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新气象,暖和的春光洋洋洒洒落了满间屋子,戏服铺子前有人扫雪,窸窸窣窣一阵响。
“君瑞,上来用早饭。”
楼底下铺子前扫雪的少年挺直腰板,搬笤帚进屋,高高兴兴大声回:“好嘞,镶月姐给我留碗汤面就行!”
尤镶月支上窗,靠在窗框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等的人,拍拍膝澜往屋内走,添几块小炭进炉子,这时君瑞也上楼了,她指桌子,“给你放那儿了,没给你放油辣子。”
“谢谢镶月姐,”君瑞搓搓冻红的手心,捞筷夹面,一边吃一边问,“小栗呢,她怎么不来?”
“怕是还在睡觉,”尤镶月加完炭拍了拍手,见君瑞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满脸溅油,不禁想笑,递他手帕。
庾栗拖拖拉拉起床穿衣,没洗脸就过来,挑了个离君瑞较远的地方,并非厌恶君瑞,只是从前在男人身上栽过跟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君瑞悄悄抬眼庾栗一眼,不知不觉间把背挺得更直,抿了抿唇,放轻吃面的力道,一口一口慢慢吃。
君瑞是半年以前来铺子的,今年不过十七岁,第一次见他是在京郊,那时尤镶月刚从关中回来,见他一身破破烂烂,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本来让殷祟光帮帮忙,给他送到赈灾区去,没想到殷祟光误会她意思,以为她要救人,直接给君瑞抬回来了。
好在君瑞是个知感恩的孩子,留在铺子后帮尤镶月她们做活,平日里搬东西,做洒扫,出去吆喝生意。偶尔跟着尤镶月学一学怎么绣戏服和花缎。不得不说,他还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绣出的成品精致华丽,许多绣娘都赶不上他那手艺。他兴致上来时,还要跟尤镶月学几句戏,唱戏嘛,那就中规中矩了。
尤镶月扬唇露笑,稍一侧头,笑意更盛,她招招手,“督公,您早啊,用过早膳没?”
殷祟光今天着常服,乌青的袍下隐约浮暗纹,他穿这身衣裳,那就是不需入宫,也不需去东厂里忙活。
“没有,”殷祟光步步走近,恍觉庾栗和君瑞都面上红扑扑的,于是抬首看一遭,炭虽烧着,可窗子支着,屋内谈不上闷。
出于尤镶月一直以来比较照顾这两只,殷祟光也难免注意到他们,发现这些异常,他以为他们是生了病。
殷祟光那眼神疑惑又不解,尤镶月直勾勾盯着他,等他察觉她看他,别开眼,清了清嗓,“我有些饿了。”
“那我陪您下楼去吃,”尤镶月牵他手,拉他往外走,出去以后,她耐心解释,“两个小孩怕你,你在这儿他们不自在。”
殷祟光不在意他们怕不怕他,想起他们红红的脸蛋,好奇:“他们是不是病了?”
“嗯?”尤镶月带殷祟光到厨房,随手拉一张木板搭上就是小桌,又给他拖个小板凳,按他坐下,俯身到他侧边,嘴唇稍一碰他耳下,耳下立刻红了,她便笑着到灶台边给他盛馄饨,“夜里白天都烧炭,两个小孩又不乱跑,不乱吃东西,怎么会病呢?”
“哦,我只是问问,”殷祟光捂着耳下不松手,忽然注意到面前这碗小馄饨里有葱段,抬头看尤镶月。
她把小板凳给了他,她就无处坐,索性半坐在桌边,环着手看他,对上她细挑的双眼,似乎被她一眼看穿,不自在地挪走视线。
“怎么了?我不记得你嘴挑,”尤镶月勾着温浅的笑垂首,与殷祟光的睫毛柔柔相蹭,余光下他紧抿唇,尤镶月就明白他了,斜着脑袋下来,唇点唇,她悄声提醒,“督公,我这里有茶水,能漱口,吃了葱也可以和我亲。”
被她直白的言语戳破小心思,殷祟光立刻后撤一点,掌心捂额头,指缝掩耳盗铃地遮住他羞红的脸颊。
一顿小馄饨慢慢悠悠用了小半个时辰,铺子里没有雇人伺候,就由殷祟光自己去洗他的碗,今儿个铺子里休一天,尤镶月没事干,就靠在门边等他,临走时,君瑞捧着两个碗进厨房,洗它们。
这趟去市坊有目的,最近出了一折新戏,听简要介绍后,殷祟光有点喜欢,他倒不是有多喜欢听戏,只是爱听尤镶月唱,但他担心尤镶月现在不喜欢唱戏,就没有开口提过,尤镶月却懂他,他那点心思对她来说是写在脸上,恨不能委屈巴巴求她又羞答答的不敢直言。
尤镶月一路都牵着殷祟光,进了家书坊,这家书坊很大,收纳各式各样的书籍,各种刊物印刷,戏文话本都有,因此吸引众多读客,他们费了很大劲儿才挤进去。
方一进去就被人挤散了。
尤镶月没找殷祟光,独自往里走,找到戏文类的架子,看到要买的那出戏,踮脚一拿就去结账,结完账,叫人抓住腕子,她警惕看向来人,是殷祟光,才放下心,笑着问他:“怎么了?”
“要不……不买了吧,”殷祟光的语气不像在商量,他慌乱眨眼,眼神略微心虚,“刚刚我去翻了两眼,嗯……总之别买了吧。”
又是一堆人挤来挤去,不少人身上的汗、发丝、衣料摩擦混合在一块,人与人间的体温也被迫传递,尤镶月实在受不住,拖着殷祟光往外走,敷衍道:“都结账了,先出去吧!”
尤镶月不明白殷祟光突然说不买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一回府他就把那折子藏起来了,尤镶月刚要问他为什么,陈引找上府,说万岁要见殷祟光,不得已,尤镶月没能问出。
下晌,尤镶月请人上府做洒扫,主屋没让人动,由她自己打扫,殷祟光一天到晚太忙,没必要等他回来弄,左右是屋里东西很少,平时两人也很爱干净,随手整理整理就好,不会多累。
在整理完案桌上文书后,尤镶月拉开抽屉,这小柜子里全是殷祟光的杂物,她扒拉几下,开始整理,拿出最底下一张旧文书以后,她找到新买的折子了。
过三更,殷祟光拖着疲惫出宫,这时候早过了出宫的点,宫人想拦,让挨一顿批,他就这样顺利出宫了。
尤镶月不是日日都和他住在一起,经常在铺子歇脚,殷祟光想和她一直住一起,不过始终没好意思开口,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清楚他那点想法,反正没惯着他,时不时地就走。
今夜依旧以为尤镶月在铺子里歇,他便直往铺子去。
铺子亮着灯,殷祟光撩开门帘,庾栗正坐长条凳上,褪了一只绣鞋,脚踝像扭了,发红发肿,君瑞忙着给她打药酒揉脚,笨手笨脚不知怎么搞的,给庾栗弄得疼得憋泪。两个人都有些拘谨。
殷祟光没多看,问:“尤镶月呢?”
庾栗把头埋进膝盖里,她不说话,只能君瑞来答,君瑞抖着低下头,说:“镶月姐今早不是和您出去了吗,没回来过。”
“嗯,”殷祟光转身外走,出门时把窗帘子也放下来,带上门。
大姒不比前朝那样对女人苛刻,但让男人看了脚也是不好的,说直白难听点,就是以后难嫁人,遭闲话,虽然不懂他们两个怎么回事,但殷祟光还是没多想,不太在意。
“督公,这身怎么样?”尤镶月没有上妆,却穿了一整套戏服,黄粉交错的戏服垂着数根流苏穗子,她把戏服水袖展示给殷祟光。
“好看,”殷祟光不假思索,恍然一回神,惊讶问,“你怎么穿这个,你要唱戏?”
“您猜中了,”尤镶月俏笑着把今早买的戏文折子递他怀里,覆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翻页,柔唇贴在他额边,翻至第四出,“月仙今儿个给您唱这出。”
“不,算了!”殷祟光猛地合上折子,尤镶不理,张口就要清嗓,他立马捂她嘴,摇头,“我先前不知道有这段,我现在不想听了,不唱了吧。”
粗粝的掌磨在鼻尖与唇瓣,尤镶月弯眼靠近殷祟光,即便捂着她,他也不会多用力,她轻而易举就能靠近,扒下他手,把他脸掰回来,引诱的目光在他的下唇与眉目间来回游走。
“你今天要唱那戏,我是不会和你亲的,”殷祟光憋红满脸,把似威胁似推拒的话咕哝出来。
尤镶月佯作惊异,呀一声,薄唇轻贴一下,迅速分开,“真不和月仙亲近亲近?好吧!”
她离开他,坐在一旁解戏服,殷祟光不时偷瞄她,没想到她内里根本没穿,他几乎落荒般站起身,他在床踏上跌过一次,长了记性,尤镶月预料到他不会再跌第二次,悄悄伸腿,绊他。
恰时灯灭了,在黑暗中听到殷祟光跌倒的声音,尤镶月忍不住轻轻笑出声,第一时间不是扶他,而是褪光戏服外袍,去把灯点上。
“您瞧瞧您,成什么样儿了,”尤镶月数落着,面上笑意凛凛,她抬手搀殷祟光,他站起来,她拉他入怀,当他脸颊贴到光滑柔软的皮肤,他瞬间不敢动,脸比火炉子还烫人。
殷祟光咽了咽喉咙,稍克服丝丝羞迫,伸手抱住尤镶月的腰身,唇瓣犹豫启合,贴在她皮肤上,让她觉得痒痒的。
他稀里糊涂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便塌下脖子,“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我说,那根本就不是戏文,”殷祟光移动面向,整张脸完全埋进去,他这姿势迫使尤镶月慢慢仰头。
“怎么不是了?督公,您戏文看少了,这种戏夹图很多的,您今儿这个算很委婉的了,改天我拿本别的您多看看,就习惯了,”尤镶月将殷祟光的帽与簪都卸下,手指揉进他后发,缓缓地按,“您那手艺不太好,让人不舒服,说不定多看看还能学到点。”
“……才不要,”殷祟光伏着,看不见什么,只能凭直觉褪掉外袍,一点一点爬上榻,把她挤到榻里去,抱紧她,贴着她,趴在她颈后,用烫红的脸贴她的颈子,细细地亲吻她的颈子,她的发丝垂下来,挠得他好痒。
尤镶月慢慢地就不再能看得清了,眼皮轻缓抬、拢,每一次闭眼再睁开,眼前都很眩,还很黏,像有什么东西粘住了眼皮。
抵在殷祟光发后的指尖突然用力,摁在脑后,殷祟光吃痛低哼,下巴抵在尤镶月颈侧,尤镶月顺着他发下滑,手心放在他背脊中间骨陷处,“不跟戏文里学,您去哪里学的?这回要比以前好些。”
“不许问,”殷祟光声音低低,潜伏在尤镶月耳边,她斜下垂眸子,他的脸比外面那盏烛还要红,他敏锐察觉她在看他,他把头埋进她颈窝,破罐子破摔,“你唱吧,现在唱。”
“不,我不想唱了,”尤镶月推开他,薄瘦的背对着他,用上对他多次使用但仍旧有效的手段,“强迫没意思。”
殷祟光把那折子捡回来,憋着脸扫几眼,又丢到外面去,抬手抱尤镶月,忽而腾空,她再沉静也被吓一跳,惊呼着,胡乱伸手找地方把住,却没有任何地方能让她把。
殷祟光思忖着折子里的画面,放她到胸膛上,自己乖乖躺下,“不强迫,我自愿,直接跳后面那出戏吧,你坐上来。”
“您这也太快了,”尤镶月扬起嘴角,先抬了抬他后颈,吻他唇,手贴在他光滑细嫩的胸膛,他的胸膛有力,饱满,不是粗壮男人的壮硕,却也不瘦弱。
直到尤镶月觉得自己要被他的脸烫穿了,离开他,下榻去打湿张帕子,擦殷祟光那沾满水泽的脸,特意给他擦了鼻下,他闷得久,怕他难受。
看他不出声,她也不清楚他情况,没得说他,“督公,不舒服了就要开口。”
“没有不舒服,”殷祟光动了动眸,等她擦干净了他又去身前趴着,有些别扭,有些羞楚,“你以前唱戏都看这些么?”
“嗯?”尤镶月把帕子放到外边,拉被子搭他肩上,兴愉过后就是疲惫,懒洋洋打呵欠,靠着他犯困,“也没有吧,督公您眼光好,一挑就挑中这种。”
殷祟光不说话。
次日回铺子,撩开门帘,上二楼,尤镶月发现庾栗和君瑞坐在同一张长条椅上,比昨天近很多,他们并排乖乖坐着,嗷嗷待哺,尤镶月莞尔,把从府上带来的早点给他们。
尤镶月走到窗边,殷祟光有习惯,要陪她到铺子才入宫,她支开窗子,冲下方的他挥挥手,他知晓她到了,被她遥遥注视,他比谁都高兴,但一想到夜里那张脸在什么位置,莫大的羞涩令他发红了脸,唇角却无意识上翘,他朝她点点头。
尤镶月回屋加炭,悄然间发现君瑞把他的那块小酥肉夹到庾栗碗里去了,她无声无息下楼,留给他们足够的相处。
凌晨给小栗加更一篇番外,很短,双方身心都正常,男不是太监orz 不想看记得跳过
从来没写过正常男,两个崽又都很可爱,想写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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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凤台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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