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送了虞夫人一套琉璃砖,用来解暑最是便宜,我看虞大姑娘信上说,虞夫人下月要回云祥,想着夫人或许会喜欢,便挑了这只琉璃箱送过来。”
这些唬人的玩意儿,易辞晚年幼时搜罗上不少,一些精巧名贵的物件这些年大多搬去了别处,正巧这箱子易碎又累赘,搁置在库房里,恰好被她拿来做幌子。
因对易辞晚颇有好印象,林县尉也愿意同她啰嗦几句,“待夫人回来,也就入夏了,往年京中都异常闷热,听说云祥倒是凉爽,加之有易姑娘赠的琉璃砖,倒是不愁暑热了,只是这箱子……”林县尉认真瞧了几眼,略有些疑惑,“若是存放,可有什么讲究?”
这就好比一口用瓷制成的箱子,唯恐磕了碰了,拿来放衣裳太小,拿来装首饰又太大,这事儿本不该林县尉操心,奈何夫人和何妈妈都不在府中,可看那几个妈妈的表现,也不像是个妥协的。
与夫人有关的,林县尉总想着尽善尽美。
“只需妥善放置就好,不过琉璃的最大用途就是防火隔潮,云祥的春夏潮气重,若有什么不得沾染潮气的东西,尽可放入这箱子里,”易辞晚不紧不慢地开口,后面的话却也不必赘述了,便略聊了几句,起身向林县尉行礼,离开了虞府。
正好也到了用饭的时辰,天色已晚,林县尉不好独留易辞晚,让几位妈妈跟随替他送至正门。
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滴落在尚有余热的石板路上,氲起点点水汽。林县尉胃口不佳,只略瞧了两眼便让人撤了饭菜,独自穿过游廊,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动作都快些!”隐约听见虞管家的声音。
绕过佛堂时,林县尉听见一阵急促的踩水声,几个小厮提着瓦片匆匆穿过偏门,看方向,是往内院库房的位置去。
内院库房不比其他,多存放些贵重物品。
林县尉停下步子,点了身后的小厮过去瞧瞧,过了会儿,那人回来禀报,“回老爷,库房的屋顶塌了个洞,虞管家正着人修补。”
看这动静,想必塌陷之处不小。
果不其然,小厮略一停顿,又补充道:“只是虞管家说,库房里夫人存放的花种受了潮,损毁近半成,问老爷可要去信京城问问夫人的意思,这时节若要买种,恐怕不易。”
“我去看看,”林县尉要了把雨伞,迈步到库房外一瞧,见几个小厮从库房里抬出一截腐坏的望板。
虞管家人就在库房内,用防水布盖住洞口下方附近的架子,防止瓦匠修补屋顶的空隙再度漏水。
石板地被潮气生出的细密水珠润得湿滑泛黑,又因积了雨水,踩上去时,发出“吱呀”一声声响动。
林县尉上前查看花种,这些都是预备秋播的名种,好几个布袋沁了水,有些种子发了芽未及时种下,变得枯萎腐烂难以成苗,有些则渥得太久已然发霉。
好在还有几包完好无损,林县尉余光瞥见角落里新抬进来的琉璃箱子,吩咐人将种子放进去。
“仔细检查一番,若有什么不能受潮的,先存到这箱子里,”林县尉并不怪罪他们,实在是京城气候与此处大不一样,从未有过这般潮湿的环境,听说再往南一些,这样的季节墙上都能刮下水来,下人们未曾防备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可惜了这些花种。
身旁的小厮到库房里翻检,很快又捧了一匣药材过来,库房管事帮着擦拭匣子上的水珠,捧着入库册子逐一清点,朝那小厮道:“应该还有六匣名贵药材,就放在相同的位置,这库房里旁的物件都不怕潮气,紧着药材先。”
“只此一匣,”那小厮满脸疑惑,似是怕他不幸,又折返去翻找了一遍,仍是同样的说法。
“这……”管事的册子上并未有药材出库的记录,他赶忙跟过去清点,发觉除了药材,还有些现成的药也一并不见了踪迹,莫非是府中下人手脚不干净?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荒谬,有谁专挑着药材偷,那些金器银器可分毫不少,前几日虞管家倒是寻他拿了钥匙,说是要检查库房物件有无损毁。
若是查不到药材去向,那可就是管事之过,他不敢承下这份罪责,于是赶忙向虞管家询问。
虞管家点了点头,表情严肃道:“药材存放恐易发霉,便取了些让人制成了药,送到了三郎君那儿,你只管记下就是。”
管事闻言松了口气,匆忙往册子上补了几笔。
林县尉很觉意外,这些药材的数目不小,若是制成药,一时半刻也用不上,虞闻祁的腿伤恢复极好,出发前府上已为他备了药,一路到京城也绰绰有余,自是不必再备上这诸多药。
只是当着下人的面,他不好多问,于是匆忙回了书房,叫了一个小厮暗中查问。
那小厮寻了替三郎君搬运行李的车夫打听,又跑了几家药铺,很快带回了消息。
“如何?”林县尉问。
小厮颔首,“都问过了,抬行李的车夫说,他给三郎君抬箱子的时候,听见一些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小的猜便是虞管家说的那批药,于是到几家药铺去打听,都说虞管家定了好些金创药等治伤的药材,还有家医馆接过虞府制药的活计,都是些珍稀药材,时间都在三郎君出发的前两日。”
林县尉敲了敲桌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可不像是押送奇石的准备,从云祥往京城一路畅通无阻,更无匪患,随行的厢军也算训练有素,这些药的用途究竟是什么。
“再去查,查清虞管家这半月的行程,”既然都是虞管家着手准备,那么只要摸清虞管家的行动,就不愁理不清虞闻祁的目的。
这厢,虞管家还在为房顶的漏洞而苦恼,尽管瓦匠手法娴熟,也架不住库房屋顶年久失修,瓦匠在补瓦的过程中不慎又踩塌了几处,几人往前修一段又回头补一段。
被绊住的虞管家全然不晓自己被人查了个遍,在一次挪动中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下去,他忍不住骂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潮气,真是害人,”虞管家屁股那一面的裤子全湿了,他撑着腰连连哀叹,“这鬼天气可真是造孽。”
虞管家话音刚落,外头的雨“哗啦”一声,下的更大了。
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潮气,是彭满连续几日在夜里猫了好几个时辰的杰作。
……
林县尉果不其然很快寄出了第二封信,似乎为了防备虞管家,他并不信赖虞府的送信渠道。
这一回,他在信里简明扼要地提到了有关虞闻祁的一些准备,甚至查到了护城关的异动。
林县尉不亏是虞家人,写信的目的是叮嘱虞家在京中斡旋,为虞闻祁扫清后顾之忧,以保全虞家。
易辞晚本也不指望他公正廉明,人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有所牵挂的人,只是这一回,这封信便不必再寄出了。
接下来,只要跟着林县尉的人,便能摸清虞闻祁的动向。
叮嘱彭满将信藏好,易辞晚让人打开窗户俯看整条揽胜街,眼看着辞楼的伙计们抬着一石又一石米面匆匆跨进门,她的视线不知不觉移向街边。
若夏的攻打就在眼前,云祥百姓对此一无所知,日复一日重复的自在闲适,小贩挑着满担炊饼停留在街口吆喝,与一位卖李子的老伯结伴挤在屋檐下,不时朝着那些打着各色油纸伞的路人投去期盼的一眼。
偶尔,彼此交换着尝尝鲜。
他们做着零碎的生意,易辞晚却看到了一种表象的太平,仿佛转瞬即逝,也许就在几日后,某个雨停的时刻,若夏攻打的消息便会从护城关传来。
届时护城关必定向云祥征粮,这些穷苦百姓,又怎么熬得住。
易辞晚几乎可以确信,虞闻祁要立功,叶孤骁必定难抵若夏攻势,但愿荣安军能及时赶到,接下这场功。
她转而向身边人问道:“听闻李家的粮铺被虞家买去半成库存?”
庭罗点了点头道:“虞三郎以厢军的名义收购,又用运送奇石为借口,李家没道理放过这样大一笔生意。”
“李家主家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派人去提醒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官与兵顶在前方,他们这些富商更得站在百姓面前。
易辞晚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的能耐在一城安危面前,实在太过渺小,她沉沉叹息,余光瞥见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卖李子的老伯担子前终于来了两个客人,一男一女,只大略买半斤的样子,和老伯有意无意地攀谈着,不知问了什么,老伯朝辞楼一指,他们便慢悠悠挪着步子过来。
易辞晚开了雅间的门倚到栏杆上,看着他们进了门坐到散客旁的空桌上,与人分了几颗刚买的李子,仍旧一副很殷切的样子,几人有说有笑,很快打成一片。
她动了动手指,庭罗会意,派辞楼的伙计近前旁听,打听到他们是在询问做工的活计,那男人说自己有把子力气,脾性纯朴的散客向他提到了矿山挖脉的活,说话间又来个两个生面孔,围着散客时不时问一句。
一举一动看似毫无破绽,但这么多的生面孔,在云祥可不多见。
易辞晚将头上的玉簪取下,插入庭罗的发髻上,朝那几个人一抬下巴,“把他们引出去,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抓了。”
小贴纸:
1.便宜行事的便宜,bian
2.望板,瓦片下横隔着的那种木板,椽chuan子上那一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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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若夏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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