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前的西启王庭,夜色如墨,唯有约旦初寝宫的窗棂透出微弱烛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睁开半只眼。
柳长亭裹着瓦剌战士的羊皮袄,靴底沾着朝露凝结的寒霜,每一步都踩在宫墙阴影的褶皱里。
他身后跟着三名高陵死士,皆是自幼受训的潜行好手,呼吸轻得像檐角飘落的蛛丝。
离寝宫只剩二十步时,柳长亭抬手示意停步。
他指尖捏着一枚薄如蝉翼的青铜片,那是从瓦剌巡逻兵身上搜来的令牌,能解寝宫外围的三道暗锁。
可就在他指尖触到门锁冰凉的铜环时,身后突然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紧接着是一声沉如惊雷的呵斥:“大胆狂徒,竟敢冒充本王行刺西启王上!”
柳长亭浑身一僵,转头时恰好对上绰罗斯的眼。
那双眼瞳里翻涌着怒意,可眼角那道本该横贯颧骨的刀疤,却浅得像用墨笔描上去的。他心头猛地一沉:真正的绰罗斯与约旦初结盟三年,去年平定部落叛乱时被流矢划伤脸,疤痕深可见骨,绝不可能这般模糊。
“首领,此人身形与我族战士相异,定是高陵派来的细作!”柳长亭身后的瓦剌战士突然开口,声音里藏着刻意压低的尖细。
柳长亭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个圈套。从他潜入王庭开始,每一步都在别人的算计里。
他右手悄然摸向腰间短匕,却见绰罗斯抬手一挥,四周突然涌出十余名持弩的卫兵,弩箭直指他的要害。
“拿下他,留活口。”绰罗斯的声音冷得像冰,柳长亭本想拼死反抗,可眼角瞥见死士们被按在地上的模样,终究还是收了手。
他若死了,高陵在西启的最后一丝眼线,便彻底断了。
水牢的铁门关上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柳长亭耳膜发疼。
他被麻绳反绑着双手,吊在离污水面半尺高的铁钩上,脚踝的铁链磨得皮肉生疼。
污水里漂浮着不知名的腐物,散发着绿光的苔藓在石壁上爬得满是,每滴从头顶滴落的水珠砸在脸上,都带着一股腥涩的寒意。
“呵……绰罗斯?”柳长亭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张脸,那道假疤痕、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还有袖口露出的半枚银质令牌,令牌上刻着的不是瓦剌图腾,而是国师府特有的云纹。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是国师的人!留他活口,怕是想借他的身份,给西启设下更大的陷阱。
他开始仔细打量水牢。石壁上的青苔滑腻腻的,污水里偶尔有不知名的虫豸游过,唯有左侧墙角那处石块,颜色比周围浅了些,边缘还留着细微的缝隙。
柳长亭深吸一口气,忍着手腕被麻绳勒出的剧痛,一点点扭动身体。
每动一下,铁链就会在铁钩上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他生怕惊动外面的守卫,只能像蜗牛般缓慢移动。
麻绳磨破了手腕的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滴进污水里,引来几只小虫围聚。
柳长亭咬着牙,用被绑的双手抵住那块松动的石块,指尖抠进石缝里,一点一点往外撬。不知过了多久,石块终于“咔嗒”一声松动,露出一个仅容孩童钻过的缝隙。
他趁机用力一挣,麻绳应声而断,整个人摔进污水里,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衣衫,可他顾不上冷,急忙用石块扩大缝隙,直到能勉强挤出去。
逃出水牢后,柳长亭躲在柴房的草垛里,浑身湿透,牙齿不停打颤。
他望着远处西启军营的灯火,突然想起临行前裴行简的嘱托:“若事败,需寻一线生机,搅乱西启阵脚。”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西启大将军玉妙真,是约旦初最信任的将领,掌管着西启七成兵力。
更重要的是,玉妙真三天前刚从边境回营,脸上因与蛮族作战,添了一道新的伤疤,恰好能掩盖他脸上的细微差异。
柳长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还留着之前行刺时被卫兵划伤的浅痕,倒像是玉妙真新疤的模样。
他趁着夜色,摸到玉妙真的营帐附近。
营帐外只有两名卫兵值守,柳长亭从草垛里摸出一枚石子,朝远处扔去,待卫兵转头查看时,他如狸猫般窜到营帐后,用匕首挑开营帐的缝隙,恰好看到玉妙真正坐在案前擦拭长戟。
柳长亭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营帐门帘。
玉妙真反应极快,长戟“唰”地一声竖在身前,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谁?”
“玉大将军,别来无恙?”柳长亭故意压低声音,模仿着玉妙真平日的语调。
玉妙真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柳长亭已挥剑攻了上去。
他知道,唯有速战速决,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剑光如练,直取玉妙真心口。玉妙真横戟抵挡,“当”的一声脆响,剑戟相交的瞬间,柳长亭借力后退,目光快速扫过营帐。
案上放着玉妙真的战甲,旁边还有她常用的发冠和令牌。
“你不是西启人。”玉妙真突然开口,她握着长戟的手紧了紧,“我的招式刚猛,你却偏于灵巧,绝非我西启将士的路数。”
柳长亭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将军说笑了,不过是几日未见,竟连我都认不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使出几招玉妙真常用的起手式,可刚一出手就知道露了破绽。
玉妙真的招式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狠劲,而他的动作,终究少了几分浴血奋战的凌厉。
玉妙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长戟突然横扫,直逼柳长亭腰侧:“高陵人!你仲微派来的?”
柳长亭不再伪装,手腕一转,剑势陡然变得迅猛:“既然认出了,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他知道,若不能尽快制服玉妙真,等卫兵赶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两人在营帐内缠斗起来,烛火被剑气带得摇曳不定,影子在帐壁上忽大忽小。
玉妙真的长戟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柳长亭则靠着灵巧的身法躲避,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终于,在玉妙真挥戟扫向他肩头时,柳长亭突然矮身,剑刃贴着长戟滑过,直取玉妙真的手腕。
玉妙真急忙收戟,却还是慢了一步,手腕被划开一道口子,长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柳长亭趁机上前,左手扼住她的脖颈,右手将剑架在她的咽喉上:“别动,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玉妙真喘着气,眼中满是不甘:“你想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柳长亭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一股清香弥漫开来,“这是军中特制的迷药,不会伤你性命,只会让你睡上一天一夜。”话音刚落,玉妙真便眼前一黑,软倒在他怀里。
柳长亭将玉妙真抱进营帐内侧的密室,用铁链锁住她的脚踝,又检查了一遍密室的门锁,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转身回到外间。
他拿起案上的战甲仔细打量,战甲是玄铁打造,肩甲上刻着西启的狼图腾,腰间的玉带扣上还镶着一颗红宝石。
脱掉湿透的衣衫,穿上战甲,大小竟出奇地合身。
拿起玉妙真的发冠,对着铜镜梳理头发。玉妙真的头发比他长些,他便用特制的发胶将头发拉长,再用发夹固定成玉妙真常用的高髻。
他对着铜镜模仿玉妙真的表情。眉头微蹙时的威严,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甚至是走路时脊背挺直的姿态,都反复练习了数十遍。
直到铜镜里的人,眉眼间竟真有了几分玉妙真的模样,柳长亭才停下动作。
他拿起案上的长戟,掂了掂重量,又挥舞了几下,熟悉着长戟的手感。
营帐外传来卫兵换岗的脚步声,柳长亭”深吸一口气,推开营帐门帘,目光坚定地望向远处的军营。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关乎着高陵的安危,不得有半点差错。
高陵军营的夜晚深得能吞没人影,中军大帐的烛火却亮得刺眼,羊皮地图上的朱砂标记被烛光照得发红,像极了即将溅落的血。
裴筠指尖捏着半块磨损的玉佩,那是三日前国师塞给他的。说是亭小子遇到危险,捏碎玉佩便能传信,可至今玉佩完好,柳长亭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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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陵中军大帐的烛火比昨夜更亮,羊皮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西启营帐位置,旁侧还标注着一行小字——妙真主营,守将三倍。
仲微指尖摩挲着那行字,目光落在帐下沉默的裴行简身上,声音轻却掷地有声:“约旦初已成困兽,杜衡的蛊毒能控他三日,可玉妙真……”她顿了顿,指尖点向地图上西启东南的望风坡。
“那里是她十六岁守过的疆土,当年以三千兵挡靖国两万铁骑,连宁殊繁都赞她‘用兵如神’,绝非权宜之计能困得住。”
裴行简攥紧了腰间的长枪,枪杆上的缠绳已被汗浸湿:“末将不是舍不得杀,是可惜,她若归降,高陵多一员大将,百姓少一场战火。可若留着……”
他抬头看向仲微,眼中满是纠结:“前日星沅查得,西启先帝杀宁殊繁时,玉妙真曾暗中给宁殊繁送过粮草,她本就不愿同室操戈。可约旦初记着宁殊繁投靖国的教训,对玉妙真既用又防,就算我们递去反证,他只会更紧地攥着玉妙真这颗棋子,绝不会放她走。”
帐外传来一阵风,吹得烛火晃了晃。仲微抬手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多了几分冷意:“那就让她走不了,明日之战先困她,再定后计。”
西启营帐内,空气比高陵大营更沉。
杜衡身着瓦剌“绰罗斯”的服饰,袖口却悄悄藏着高陵暗卫的银纹,他盯着桌案上被绑住的三名“刺客”——实则是高陵安排的死士,故意让西启擒住,为的就是打入内部。
“不知陛下准备怎么处置这几个黑衣人?”他开口时,刻意让瓦剌方言的腔调重了些,掩去本色。
约旦初靠在龙椅上,手指敲击着桌案,目光扫过刺客身上的黑衣——那布料是高陵军制,他怎会不知?
却故意反问:“依首领之见,该如何?”话落,他突然前倾身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首领为何对他们格外上心?莫不是……认识?”
杜衡心中一凛,面上却立刻冷了下来,猛地拍向桌案:“本王带亲卫来助西启,可不是来受猜疑的!綦连与西启百年友交,就算久未联络,也不该被陛下如此质疑!”
“啪!”约旦初的手比他拍得更重,桌案上的青瓷茶杯直接翻倒,茶水顺着桌沿流下来,浸湿了桌角压着的密信。
那是九凤写给约旦初的,他若战败,便放出诸怀。
约旦初盯着湿掉的字迹,怒火更盛:“绰罗斯,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陛下这话,臣不懂。”杜衡装傻,眼底却已算出时间。
诸怀:形状像牛,有四个角,眼睛像人,耳朵像猪,声音像大雁,传说常北岳山出没,喜吃人。(文中妖兽皆选自山海经,百度搜的,有错误请各位及时指正!)
“杜衡”不是杜衡,杜衡却又是杜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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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沙场伏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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