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贺小姐,这个油灯是令尊从哪里来的?”
唐苏辞将还未烧尽的灯芯拿到鼻尖上闻,阵阵异香让他皱起了眉。
“就是府里的啊。”贺雨薇望着唐苏辞,逐渐起了质疑:“父亲没事给我下药干什么?你是不是搞错了。”
果真是个纨绔,就不该指望他能找出什么。
贺雨薇心道。
唐苏辞看向她眼底,目光有了探究意味:“那……贺敢问府最近可来了什么客人?”
“客人……”贺雨薇仰头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户部的人来过一次。”
唐苏辞像是早知道般,一点不意外:“看,这不就对上了。”说着,还将灯芯剪断,把玩了下灯盏:“贺小姐,你父亲好歹也在官场混迹多年,送的东西竟然连检查都没有,就给你用……又或者说,他一开始就知道。”
贺雨薇闻言神色一变,立刻反驳:“你别随意编排我父亲!父亲他只是……只是……”说着说着,自己声音都有些心虚:“只是这次疏于检查罢了。”
唐苏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了几声,“贺小姐,贺大人自己的东西却安全的很,别再自欺欺人了。”
说着,走到桌案,将上面的桂花糕拈起,想品尝一口。忽然神色一冷,将其扔进渣斗内:“贺小姐,以后物件儿还是自己买为好。”回首看她:“毕竟,户部尚书听起来不错,那礼部尚书也不差吧?”
贺雨薇闻言,眸子一缩。垂头抿唇平复心绪。
半响后,才缓缓欠身向唐苏辞行了一礼,藏于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多谢唐公子。”
唐苏辞闻言,莞尔道:“也不必谢我,是大理寺少卿沈墨渊查出来的,谢他就行。”说罢,也欠身回了一礼:“姑娘的清醒酒也喝完了,在下先告辞。”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感觉唐苏辞在咬清醒两字时,读音稍重些许。
“嗯。”贺雨薇望着他,眸里含情:“公子保重。”
“姑娘亦是。”
说罢,便提起衣角,跨出朱漆色门槛。
贺雨薇倚于窗台,透过窗棂,见一袭蓝衣摇曳着走向苑内月洞门。与周遭亭台花草交相映,美的像幅画卷。
她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
“唐公子,谢谢。”
声音轻到,听不真切。
京城,红袖楼。
“……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咿咿呀呀,词曲唱罢。婉伊轻拂水袖,结束了最后一个舞蹈动作。
唐苏辞坐在她面前的八仙桌,鼓掌赞赏道:“多日不听,没想到伊伊的《杏花天影》还是唱的这么好。”
婉伊闻言莞尔一笑,步步生莲地朝他走去,将桌上的清酒斟了一杯,娇笑道:“这可是爷最喜欢听的,婉伊自是勤加练习。”
唐苏辞笑了笑,指节轻勾下她的鼻尖:“油嘴滑舌。”随即正了正衣襟:“玩笑够了,抓紧做正事。说吧,让蕊儿唤我来所为何事?玄阴阁出事了?”
婉伊正色:“并非如此,只是驻守在相府旁的暗士抓了个人,似乎来自皇室。”
“这不正常?”唐苏辞见怪不怪:“皇家监视我们又不是一两天了,别说府外,就是府里也有眼线。”
婉伊看着唐苏辞淡然的神色,心底泛起心疼。
唐苏辞本应是惊才艳艳的少年郎,却只能在皇权相权掣肘间,每日扮演纨绔子弟。
就连联系自己一手建立的玄阴阁,也只能通过红袖楼的她作为中间人。
婉伊抿抿唇:“这次……皇家的人好像有点注意到玄阴阁。可能最近玄阴阁在江湖上名声有些盛。”
唐苏辞低头思索片刻:“吩咐下去,让他们谨慎些。实在不行,打几个山贼,让皇家放些戒心。”
“是。”婉伊行礼后,却未在动作。
“怎么了?”
看着婉伊欲言又止,唐苏辞不解地问道。
“……爷,您查案是不是有些暴露身份?”犹豫着,婉伊还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你知道,若是我不参与,案子不会这么快结下,会有更多受害者出现。”唐苏辞正色看着她,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凝固,摊摊手:“放心吧,我把功劳都给沈墨渊了,没人知道的。”
“可万一被发现……岂不是影响了您的前途?”
唐苏辞闻言,笑着看向她:“我的前途是前途,别人的也是啊。”随后扬手,抿掉一口清酒:“你看,这次案子如果不结,好几个姑娘会**,她们一生或许都活在这次阴影下。况且我会小心的,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婉伊仰起头,看着比她高出些许的少年眼眸深邃,含着清明与坚毅。
让她再一次心动。
婉伊低头,不敢去看他,偏长的睫毛遮住了眸色。她轻轻欠身,温声道:“奴家知晓了,尊重爷的选择。”
“多谢。”
说罢,唐苏辞便踱步走到床上,闭目休息。这间包厢是他盘下的专用间,里面的布置都很合他心思。
婉伊坐到八仙桌椅上,素手拨弄琵琶,轻柔悦耳的旋律响起,将唐苏辞眉间的压力抚平了几分。
“婉伊,最近姑娘们还好吗?”
阖目间,唐苏辞忽然问道。
婉伊拨琴弦的指尖忽然顿了下,随即莞尔:“爷还不信我?银钱自是不会克扣,月事来时也不会强迫接客。”
看唐苏辞放心地闭上眼,婉伊停下了弹琴的手,微笑地地看着他:“爷收购红袖楼前,她们都过着生死不如的生活,现在终于能过正常生活了,这里的姑娘们都很感谢爷。”
……而我也是。
婉伊不由想起,唐苏辞收购红袖楼那天,正是她的初夜拍卖。
她身着华丽,却布料稀少的衣服,被丢在展台。正值寒冬,身上衣不蔽体的布料根本遮挡不住寒冷,她一边打哆嗦,一边抬头看向上面的贵宾席。
那里坐着的大多是王公贵族,他们穿着锦衣貂毛,带着金银珠宝,看着她的目光尽是**,贪婪。
像是恶狼,要将她吃抹干净。
“一百五十两。”
“一百八十两。”
……
“三百两。”
骤然上升的价格,让满座皆循着声音来源看去。
“是相府之子唐苏辞!”
人群中,不知谁认出来了,喊道。
唐苏辞被认出也不慌,淡然地从座位上站起,举了举牌子:“怎么,还有人要抢吗?”
“自是不敢,那就欲祝唐公子抱得美人归。”
接话的人声音带了些谄媚。
且不说这高的有些离谱的价格,相府他们哪能惹得起?至于美女多的是,聪明人都知道孰重孰轻。
“大人识趣。”
一锤定音后,婉伊就被老鸨带到唐苏辞身边。刚坐下,她便感觉肩上一沉。回头看,是唐苏辞将他的貂毛大衣取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同时,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也递到她面前。
“还冷吗?”
冒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下,氤氲成一团水雾,湿润了她的眼眸。亦或许,是案桌旁的油灯火焰太过温暖,竟将眼眶灼伤,酸涩无比。
她仰头,不想让打转的泪水落下,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睛。容冠天下的面容上,漆黑的眸子里不似他人般污浊不堪,只有澄澈明净。
她立马低头,去吃那碗汤圆。汤圆皮很薄,一轻咬,里面滚烫的芝麻馅便流出来,流进心里。
那是她吃过最热的一碗汤圆。
“可我还是让她们不仅卖艺还卖身,这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唐苏辞自嘲般笑了一下,声音打断了婉伊的回忆。
她低眸,发现指甲的颜色掉了几分,便随手拿起旁边的蔻丹补了补。
“可爷知道,如果不怎么做,红袖楼就经营不下来,水至清则无鱼。”
唐苏辞闻言,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忽然,门被重重的敲了几下,打碎了这宁静暧昧的氛围,让婉伊微蹙下眉。
“进。”
来者是叶醒,他的侍女:“少爷,皇上刚刚下旨,给您封了户部的官。”
“我?”唐苏辞不可置信,用手指了指自己。
这皇上是不是忘了他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不怕他把公文喂鹦鹉?
“没错。”叶醒道:“公公已经到了相府,正等着您去接旨。”
婉伊担忧的看了一眼唐苏辞,唐苏辞回给她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便匆匆出了红袖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相府嫡子唐苏辞才华出众,特批户部尚书一职。钦此。”
杨公公拉着长音,将手中的圣旨递与唐苏辞。
“臣,接旨。”
唐苏辞低下头,不让眼底的汹涌情绪被人看到。
待皇家的人走后,唐老爷忧愁的看了一眼唐苏辞,叹了口气:“看来,皇上还是放心不下相府,更放心不下辞儿。”
唐苏辞见此,宽慰道:“前两日采花贼刚被缉拿归案,户部尚书正好空出一职,说不定皇上只是看在我太贪玩些,想历练我呢。”
林景澜碰了碰他的胳膊:“你还用去户部看一眼吗?”
“那当然。”唐苏辞摊摊手:“本来我风评就不怎么好,第一天再不上任,我都不知道他们要把我骂成什么样子。”
唐苏辞的忧虑是对的,户部尚书是多少士人科举的一生憧憬,可此时却给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特例之下,却是特权。
于是,唐苏辞成功成为了儒士们声讨的对象。
次日。
“唐大人来啦。”
只见门被推开,里面出来一位身着官府的人,身材瘦干,脸上还堆着谄媚的笑容。他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往里招呼着:“请进,请进。”
唐苏辞跨进去,只见院内人来人往,都抱着一卷官文。透过门边,可以看见厚厚的文书堆砌在桌案,有几个小吏在奋笔疾书。
“这边是我们的清吏司,负责各地的赋税财政;那边是宝钞司,负责钱法;还有那里,是盐政司……”
他领着唐苏辞,一一介绍。一圈下来,唐苏辞就对这里的结构了解个大致。
“而我是您的副手,叫我秦侍郎就好。”转了一圈后,秦侍郎向唐苏辞行礼:“我是左侍郎,还有个右侍郎正在主殿候着您。”
“好,辛苦你了。”
正说着,唐苏辞毫不犹豫向主殿迈去。如同到达皇城一般,周围人不怀善意地看向他,似乎目光里也有对他的不服与质疑。
只不过,这里的人带了一层微笑的假面。
“唐大人,这里便是主殿,会议也一般在这里召开。”秦侍郎向他介绍道。随后,他指了指旁边一个身形胖的人:“他就是右侍郎,姓单。”
他正欲将其它官吏召集正殿内,只见门外传来太监的一声尖音。
“太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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