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诺就利索地从床上弹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来到灶房，“咔嚓咔嚓”砍了几个红薯，淘好米放进锅里咕嘟咕嘟熬稀饭。这个季节烧火用的是玉米芯，火苗蹭蹭直冒，趁着空档她又“砰砰砰”剁了几个老南瓜，连同昨晚切好的红薯叶一股脑儿倒进柴火大锅里煮。没多久，贫寒农家人的早餐和猪食就热腾腾出炉啦！
婆婆也起得早，她把鸡放出来，打扫地上的鸡屎，又喂了猪食后，才吆喝着赶一群鸭子进家边的水凼。寂静的乡村在一群鸭子的“嘎嘎”声中被彻底唤醒，村里人陆陆续续扛着锄头、背着背篓，说说笑笑走向地里。
伺候完鸭和鸡，娄老太颤巍巍抓起一个塑料袋，慢悠悠挪进房间。
“婆婆，您可别装太多，等下我背不动呀！”一诺不放心地叮嘱。娄老太这人穷大方，每次送礼，只要家里有，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去。
娄老太嘴上应着，手却不停往红塑料桶里塞土鸡蛋，桶满得冒尖儿，又舀米填缝防碎蛋。接着往塑料袋塞面条和红苕粉，鼓鼓囊囊的白袋子撑得快要炸开。桶和袋放进背篓后，一诺掂了掂，少说二三十斤重。
“奶奶，我哪背得动啊！”一诺直呼头疼，从家到学校得翻座山到镇上，再转公交去县城，最后搭车到学校。这么大一背篓沉甸甸的，哪怕劳动惯了的她也吃不消。
“哪有那么重，背不动就歇歇嘛。我们家穷，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又不值钱，送少了多不像话。”
土土的背篓，沉甸甸的重量，这是婆婆对王老师最朴实的感恩。一诺叹了口气，认命地背上背篓，踏着清晨微风走上土路。
一路辗转折腾，看到学校大门时，一诺长长舒了口气。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几小时，肩膀火辣辣地疼。
教师宿舍门口，一个中年女人翘首以盼，见到一诺便热情迎上：“昨天接到电话，我就估摸你快到了。”说着她一把接过背篓扛上肩，“来就是了，带这么多东西，重不重？”
一诺知道老师在心疼她，王老师就像妈妈一样亲，她干脆直说：“全是婆婆塞的，您知道她，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
两人都懂娄老太的脾性，王老师笑眯眯的，和一诺说说笑笑往家走。
一进门，卤肉香扑鼻而来！刘一诺像小猎犬似的抽抽鼻子，咻地冲进厨房：“好香！是什么这么香呀？”见灶台放着高压锅，忙掀开盖，哇，一锅油亮亮红扑扑的猪蹄！她把脸凑近锅边，小手呼呼扇风：“天呐，馋死人了，王老师，爱死您啦！”
王老师轻轻戳戳她鼻尖：“饿坏了吧？知道你喜欢，我早早炖上了，快洗手吃饭。”说完勺起猪蹄，又叮叮当当热菜。
一诺欢呼着洗手，蹦蹦跳跳拿筷子盛饭。
看着一诺吃得香喷喷的，红润润的小嘴像小松鼠一样蠕动着，王老师心里软得不行。
刚开始让刘一诺住到家里来，是因为学校没有住宿，家远的孩子大多父母或老人陪着在镇上租房，一诺是留守儿童，孤零零一个人，她实在放心不下小女孩，就跟方慧敏商量把孩子接到了自己家，一晃三年过去了，孩子跟自己处得像母女。
吃完饭，一诺抢着洗碗，王老师推她出厨房：“A市教材跟我们这边版本不同，我怕你过去不适应，上次听你妈妈说了后，我就去买了教材研究，都给你整理好了，放在书桌上，你先去看看。等我洗好碗，我再跟你细说。”
书桌上静静躺着一叠厚厚打印稿，一诺翻看，发现既有初中又有高中知识，天，这得花多少心血啊！
王老师擦干手进书房，一诺忙搬凳子，自己则环抱住她的腰，头枕肩膀，鼻音嗡嗡问：“王老师，您怎么短时间整理这么多呀？”
“怎么哭鼻子啦？”王老师拍拍她的肩安慰，“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整理好暑假你就能自学，高一适应得快些。”摊开稿子说：“来，我大概过一遍，你明天要走，留个印象好复习。”
两人头碰头讲了一下午，一诺底子牢靠，举一反三，理解得嗖嗖快。
晚上躺床上，一诺拽住王老师手闷声说：“王老师，我舍不得您！”那手暖烘烘的，抚摸她头时，一诺幸福得冒泡——方慧敏的爱隔着冰冷电话，触不到摸不着，而王老师，是热乎乎、近在眼前的。
王老师怜爱地理理她头发：“一诺，老师也舍不得，但为你高兴。我们是小县城，教育质量落后，你再优秀也是猴子里称霸王；只有走出去，站在更高平台，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
一诺脑袋往王老师肩窝拱了拱，“嗯”了一声，“王老师，我知道，妈妈说那是A市最好的高中。”夜色遮住少女泪汪汪的眼，16岁的她懂取舍，可一想到离别，心像刀割，“就是舍不得您。”
王老师忍不住搂住这玉似的女孩。初一初见时，她枯黄头发、面黄肌瘦，像小难民，是她变花样补营养、教护理，才养成如今亭亭玉立粉嫩模样。自家精心养的姑娘要高飞，谁不心疼？可天下无不散宴席，她稳了稳情绪叮嘱：“一诺，你去的私立高中富家子弟多，咱穷人家别攀比物质，懂吗？”
“王老师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一诺从不动摇这信念——家里穷得叮当响，未来靠自己，读书是脱贫唯一的路。
“私立学校管恋爱不严，你漂亮，追你的人肯定多。女孩子家要自爱，去了就把心放学习上，别小小年纪谈情说爱，耽误了学习最终满脑子风花雪月没好下场。”王老师严肃提醒。
“要得！”一诺满口应承。
“可别光耍嘴皮子！你干的好事自己忘记了？”王老师想起她那些离经叛道的事就忍俊不禁。这家伙初中收一堆情书，别的女同学羞羞答答，她倒好，一封封回信！信里感情充沛、文笔优美，一句句苦口婆心规劝男生勤学上进，事成后才能高官美眷。收信的男生读后热血沸腾、感动肺腑，一个个立下誓言：先拼学业，大学毕业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刘一诺，非她不娶！小小年纪，欠了一屁股相思债啊。
一诺赶紧保证：“以后保证老老实实，不干蠢事了！”
看她撒娇样儿，王老师搂怀里又是一通唠叨，恨不能把人情世故、学习窍门、生活妙招全揉碎了塞进她脑袋。两人叽叽咕咕聊到深夜，夜色浓得化不开时，师徒俩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方慧敏赶到学校千恩万谢，母女俩才带着学习资料离开。走远后，一诺回头一瞥，见王老师仍站在单元门口目送，她心头一热，拔腿就往回冲。
“去哪里？”方慧敏声音追来。
一诺不管不顾，飞跑到单元门口，扑上去就一把抱王老师，“啵”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喊：“王妈妈，我爱您！”说完逃也似的一下子跑不见了影。
一诺的老家生活，就在王老师擦眼眶的瞬间溜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