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坛酒碎在酒架旁,酒香清冽顷刻间溢满散席,将那些酒虫上脑的人勾的频频回头,只见一楼的伙计无奈地看向始作俑者。
是个年轻姑娘,来辞楼买晚食,不知何故对架子上的酒起了兴致,挑拣的过程中失手摔了下去。
“摔了酒可是要赔的,”伙计过来递给她一个食盒,让开几步背对散客们,站位选得极为巧妙,对着眼前的“熟人”笑着指了指碎片,比出两根手指。
“熟人”庭罗一摸头发,将松了半寸的玉簪往里推了推,撇了他一眼道:“是我的不是,一定赔你,原想着犒劳犒劳我家兄长,谁成想这酒坛子滑得很,”她取下来钱袋,数出四十文塞到伙计手上,“再给我拿一坛,用绳子吊上了再给我,我可不想再碎一坛。”
那伙计接了钱又数了一遍,问道:“你兄长这是赚了不少?”他往庭罗头上瞧了好几眼,一边麻利地给酒坛子打了个绳结,“这年头一只玉簪子可要不少钱,要我可不舍得戴着出门,抵得上好几只银簪了。”
“这年头谁敢买银啊,再说了这是我兄长为我置的嫁妆,”庭罗接过酒,有意停了停才道:“兄长他们也算为朝廷效力,工钱给的多,就是太苦了些,他那肩头啊,都磨掉了一层皮。”
附近的人一听,嚯!这家人有在城外挖矿的。
“整日里又是挖又是挑的,任谁也不是个铁人,”伙计抬手送她往门外走,“你还是到药铺买些伤药或是药酒吧。”
“说的也是。”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传进那几人耳朵里,散客抿了一口酒,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喃喃道:“这挖脉的活确实有赚头,”他也就敢配一碟油炸果子,改明儿再混几日,就得换成烤豆子了。
“罢了罢了,我可干不来这苦活,”散客提起酒壶转向邻桌两个,正想请人小酌一杯,结果扑了个空,那两个人不知何时离开了,他又转过身,谁知身后那两位也离开了。
散客往门口望,果不其然瞧见那四人正一前一后往外走。
“天都快黑了,赶着找活做也不急于一时吧,”散客啧啧两声,瞥了眼四周,起身偷偷把邻桌刚点的酒壶拎过来,偷摸换了自己面前的酒壶。
在他品鉴一壶酒的功夫,四个人一路尾随庭罗,很快跟到了一处老旧的巷子。
庭罗放慢脚步,似乎察觉到身后有尾随之人,她正一脸不解地转过身来,在视线与四人交汇时,明显浑身一颤,瞪大双眸面含惊恐地惊叫一声,“你们……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别是来打劫的吧!”她说罢,似乎见人多不好逃离,急忙放下食盒往前踢了两脚,又捂着发髻上的玉簪,掩耳盗铃般冲他们喊道:“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要不你们把这饭菜拿走吧!”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四个人迅速挪动脚步站于她身边四个方位,成团团围住的形式,一女三男,男人们体格健硕并不好对付,但那个女人明显只是拿来做伪装的幌子,唯有她的姿态最为松懈。
“这附近应该有几间废弃的空宅子,将人带过去仔细审问,”其中一个男人朝对面那人打了手势,极为戒备地警惕四周动静,他们得确认这并非是个圈套。
其中一人往回走了一段路,仔细观察后匆忙赶回,点点头道:“没什么异样。”
那便证明无人从后方跟随,庭罗身前的食盒也被人用脚挑开盖子,迎面是一碟鸡汁腰花,正缓缓冒着热气,一缕咸香悠悠散开,很快钻入四人鼻尖。
没什么问题,只是道菜罢了。
“我都说了我没钱,”庭罗缩着脖子,连连摆手,“要不……”她咬咬牙,一副心痛至极的模样,“你们把我这簪子拿走吧!”
她的声音越说越没有底气,“还挺值钱的。”
“别废话了,赶紧弄走,”那女人没什么耐心,她没有功夫傍身,可不像那三位立得轻松,尤其身处异国他乡,惟恐出什么乱子,凡事还是越干脆越好。
“等等!我,我还有酒!都给你。”
庭罗懵懵地抬眼望向她,跑上前将酒坛塞到她怀里。
那女人下意识抬手,酒坛却被移开一寸从她指尖划过,“啪嗒”一声碎在脚边。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小姑娘是故意松的手!
“你……”
正疑惑着,下一秒庭罗姣好的面孔猛地朝她靠近,方才那副瑟缩胆小的模样荡然无存,一抹精明从对方眼底划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庭罗唇角一勾,右腿向后笔直地抬起,裙摆宛若蝴蝶展翅呈扇状于身后绽放,在腿弯贴近后颈时微微一曲,予人当头一击砸中脑门。
那女人只觉得眼冒金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圈套,遂努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她甩了甩头迅速退后几步,庭罗收回的腿复往前一踹,正中她胸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两边的墙外迅速翻进来几个健壮的练家子,朝另外三人逼近,每人撒开一把白雾。
不好!
三人迅速抽出腿侧的匕首,屏息后撤,后背却抵上了墙壁,目下避无可避只能放手一搏,三人整齐地反握匕首,刀刃与小臂平齐以做防备。
奈何猝不及防之下,仍是吸入了不少**散,这样的清醒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大意了!
几人齐齐怒骂。
那女人嗅出了**散的气味,抬着胳膊想捂住口鼻,便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笔直地倒下,脸颊贴向地面时她没有感到一丝痛楚,清醒的看着众人逐一瘫软,仿佛失去了支配身体的能力,不亚于束手待毙。
“你居然会个一招半式,”她的视线恶狠狠地杀向庭罗,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人撕了。
庭罗又迅速地恢复了那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捡起地上的食盒朝身旁的人问了句,“你们看着点撒啊,这还能吃吗?”
那三个人被人架起来,做出与人勾肩搭背的姿势,地上的残酒被分别抹上衣领和嘴唇,往前走两步还真有几分醉态。
要想在城内把四人明晃晃地运走还真不容易,但若是他们表面看起来不像是昏厥的样子呢?
想通他们的意图后,那女人气得笑出声来,“还真是虎落平阳……”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舌头开始发麻,竟然说不出话了。
“走吧走吧!”庭罗招呼着众人离开,接着当着那女人的面给她腰腹间塞了团棉布,然后贴心地朝她莞尔一笑,扶上前来,“哎哟嫂嫂——你恐怕是动了胎气呀,快些送去医馆。”
那女人两眼一黑,心里念叨着:真想咬她一口!
接下来,他们被相继通过一间医馆、一处宅院、一间酒楼分别运到了同一个地方,几人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被蒙着眼塞进一间阴冷潮湿的屋子。
像他们之前围住庭罗一样,应该是被安排在四个角,双手隔着一根柱子从背后绑住。
接下来,有人给他们喂饭。
情况已算不上好了,纵然是喂的毒药,他们也只有吃的份。
那女人饿得手脚发软,忍不住大口大口咀嚼,她尝到了猪腰子的味道,口感凉凉的,随即愣了愣,麻木地整口咽下去。
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药,她还是说不出话,依稀能听见那三个方向传来的咀嚼声,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宁和。
大概喂了个半饱,她习惯性地张口,对面的人却收回了调羹,窸窸窣窣的,她听到了碗碟被收入食盒,随着脚步声远去,紧接着便是一阵关门的响动,锁链敲响铁门发出“哐啷哐啷”的敲击声。
那些人不仅没有问他们任何问题,也不与他们搭话,平平静静地来,又泰然自若地去。
原想着与同伴交流一番,可喉咙间调不出一丝声音,那种呼之欲出又被中途阻断的憋闷感,让几人都有些烦躁。
这时,额头上落下一滴水,轻飘飘地散在眉心,几人都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与密室的静谧不同,在他们头顶,相距不过一丈的易家银号却显得热闹非凡。
易辞晚前来查账,让辞楼送来一桌席面犒劳手下们,门口挂了招子,言明银号要重新修整,名下经营需暂停半月,便有许多客人持存单前来取钱。
前面的伙计们,一边忙着用戥子称银,一边用银剪剪取合适的碎银,辅以铜钱交付。账上的账她已仔细瞧过,能支取的有限,待客人们取银,便要着手防范若夏和虞家在战事中趁火打劫,她决定先搬空银号。
“那几个人都安置好了?”易辞晚瞥见庭罗从暗门后现身,忙将休憩室的门掩上。
庭罗把食盒放下,轻声道:“按姑娘的意思,什么都没问,晾着他们,头顶上的漏壶一次能维持四个时辰,每天一轮,就看他们沉不沉得住气了。”
易辞晚颔首,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几句,“切记不可开口,那些人多半是军中人,意志非凡,咱们得先磨一磨他们,磨不出来也不打紧,至少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
“那钟二哥那边,是不是得换个地方?”先前为防他困居暗室导致精神失常 ,替他开了一扇天窗,除了放他离开,一应都很自由,这几人毕竟身份特殊,骤然限制,恐怕会影响布局。
“放了吧!”易辞晚眼神慵懒,漫不经心道:“时机成熟了。”
小贴纸:
戥(děng)子:那种圆巴巴的小吊秤,类似于古装剧药铺里秤药材的那个小秤,银子多了,拿下来剪去一点,毕竟不能用手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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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庭罗这么柔弱怎么会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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