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在枝头不断盘旋,似乎被什么惊动,叫声急躁而凄厉,搅得人心里头焦躁不安。
徐府旧宅不知几时被人挂上了灯笼,亮处极为有限,只能堪堪照见几级青石台阶,而院外的整条巷子黑漆漆的。
偌大的府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洞,檐上蛛网密布,仿佛许久没有人打理,现下却被人紧密把守,有几人身上还穿着衙门里的制服。
匆匆赶来的庄指挥眼下乌青发黑,眼白里满是浑浊的血丝,他们为了保持良好迎战状态,听从贺校尉指挥轮番交替出战,这一回正好轮到他歇息。
哪知眼皮子还没来得及合上,就听说他手底下两个士兵杀了人,被推勘院的大官当场抓获。
一听说死者是云祥县尉府上一名管家,庄指挥便觉得有些不妙,那两个兵他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当他一见到推勘院那位肖大人,庄指挥迷迷糊糊一张口,却说了句,“手底下的兵太多了,这两个人,我没什么印象。”
虞管家的尸体被人抬到门前,衙役们两两一组架着疤脸男人和另一名厢军拖到庄指挥身后等人面前辨认。
有人认出来了,说是新入伍不久,时间大约是两个月前。
肖大人没接话,只是转动着弓弩挪步到庄指挥面前,朝他丢去一枚哨子,庄指挥认出那上头刻着的若夏图腾,心知自己多说无益。
“若夏人狡诈,此事是下官御下不严,这二人在城中行不义之事,恐怕是若夏派来的奸细,如今正值两军交战之际,还请大人代为处置,”他说完近前探过那二人伤势,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插着的那几支箭上,忍不住一惊,“这……”
肖岑忙叹声道:“本官一介文臣,见着歹人行凶,一时慌乱便胡乱射了几箭,没想到下手太过了些,哦!本官方才已经差人去寻大夫,庄指挥既说交给我等处置,那这哨子便请庄指挥交到贺校尉手中,或可为两军赢得谈判的机会。”
庄指挥双手接过,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很快便面色如常,“看来这二人是若夏派入我军的奸细,没想到若夏布局竟如此可怖,此事事关重大,下官这就赶去与贺校尉通禀。”
人虽说是出自自己麾下,庄指挥首先想到的便是明哲保身,纵使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甭提他与虞三郎那些勾当,这事儿牵扯到若夏那头,自然是有多远甩多远,何况他们厢军品级低微,见到谁都跟孙子似的,别说这二人只是他手底下的小兵,就是他爷爷,那也得大义灭亲。
肖岑颔首,难得有几分和颜悦色,“那便速速去办。”
庄指挥二话不说,拔腿就往西城门跑,这会子倒是疲态全无,浑身跟打了鸡血似的,脚下一生风,眨眼的功夫就飞走了。
绷着一张脸应付的肖岑扯了扯嘴角,生等着他走远了,沉默一阵后,突然猛地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弓弩扔去一旁,嫌弃地直甩手,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行了行了!总算是解决了,”肖岑颠动着指尖冲着一处草丛,“赶紧的叫人把他们拉走,多少治一治,回头当真死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几道黑影顺势闪出,拉着地上二人的四肢抬起,往易宅送过去。
肖岑一边让步一边掰着手指对着光查看,一不小心捏破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泡,“嘶”了声喊道:“快拿点伤药过来,本官磨了一手的泡。”
上箭只顾着速度,反复摩擦下,一不小心指尖上多出一个软乎乎的泡来。
一旁的草丛动了动,易辞晚顶着一头枯草叶站起来,拍了拍袖子,无奈递过去一枚瓷瓶。
肖岑手里抹着药,嘴上还不忘抱怨着,“本官好歹也是个朝廷要员,下回这种缺德事,你找旁人去。”
易辞晚忙莞尔一笑,嘴上恭维,“大事自然是大人物来办,要是咱们这些平头小人物来做,庄指挥那儿应付起来可就难了,要是我同庄指挥点明他手底下出了奸细,他定然不会像信任肖大人一般信我所言,只能劳烦肖大人亲手抓捕奸细。”况且不将人引来这偏僻少人的地方,也不好解决虞管家不是?
她不忍想到方才。
其场面简直不能说是大开眼界了。
肖岑那叫一个英武不凡,插箭射箭手法极快,中途还敢闭着眼,吼叫着四面八方地扫射,逼得易辞晚的手下们抱头鼠窜,再回过头来,两个奸细已经射得像刺猬一般,要不是箭矢有限,易辞晚总觉得她恐怕也得被插上个一两箭才是。
“西城门那边不好动摇军心,便让南城门的卢指挥先行自查一番,这二人肯定有同党,要是不找出来,还真有些麻烦,”肖岑听了她的话极为受用,忙清咳一声,摆出点官腔。
若是有同党的话,应该就是她银号里关着的那几人了。
易辞晚骤然想起那几人来,突然一拍手,“哎呀”一声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折返,把方才套在虞管家身上的女装从草丛里翻出来,塞到肖岑手中又一溜烟跑个没影。
“劳烦肖大人替我烧了!”
糟了糟了!
忘了他们几个了!
彭满他们塞去了西城门,银号里无人照料,恐怕又惊又饿,别是已经吓死在暗室里了。
肖岑被她吓得一抖,望着易辞晚的背影迷惑不解,一扭头瞧见外头架锅的火堆,轻声叹息,把衣服卷成筒扔进火中。
……
云州安抚使韩昭领兵出发已近两日有余。
附近小县连日暴雨,他带着人随司士参军李魏开路,遇上寿州赶来驰援的厢军指挥使陆迎,三队人马合力半日才清出一条小道,连夜驰骋终于入了云祥县。
安抚使带队往护城关而去,解决一伙山匪后,路遇几名逃亡百姓,才终于打探清楚云祥的战况。
若夏红羽军已然兵临城下,安抚使召集众人商议驰援对策,提议整合两队人马,一队入城,一队绕路翻山而过,从红羽军后方包抄,将红羽军夹困在西城门外。
只是这包抄的人马,风险极大,陆迎却不大赞同,“韩安抚若是想夺回护城关,恐怕不易,当务之急还是先守住云祥城,依下官之见,咱们只尽应尽之责为好,护城关乃叶孤骁失职之过,若是夺不回护城关反而折损人马,致使云祥沦陷,危及西境存亡,恐惹朝廷追责,此事并非我等所能承受。”
韩昭经他稍一提醒,终于明白问题的关键,思绪一通,深觉对方所言在理,“按理,荣安军应先咱们一步抵达云祥,可时至今日杳无音信,多半荣安那边出了变故,你说的对,咱们就莫要管这份外之事了。”
他赶忙召了一名手下,手书一封文书,写明战况递送云州府衙,便与陆指挥快马加鞭赶往云祥城。
一个时辰后,林县尉接到斥候报信,得知州府援军抵达云祥,委托卢指挥出城接应。
援军入南城门,喜讯传来,南城门守城百姓敲锣打鼓,一路狂奔至西城门报喜。
“咚咚咚!”
“援军到!援军到!已入南城门。”
闵槐眼含喜悦,喊至嗓音沙哑,木匠和铁匠们抱作一团,将手里的半成品一扔,相约奔上大街四处报喜。
靠近西城门最后一条街,闵槐如同感觉不到疲累一般,缓了口气冲出拐角面向西城门。
“援军……”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擦过他耳畔钉入身后屋舍外的房柱上,刀柄极速抖动,形成千万道虚影。
闵槐下意识呆住了,挪不动腿。
在他眼前。
入目一片猩红。
横七竖八的尸体散落在街巷各处,灰尘与鲜血交融,凝固着、发黑的渗入砖缝往下,恍惚间闵槐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可他却看见前方不远处那缠斗的数道身影。
他们穿着相同的制服,却彼此生死搏斗。
半扇门斜挂于焦黑的门框边,一名年轻士兵从房内飞扑而出,砸中断门滚下台阶,被就近一人挥刀扎入胸膛,血如滚水一般涌出,他不甘心地攥住刀刃,手却逐渐失去力气。
“愣着做什么?”
斜刺里,一只箭悄无声息穿透窗纸扎中挥刀厢军脖颈,箭头穿刺而过,将将露出一寸。
那人狰狞的笑容瞬间僵硬,捂着脖子笔直后倒,摔入尸群中。
“闵槐!”言知确推开窗户,翻身过窗上前来拽他,见他毫无反应,当机立断一拳砸向他嘴侧,“不要命了,这时候犯浑。”
闵槐“啊”了声,后知后觉的腿软,忙抱住言知确,痛哭大喊,“二寨主……杀人了,他们杀了他们……”
“别胡说,我没杀人,”言知确提着他摔向窗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翻进去!”他命令道。
待闵槐哆哆嗦嗦地爬进去,言知确旋身探出拐角补了两箭,又迅速闪回来,单手撑着窗台翻进去,关窗卡紧。
闵槐趴倒在地,痛感迫使他找回神智,手脚渐渐回转力气,他撑着胳膊起身,仰头与角落里的陆县令撞上视线。
“陆……陆……”他看见陆县令半条胳膊都是血,对方竖起手指朝他“嘘”了声,招手让他过去扶他。
“刚才是你在外头喊吧!援军到了?我没听错吧!”陆县令眼眸发亮,把手背上留下来的血迹往腰上蹭了蹭,以免滴落到地上。
闵槐连连点头,“对对对!”
下一秒,陆县令泪眼朦胧,激动的说不出话,遂闭眼捂住胸口,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
“都给我杀了,有一个算一个,”一个粗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县令被吓得睁开眼,眼睛瞪得像葡萄一样圆,“来了来了来了!”
冷静如言知确,丝毫不理会他二人,在屋内各处往外瞧了瞧,确认安全后,推开对向一扇门低声唤道:“先躲开叛军,赶紧走。”
小贴纸:
厢军级别低,比正规军、禁军要矮一大截,这位指挥使,名头虽大,但官职与县衙的县尉职级持平或略高一点,但同等也是文官虚大于武官。所以庄指挥实际设定里就是九品芝麻官,贺校尉是正规军荣安侯属下一名小官,整体也压庄指挥一头。所以设定里是贺校尉做守城主将。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虽然像儿戏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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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援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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