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任务到手,言知确又开始在脑海里琢磨,想着一会儿应该怎样把胳膊递过去,才显得足够自然。
他迅速把铜片塞好,彭满从窗外伸手替他打上最后一道结,袖子放下后试了试,的确不引人注意。
按规矩,花轿由女方家派遣,到了正门要得女方长辈首肯方能进门,易辞晚的长辈们除了牢里那位皆不在人世,是由宗族里一位堂姑祖母做主。
三房六房两位长辈老大的不乐意,且婚事来的突然,他们也都没有做好准备,空看着大堂姐接了新姑爷进门,两人睁大眼一看,还是个白皮白脸的生面孔。
“我看又跟那楚翰一路货色,”六老太太扭开脸,嘴撅得小山一般高。
“这人什么来头?”三叔公问旁边的大儿子,对方也只摇了摇头,“那得问堂姑了。”
倒是宗族几位姑祖父凑过来低语,“早些年定下的,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叫什么……”他摸摸胡子,“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也是不看好这门亲事的。”
另一位姑祖父斜着眼看那郎君一路跨过火盆近前,啧啧道:“要我说还是糊涂,你们家老大这孙女,比起她那个不中用的娘也不遑多让,”他心里还记挂着虞家的亲事。
眼看着言知确步入正堂接了易辞晚手中红绸,想到自家儿孙再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六房五房两位老太太憋着一口气,拢着袖子只抹泪,被身边的儿媳妇拉住,才勉强没哭出声。
“到底是个吉利的日子,犯不着如此,让人瞧见了,指不定背后怎么说咱们。”
双亲的位置只摆了牌位,言知确握着红绸上前依礼对天地牌位先行三扣礼,随后起身再拜高堂,那牌位上的人是他岳母,言知确引易辞晚双膝跪地,一手按着红绸,一手贴着地面,他察觉到红绸那边传来的微颤,起身时特意将手放的更低了些,在赞者高声宣读的口令下,转过身与易辞晚一同俯首。
礼毕,两侧仆妇一拥而上,围着他们凑到一处往内院引去。
方管家等人随即出面,唤宾客们入席。
角落里,一人尾随而上,蒙着面提刀追着那群人而去,他猛地撞开仆妇们,对准了新人的位置挥刀过去。
按照易辞晚的计划,那刀会冲着他而来,他顺势侧过身将胳膊正对着那人,一道疾风掠过,刀刃闪过一抹寒光,竟笔直地朝易辞晚后背刺去,不带半分收敛。
言知确下意识伸手推开人,刀刃从易辞晚的颈侧刺向前,那人很快横刃欲往右一挥,被言知确抬臂出掌劈在虎口处,刀刃顺势脱手而出,略微偏移往斜下方飞,砸中易辞晚腰侧。
易辞晚被红盖头挡住视线,受力扑向墙壁,这一击给彭满他们留足了时间赶来擒人,她扯下盖头丢开,将视线投向屏风后伪装身份的银锣,微微摇头,对方收回匕首,指了指房梁,一闪身从小门溜走。
“别管了,先跟我走,路上说,”易辞晚拽住言知确往后院跑。
听到动静的宾客们纷纷起身,见一群红衣小厮提了一人出来,有席位靠前的客人瞧见方才那一幕,嚷嚷着要喊官府拿人。
说来也巧,今日陆县令和林县尉也受邀在此,不过虞家另派了一位妈妈过来送礼吃酒,倒是没见那位管家。
林县尉一拍桌子起身,上前将那人的面罩扯下来,“何人在此行凶!”
“易辞晚杀我二哥,我来寻仇!”他挣扎着朝林县尉吼着,“我二哥姓钟,你问问易辞晚,上元节那日可有见过他。”
方管家安抚好宾客,上前朝林县尉屈膝,请他带着人往侧厅去,“上元节那日,确有一位姓钟的男子伙同另一人企图绑架我家主家,主家中途得人相助逃离,知晓那二人只是收人钱财办事罢了,加之对方蒙着面并未瞧清样貌,遂只好作罢,决计不会有这杀人的事发生,此事还请移步详谈。”
六房老太太躲在人群里变了脸,哆哆嗦嗦道:“别是要查那件事了罢,那可是楚……”
秦梅捂住她的嘴道:“易辞晚心里门儿清,这么多月都没计较,咱们又何必自乱阵脚,母亲若不想惹上事,少说这些话。”
众人议论纷纷,庭罗带着人来请宴席上吃酒的林大夫,说是姑爷受了点伤,请他过去看看。
这厢,易辞晚拉着言知确往内院跑,中途取簪子划开他的袖口,悄声道:“我房里有人,应该藏在房梁上,待会儿与我就方才这出吵一架,你只管骂,事后我一定不同你计较,只要将那人拖住一时半刻就成。”
“那可说好啦,”言知确帮她将簪子插回发髻,“不许计较。”
林大夫过来陪他们演了一出戏,言知确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露出包扎的痕迹,易辞晚松开手,装作彼此生了嫌隙,踹开门进了婚房。
“刚才就是个意外罢了,我要是不把你娶回来,放任你在外头胡来,总是不安心的,再说了我……”易辞晚似乎顾虑着对方情绪,气势又低了下来,拍拍身旁的位置,招呼道:“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过来坐坐。”
她见言知确捏着盖头一脸错讹,忙哎哟一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你只要不出门露面,保管没人认识你。”
“易辞晚——我说的是方才那人!”言知确甩开盖头,被通身喜气洋洋的红色晃得睁不开眼,一口气憋在心里,只恨不得立即夺门而出,“你还有王法吗?你……你怎么比山匪还山匪,方才那人怎么回事,你行事能不能讲些规矩,你怎么能杀人?”
“我可没杀人,那人赶着闹这一出,你就不觉得蹊跷?”易辞晚歪着头看向他。
言知确忍不住别过头,磕磕绊绊地磨蹭,似乎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话究竟该怎么接?言知确脑子转得飞快,索性一拍桌子,沉声道:“他刚才那刀险些就伸到我脖子上来了,得亏只伤了胳膊,感情我与你易家结亲,赔得是命。”
“话别说的那么冲,咱们往后还得过日子,难道你就得揪着这点不放?”易辞晚撇了他一眼,面色严肃道:“要真说要计较的话,也是我易家计较,听说你陪来的那几箱子嫁妆,竟然有不少是空的,这可不是咱们事先说好的。”
“空的又如何?”言知确甩开袖子,“果然是图我家的钱财,这世上岂有让赘婿带着丰厚嫁妆进门的道理,我抬几口空箱子不也是为了给你家充脸面,怎么?易家如今当真是入不敷出了?”
“前些日子遭了山匪,再加上那几房出了事,搭进去不少,”易辞晚说到这里“唉”了声,“没想到你家也是个不中用的,莫不是好东西都给你那大哥留着。”
言知确冷哼,“易家自然是富贵,瞧不上咱们这些小鱼小虾,你还是好好想想,今日闹得这样大,外头的宾客还不知会如何议论。”
“今儿这事的确是连累了你,管家他们会看着处理,你只管放心就是,好啦,别提这些晦气的事。”
易辞晚捋了捋袖子,起身到门口开了条缝,喊了庭罗过来,“你到厨房弄些好酒好菜过来。”
她将桌上的酒杯撤下,特意腾出空来,罩桌子的红布两边拉扯齐整,等庭罗带人进来布了菜后,她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切好的烧鸡,美滋滋地眯起眼,“饿了一天了,你不吃点儿?”
“那人当真不是你安排人杀的?”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易辞晚甩开筷子,“你胳膊上的这点伤值得惦记这么久?那两人虽说绑了我,可惜在城外叫人察觉了,这才救下了我,我怎么知道他如何死了,还是想想以后的事吧,生意亏了那么多,总得想个法子东山再起。”
言知确愣了会儿,突然长叹一气,拢起袖子到易辞晚身旁坐下,屁股刚挨着椅子,面前的碗便堆得如小山一般高了,易辞晚夹完菜,递给他筷子催促道:“我家后厨那两个妈妈,虽说脾气大了些,总吵架斗嘴,但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认识这么久,你都没在易家吃过一碗饭呢!试试。”
这话倒不像是在演戏。
他茫然接过筷子,余光撇过屋内每一处精巧的布置,这屋子里有女儿家的妆台,窗前摆放着应季的鲜花,甚至墙角还额外为他留了衣柜,各季衣衫置办的整整齐齐,言知确看到隔柜里摆放的那双长靴,忽然觉得犹如在梦里一般。
这屋子里的每一处都透着暖意,或许是何处通亮的烛火所散发出的热,也或许是因为眼前一桌子热菜,言知确有些食不甘味,他将那些冒着热气的饭菜塞入口中,心却不在这处。
其实他心里头觉得庆幸,恨不得立时抛下那些顾虑,却又为易辞晚这番顾头不顾尾的作派感到担忧,他看出来了,方才那人并非易辞晚事先安排好的。
这时,庭罗在门外敲了敲,“姑娘、姑爷,外头要开席了。”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那人已经走了,估摸着是带消息过去了。
“人已经走了——”易辞晚突然变得放松下来,言知确仍然是那副紧绷的模样。
他瞥见易辞晚总爱往酥鱼里伸筷子,喜欢就着三脆羹吃梅花汤饼,独爱去岁的梅花酒,言知确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停留在那碟空去大半的糖霜蜜橘上。
小贴纸:
摇摆,dance,我又赶上了,欢呼!!!![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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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新娶的郎君很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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