头去蹭地面,孙鹤挥开烟雾,捏着眼角依稀传出几声咒骂,用力勒紧缰绳,控制住马。
后卫部队挤在城门道,等候前方头领发号施令。
孙鹤从腰间抽出长刀,随即有数道锋利的抽刀声紧随而出,他们竖着刀,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咱们已经入了城,管他们有什么算计,兄弟们只管卯足了劲儿杀,”孙鹤逐渐适应了烟雾,横臂挡在口鼻前,掌心那把刀刀刃向外,随时准备出击,他怒吼一声,“都给我警惕些,但凡听到动静,一个不留!”
“是!”众人齐齐应声。
马上目标太大,他们取火把翻身下马,躲避在马旁,牵着缰绳往前冲。
大约只动了一丈,突然有一道破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直冲天际,带着尖锐的鸣啸,红光照耀头顶,晕染烟雾,但那道光极为短暂,周遭又很快被寂静与黑暗席卷。
战马们受惊,甩开头长啸着相互冲撞,山匪们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刀,脚下步子迈的紊乱,只能顾着就近的情况匆匆躲避马匹袭击。
“对准火把的方向,给我放!”远处隐约有一道清亮的女声出声发号施令。
孙鹤敏锐地捕捉到声音的来源,提刀指向前,“他们在咱们正前方!”
但他还没来得及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刻他耳根一动,再度听到了那尖锐的鸣啸,可这一回,声音不再向上直冲天际,一团明亮的火光在他的眼瞳里一点点胀大,模糊的边缘飞闪火星,“轰”得一声毫厘间扩散炸开形成一道刺眼的光芒。
远在西城门的贺校尉扭头望向焰火来源,不由眸色微暗,这道焰火意味着南城门已然开战。
就在孙鹤闭眼的瞬间,哀嚎四起,战马们惊恐的嘶鸣此起彼伏,他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随后不顾一切地逃开,朝着眼前三个方向而去,身前再没了遮蔽,靠前几人被炸得短暂失聪,绵长的耳鸣中,有人激动地喊了声“中了。”
“别以为这点破招便能拦住我们,都把火把给我丢出去,散开!”孙鹤拍拍耳朵,将火把大力投向前,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挥了挥烟雾,咳的更猛烈了些,虽然并未看清具体人数,但此刻已然踏进城门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毫无胜算,似乎在人数上,他们更有优势,且个个骁勇善战。
在火把丢出去的瞬间,又是持续的轰炸声传来,强光逼得他们盲目乱窜,企图寻找能够遮蔽自身的物件,当焰火击中在胸口之际,心跳仿佛骤然停滞,整个人脱力倒向后方,难以形容的剧痛开始在心口蔓延,火星迅速点燃衣物,或是直接灼烫皮肤,让人痛不欲生。
硝石燃放后刺激的气味迅速裹向人群。
“先退出去,把门轴砍了,毁去城门。”
小贴纸:
吓得手抖,我的连更,你不许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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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硝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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