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明白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鹤书说完微微弯腰,在李青岚面前抿紧嘴巴,两指唇前一划,一个封缄手势。
这模样惹得对面人忍俊不禁,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堵在他们之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这还要怪阿兄你,怎么不提醒贺大夫那件事要保密,他刚刚在外面提起这事,可要吓死我了!”
李青岚见到兄长,亲昵地靠了上去,语气嗔怪,面上却还是带着笑的,没有责备的意思。
“什么事?”
鹤书瞧着李青山那副似乎全然不记得这茬的模样,暗自瞥了他一眼。
好啊,这人男扮女装骗他在先,被他当面夸竟还能面不改色,如今还装糊涂!
亏他这几日还总是为了三日前的伪装觉得对不住他,敢情人家是老手了才这般“明察秋毫”!
书肆里的那段记忆瞬间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那日明明也瞧出了端倪,只是未曾多想。凡人瞧不出伪装,自己竟也被骗过……再见李青山时觉得熟悉,只当是兄妹二人相似,哪知分明是一人。
鹤书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耳根烧得滚烫,他心中又羞又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呵……”
“李少爷当真是个好、阿、兄呢。”
他刻意一字一顿,语气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为了令妹,竟连罗裙也穿得!”
李青山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眉间微皱,他的目光落在鹤书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几欲张嘴辩解两句,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二人相会了,药还在炉上煎着,少不得我看。”
“贺兄……”
李青山伸手想要阻拦,他瞧了一眼李青岚,轻声解释了一句,便跟上了鹤书的步伐,两人一同来到屋外的亭子里。
“无名,我并不是故意的,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好心的嘛,为了帮妹妹打掩护,怎么,还想让我多夸你几次好阿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鹤书伸手推开紧跟在背后的人,
“好了好了,快回屋里陪你的妹妹去,别在这打扰我煎药。”
他说着蹲了下来,又拿起蒲扇,耳根却渐渐漫上一抹红霞。
“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几道克制地轻咳,鹤书顾不得眼前的药炉,连忙起身,扶着李青山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哎呀,都说让你回屋了,被风一吹,咳症……”
鹤书忙低头要去探他的脉息,指尖刚触到对方微凉的手腕,就被一只同样带着凉意的手倏然反握。
那掌心带着咳嗽后的微颤,却固执地覆上他的手背,不容拒绝地将他的手指包裹。
“无名,我并非有意隐瞒……”
李青山的声音低缓,带着一丝沙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只是觉得……男扮女装这等事,实在……实在是羞于启齿。未曾顾及你的感受,是我的错。”
他说着指尖微微收紧,
“无名……莫要恼我了,好不好?”
鹤书不知该如何回应,心底那点火气其实已经被这番解释浇熄了大半,余下的尽是难言的羞赧。
可这人靠得这样近,温言软语,掌心还紧紧贴着他的……
手背上的那片肌肤像是被点燃了,热度顺着血脉直往心口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抽回手,指尖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在李青山的掌心里轻轻蜷缩了一下,终究没动。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又涌了上来,搅得他心湖一片混沌,只能更深地埋下头,笨拙地躲避着让他方寸大乱的源头,口中讷讷:
“我……我也没那么小心眼啊……”
“无名……”
鹤书清晰地感受到李青山说话时拂过自己额发的温热气息,他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带着坦诚与自嘲,
“自断了科考之路,这病榻之上的光阴,便靠着写些话本打发。说来可笑,不过是自说自话,从未想过能得人青眼……”
他顿了顿,鹤书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低垂的头顶,
“那日……在书肆,在茶楼,听你那般热切地询问《契相知》,甚至……还对着“她”夸赞……”
李青山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叹息,
“无名,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文字,也能让人真心实意地喜欢。”
“那一刻的欢喜,与我而言,胜过千万……”
“无名,我……”
耳畔是李青山一句接一句的诚恳低语,鹤书死死盯着地面上二人交织的衣摆,视线触及到他们胶着相握的手,猛地移开。
李青山的手骨节分明,此刻因为心绪不稳而轻颤。
鹤书不敢抬头,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人此刻的神情,定是专注而温柔的,或许眉眼间还凝着他极少见的、小心翼翼的紧张。这认知让他耳根刚褪下的热度又轰然烧起。
“那……那就算书肆那次你并非存心……”
鹤书的声音闷闷的,他轻轻挣开被握住的手,扭过头去,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对方紧抿的唇线,
“昨、昨日呢?你肯定是故意的!”
他语速快得像炒豆子,几乎不敢停顿,生怕一停就泄了气,
“戴着一样的帷帽……你、你定然一眼就认出我是谁了!明知我不会针灸还……还故意……”
鹤书想起那日月白中衣下滑的景象,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几乎成了含混不清的嘟囔,
“还故意那样……分明就是想看我出丑,也不怕我给你扎坏了……”
“所以我在最后一刻拦住了你……”
李青山的手并未收回,反而顺势抚上鹤书脸侧,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将他别开的脸转了回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无名……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才未曾拆穿。只是……”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嘴角却绷得有些僵,指尖的轻颤更是泄露了心底的紧张。
“我也实在有些胆怯,怕贺大夫妙手回春,真将我扎成个满背银针的小刺猬。”
“刺猬?”
鹤书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心底那点残余的羞恼被这笑语冲淡了不少。
然而笑意刚漾开,他便察觉李青山捧着他脸颊的手指并未移开,温热的指腹甚至轻轻在他的颧骨上摩挲了一下,他慌乱拍开那只作乱的手,强作正色:
“胡、胡说,你可别诬赖我,什么刺猬不刺猬的……”
话未说完,两人目光相撞,四目相对间,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抑或是同时,笑意在他们眼底漫开,连带着呼吸也交缠在了一起。
一时间亭中只剩下药炉的咕嘟声和他们尚未平息的低笑,蒸得亭子里满是草药味的潮热。
鹤书笑得双肩微耸,喘了口气,才又继续道:
“好了好了,这事翻篇!青山兄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就补……”
“我说阿兄这几日怎么乖乖喝药了……”
对面半开的窗户里突然探出一道杏子黄的身影,李青岚趴在窗棂上,拖着长长的调子,大眼睛在两人之间骨碌碌地转,
“原来是与贺大夫相熟呀,不过你们这悄悄话……也说得太久了吧?”
鹤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李青山身边弹开,险些带翻药炉,
“聊完了,刚好聊完……哎呀,完了,完了,药快撒了……”
他手忙脚乱地扶稳炉子,头也不敢抬,语无伦次地赶人,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欲盖弥彰的心虚味儿。
“青山……少爷你快进去吧,这儿用不着你!”
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蹲回药炉边,鹤书一把抓起蒲扇用力扇风,仿佛要将脸上未褪的热意扇走。
李青岚却像只蹁跹的黄蝶,提着裙摆飞进了亭中:
“阿兄……”
她凑到李青山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眼巴巴地问:
“你们方才在亭子里说什么体己话呢?神神秘秘的,连阿岚都不能听?”
“只是在聊治病的事而已。”
李青山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转开话题,
“阿岚此番找我是为了上巳节的事吧。”
“嗯!”
“之前阿岚求阿兄,本只是想上巳节去郊外踏青,但如今阿兄仍在病中,自然没了这念想,只是……”
见李青岚不再追问聊天之事,鹤书松了口气,他悄摸着在袖中掐诀灭了炉火,站起身。
方才李青岚口中的上巳节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禁好奇起来。
“隔壁叶家举办了宴会,听说阿兄在家,非要邀请,可他们明明知道阿兄病了!”
“父亲母亲担心阿兄的身体就拒绝了,谁知叶家的孙子那么可恶,竟然在外面到处说……”
李青岚说到这里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李青山,哽了半天才又小声地说道:
“说……说阿兄你命不久矣……”
“岂有此理!”
李青山还未回话,鹤书先忍不住道。他怒火中烧,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蒲扇“啪”地一声重重拍在石桌上。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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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处(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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