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我骗你有什么意思?”玉悲从榻上坐起来,牵起郁菩的手,放在脸边轻轻蹭,“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像我师长们那样,好吗?”
好吗?当然是好,郁菩怎么会说不好,他轻而易举被玉悲哄好,嘴里低哼一声,慢慢爬到玉悲怀里来,搂着她躺下。
可能是累坏了,郁菩一躺下就睡着了,却没深眠。
紧闭双眼的黑暗中,透来丝丝弱光,郁菩眼皮颤了颤,睁开,他还是一个从背后搂着玉悲的姿势,她侧躺着还没睡,手里拿着一封信纸,一手举着小烛台,从暗淡的光中,看见信上留有“玉”的字眼。
郁菩心里不太高兴,却没说什么,也没有细看内容,凑到玉悲颈后趴着,装作自己并未醒。
时间久了,玉悲还没有放下信,说明她看得认真,又过了晌,她有要起身的趋势,郁菩下意识闭上眼。
感受到身前的温度逐渐消失,有一只手抚他的脸颊,分明茧子硌脸,但给人心里细腻温润的滋味。
随后听见信鸽展翅的声音,玉悲还是回信了。
“醒了就别装。”
那盏小烛灭了,黑暗里有她轻柔的声音。
郁菩翻身背对,不答。
“是玉霍,他问我清明回不回去祭师仗,”玉悲钻回被窝,两手搭在郁菩背后,用着撒娇似的语气说:“好冷呀,手都冻僵了,快给我捂捂。”
“汤婆子放着不用,我是你谁?你要我给你捂。”
玉悲没有搭理郁菩的挑刺,自顾说:“我拒绝了,不回去,清明你能回来的话,咱们带小决去踏青好不好呀?”
沉默片刻。
玉悲贴到郁菩身后,手探过去,揽他精窄的腰身,冰凉的掌心放在他胸口,他口上不应,却还是捂住她的双手,给她暖。
见他迟迟不肯放下心里那点别扭,玉悲掐他,强硬着说:“郁菩,你转过来。”她一顿,语气更硬,“你要是为这点事和我别扭,那我就回我那儿去,不挨你睡了。”
郁菩乖乖转回来,抱她。
摸到他烫呼呼的脸,玉悲说:“你又发烧了。”
良久,玉悲的意识快飞走了,昏昏欲睡,恍惚听见郁菩说,“清明要留宫,很忙。”
玉悲开了口,郁菩恰好第二天有半日休,他不管这天是不是什么吉日,反正他不信,玉悲也不信,紧赶慢赶叫了人在西厂院里布认亲席。
底下郁姓的宦人挨个来磕头拿改口钱。
架势做足了,西厂院子里布置得花里胡哨,东一块红布西一桌酒席,其实还有点结亲的排场。
郁菩自己心里清楚,这就是一场变相的成亲,他不敢走真成亲的流程,怕玉悲觉得他要和师长们一样,也怕给自己太多美好,很多东西他不得到就不想,得到了就愈发贪婪,真的娶玉悲,他还要奢求能一直和玉悲在一起。
实则他没那个资格,做什么事都绕不开一个阉字,逃不过自己是阉宦的事实。
玉悲被那架势吓住,她哪里见识过,这让她一个性子张扬的都有些架不住,三番五次地拉郁菩,睁大眼问他:“不就是认个干亲么,你至于?”
郁菩压压翘起的唇畔,“哦,怎么不至于?重视你还不好么?”
“好呀,很好呀,”玉悲心里嘀咕他,有这改口钱还不如给她呢。
郁菩仿佛知道玉悲在心里骂他,偷摸着塞她一串钥匙,“库房,私产,都在这里,做残废什么都不好,唯独一点好。”
唯独方便揽财!宦人的俸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但他够贪,心够黑。
见玉悲一脸不受用,郁菩试探道:“那我说小声点?”
玉悲呵笑他,“小声点就有脸了?”
“主母!”
一只手从两人中间劈下,给两人割开,郁菩脸色已经变了,陆世崇哎一声,给玉悲三拜九叩,捧出两只手。
摆明来要钱的。
玉悲不理郁菩了,取银元给陆世崇,虚扶他起身。
陆世崇来之前,西厂里几乎都拜完玉悲,拿了改口钱,他是悄摸进来的,不晓得走了哪道墙。
他系很有眼力见那般人,说八面玲珑不为过,一进屋子就发觉玉悲郁菩两人说着什么,总之氛围不算太好。
陆世崇在心里认这天是玉悲郁菩二人的结亲日,新人嘛,哪个不是甜蜜滋润,蜜里调油的?哪有像他们这样式儿的?
“主母,主父坏脾气,您要多担待!”陆世崇咧嘴笑,顺道搓搓手,他靠近玉悲,悄悄说,“大好日子,别跟他计较,他是小心眼,您又不是不知道!”
玉悲嗤地笑出声,知陆世崇说这话的目的,再取一枚银元给他,笑他:“好狡猾的人!”
郁菩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小决改不了口,姐姐喊习惯了,他站在玉悲面前很久都没办法改口,玉悲没有为难他,拍拍他脑袋,递他银元,“自己拿去买些吃的用的,乖乖听你主父话。”
小决捏着银元,乖巧点头。
认亲席下晌,郁菩带着小决进宫了,按平日来算,应当又是好几日不能回来,玉悲没多想,独做着自己的事。
清明后几日,玉悲的丝线用完了,要缝新手帕就必需丝线,拾掇好屋子便出门,找绣娘买丝线。
绣娘笑着招呼玉悲,去展台取货,把丝线料子铺出来给玉悲看,“你来得正好,最近塘州那边不太稳定,丝线卖不出去,往四方售了,京城离得近,卖了好大一批过来,我们铺子要了好几百捆,都是漂亮货。”
大部分是蚕桑丝织,泛着细润光泽,确是一批好货,玉悲挑了几束光泽上成的,结账时,铺子门帘叫人轻掀。
“呀,姐姐,好巧!”
绣娘探头,瞥向玉悲,“她缠上你了?”
“嗯?”玉悲边数银子边后看,不免惊讶,“郑娘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郑娘子抱一盒子东西过来,放到账台上,勾玉悲的指尖,“我听姐姐的话,出去找活计做绣布,绣完拿来卖呀。”
这家绣坊很独特,既卖衣料,也做成衣,还收布料、丝线,亦收成品的女红物件,岂有有生意不做的道理?
纵使绣娘对郑娘子有偏见,依旧照常接待她。
郑娘子瞧见玉悲走了,不跟绣娘讨价还价,一股脑地把绣帕卖给绣娘,亏了钱也不计较,急匆匆追玉悲。
“姐姐,怎么走这么快?”郑娘子揽住玉悲胳膊,“上回是我孟浪了,我不懂事,姐姐不要怪我!咱们去吃杯茶,吃杯酒的,算我补偿你,怎么样?”
玉悲开头拒绝,郑娘子硬拉软劝的,担心郑娘子在街上逗留太久招惹仇家,玉悲心软,就答应她了。
上回就觉得郑娘子奇怪,这回玉悲留了心眼,可郑娘子始终没什么多的动作,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补偿,请她吃茶吃酒。
玉悲喝前试过茶酒,都是正常茶酒。
天暗了,郑娘子喝够茶酒,还用了好些饭菜,又喊玉悲去看戏,闷头喝了好几股酒。
直到醉了,她说:“真是晚了,姐姐我先回去了。”
“天太黑了,一路小心,”玉悲没有送郑娘子的打算。
郑娘子面上闪过失望,却没多说,只笑,“好,姐姐也是。”
陆世崇走上来,喊玉悲,“主母,怎么还在外面?主父在找你呢。”他随意嗅嗅,嗅到玉悲身上一股子酒味,“嚯,你没少喝啊!”
玉悲一边抬袖闻自己,一边跟着陆世崇回走,嘴里念叨,“真的吗?我怎么没闻到。”
郑娘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看一眼,隐入黑暗。
玉悲越走头越昏,都没法子走一条直道,跌跌撞撞前进,朦胧看见陆世崇脸上红红的,没得问他:“脸上怎么了?”
陆世崇摸摸脸,笑着摇头,“没事,今天惹主父不高兴了,我办事不够好。”
“噢,”玉悲思忖着什么,没去安慰他,也没问细节,她再嫌郁菩心坏,也不会和他过不去,她只遵循自己的道理,郁菩是她的人,她始终向着郁菩。
陆世崇余光瞄玉悲,她走着走着,又能找到路了,他就送她到西厂外不远,没有进去,他是东厂人,多少要避嫌。
玉悲的酒劲后知后觉,刚进值房就瘫了,她以为回内间榻上了,只是觉得背后硬硬的。
其实是在地上迷糊着。
郁菩把她捞起来,搁到榻上,看清是郁菩,玉悲伸手揉他唇边,“今儿生气了?”
她指的是他的公事,他听懂了,没有瞒她,“倒不算生气,有些无奈。世崇做事越来越不稳妥,差点让高贵妃抓到手脚。”
权做得越大就越危险,郁菩明面上是掌西厂,私下是拿捏了东西厂,两个大机构被一个人掌握,谁看了不忌惮。可别无他法,高贵妃当初有东厂扶持,斗得太难受,除了郁菩的人,换任意一人都会被打压。
“嗯,你自己想好就好,”玉悲抬抬下巴,沾着酒渍的双唇朝向郁菩,郁菩很快就读懂她,低下头亲吻她。
淡茶混烈酒,再裹着玉悲唇齿里的香甜,一并卷到郁菩的齿舌间,玉悲少有的把主动权交给他,嘴唇稍一张,他就融进来。
湿濡水润,迷乱了玉悲刚恢复的意识,她拽郁菩的革带,把他拽到榻上来,凭自己的冲动,跪在他两腿之间。
玉悲短暂地离开郁菩的唇,摸了摸他唇上水泽,“晚上用过膳吗?”
“没有,”郁菩仍旧不太好意思直面这种事,他侧开头去看榻外摇曳的灯盏,等待玉悲。
郁菩只会在初时隐匿,到后面就抑制不住,持续连绵的低喘哼声从他喉里滚出来,激烫出玉悲心底古怪的心思。
他越这样,她就越想欺负他。
“玉悲……”郁菩握住玉悲的臂膀,很轻,很轻,他出声很短,玉悲要趴在他耳边才能听清,“我怕不能善终,给你留一处宅子,真要这么一天,你走快点,好不好?”
听见他说的什么,玉悲清醒半分,但也没太清醒,她亲亲他的眼尾,“乖,完事再说,我酒也没醒呢。”
玉悲喝了很大碗醒酒汤,把自己打理干净,睡了一觉,她还没忘郁菩夜里想说什么,她去问,他不说了。
郁菩推开她,“榻上的事你榻下问我,你个小江湖,要不要脸?”
玉悲当他是羞怒,没多想,“行吧!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郁菩入宫后,西厂很快来人说,世崇死了。
玉悲头一回发火,砸了东西,谁也没理,卷了软刃出西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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