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毅将信交给宋步沉的时候,在属下明显看热闹的眼神中犹豫好半晌,最后还是认命嘱咐道:“让他无论听到什么消息行事都不要过分悖逆,皇上虽和我承诺此举不是针对他,但如今看来,他的话到底不能全信。”
“另外告诉他,若是我有消息给他只会命你传信,其他人的消息无论什么不能信。”
“还有......”
宋步沉呆滞地听宣毅嘱托了整整一盏茶,好不容易等到他缓口气的功夫,才趁机将信从他手中接过来。
后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被他的动作打断后才怏怏作罢。
只见宣大将军前一秒眉头紧皱后一秒又五官舒展,作为旁观者的宋步沉看着几乎要怀疑他们家主上刚刚被灌酒灌错了药。
“算了,这些话你心中有数即可,不必说给他听。”
宣毅欲盖弥彰地转身坐到桌前,也不知道是说给宋步沉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免得他以为我多关心他,不肯听我解释的事还没完呢!”
宋步沉低头不敢吭声,满心都是对阮清的敬佩。
他也算自小便跟随宣毅身边,直到这次回京,他都以为宣毅心里只有调查身世和守护山河,没想到还有人能让他和儿女私情产生联系。
“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和外边那几个通气去!”
宋步沉当即如蒙大赦,脚步飞快地就朝窗口走去,眼瞧着就要走人的时候,宣毅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明日我启程了你再去王府送信,这次再敢自作主张,便自去领二十军棍。”
“属下明白!”
窗子一开一合间,宋步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宣毅视线内。
片刻后,他才从怀中拿出一枚玉坠。
看那成色样式,分明与当是京郊他送给阮清的那枚为一对。
“已是尽力不打扰你了......”
一日后。
宣毅带着一群乔装打扮的属下陪皇上仅剩的两个心腹上路“流放”,宋步沉则忙完一切后于当晚敲响了王府大门。
开门的人倒是眼熟,当日血洗陈府那日,就是这家伙配合杨黎给自己下的药。
“劳驾,我家将军有东西交给王爷。”
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宋步沉本以为这人要去通传,没想到人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朝旁边矮墙处示意。
宋步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杨黎不止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正要开口之时,一阵脚步声起,还未等他反应,杨黎便冲上来将他扯至隐秘处藏好,两人躲在暗处,共同看那开门的守卫面色如常地回头和来人打招呼。
“安总管,可是王爷有事?”
“咱家听着似是有人扣门,出来看看是何人。”
安福张望这空无一人的大门口,疑惑道:“人呢?”
“府上自己的兄弟,前儿个出任务受伤出去买了些药,刚回去。”
“又有人受伤了?怎的没直接去府上拿药?”
只见那守卫惆怅一笑:“王爷昨日回来后便有些发热,我等这些小伤哪能和王爷抢药不是!”
安福闻言也是颇为忧虑:“晚些我便去找王爷劝劝,这些时日无论如何都要让王爷妥善休息,府中闭门谢客,再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王爷!你们平日里也要小心,莫要伤到了。”
那守卫忙不迭跟着点头。
直到安福离开去找阮清,杨黎收到那守卫快走的手势,才扯着发呆的宋步沉向阮清的房间走去。
“你们难不成还怕这位安总管不成?”
宣毅身边没有这般受敬重的老者,宋步沉看这安福在王府中的地位只觉有意思。
“安总管很早便伺候着王爷,先帝和贵妃早逝,王爷早已把安总管当做长辈,我等自然要尊敬。”
“那为何要瞒着他?”
杨黎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么说,就在宋步沉以为自己问得太多了时,才听他开口。
“府里的一些事,瞒着是给老人家留后路,而且王爷昨天回来时面色不虞,晚上便发起热,安总管焦心得紧,这个当口王爷也不忍心让他担心。”
杨黎的后半句话让宋步沉隐约有些替他家主上抬不起头,连带着走到阮清院子前时步履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等一会儿吧,安总管来过再进去。”
杨黎将人扯上房顶,示意他看拿着药碗朝这边走来的安福。
两人蹲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见那老管家拿着空碗出来。目送他走远,杨黎刚想先下去给阮清汇报一声,就听房间里的人沙哑着声音道:“进来吧。”
宋步沉这才轻手轻脚地翻下房顶,跟在杨黎身后进门。
只见阮清穿着一身渐变的水蓝色广袖长袍,和平日里非白即红的穿着比起来倒是平添了一份慵懒和闲适,唯独脸色看着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的样子。
怪不得老管家如此着急。
宋步沉如是想到。
阮清见到宋步沉,下意识揉了揉眉心,宣毅这位小主子最近给他添的麻烦不可谓不少:“什么事?”
双手将信奉上,宋步沉竹筒倒豆子般将昨日宣毅和他说的话交代个彻底。
等他全部说完时,暗暗打量着阮清的神色,看他还在认真看信,想了想又道:“王爷,这些话将军后来本不想让属下转达了,我家将军不会说话,虽当真忧心您,但如今还在置气更是不会好好说,还望王爷海涵。”
“你家将军身边可有人保护?”
半晌过后,阮清终于将视线从信上转移到面前人身上。
这种事宋步沉自然没必要瞒着,不假思索地点头称是。
阮清没说话,依旧仔细琢磨那信上的字。
宣毅在信中和他承认了与皇帝有所谋划之事,除此之外便是老生常谈地劝他忠君爱国,唯独一点比较奇怪。
手指在某句话上反复划过,阮清又道:“京郊有人盯着的事,他知道了?”
宋步沉摸不准该不该说,但这须臾的沉默间已经足够阮清下定论了。
难怪让他小心昭阳,原本他还担心这家伙看不出来他在演戏,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只不过,昭阳......
想到这位长公主,阮清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寒意,贵妃早就知道身边的人有问题,不可能不设防,当年突然身死,或许是担心他冲动,给他留下的那封信只交代昭阳也已经被换过了,并未提及凶手是谁。
可若她还能给他留下信物,就说明贵妃早知结局。
那时他便一直怀疑昭阳是杀害贵妃的罪魁祸首,只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和皇帝争斗,没空处理她,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敢出现。
“让他自己小心些。”
将信交给杨黎烧毁,阮清起身到宋步沉面前:“追回去的时候本王会让人跟上你,见到他之后让他把人都打回来,不管皇帝想处理谁,他与本王闹得僵一点总是好的。”
宋步沉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答应。
阮清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加码:“他在信里说本王若有需要刻意去找将军府的人帮忙,如今本王为了你们将军好,难道还不命令不得你了?”
“步沉不敢。”
“不敢就按我说的做,”拍板做主后,阮清似是不经意道,“回去告诉他,本王并非不救他,皇上故意与他夜间密谋就是为了试探,若本王什么都知道,替他说话与否对他而言都会失信于皇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本王静观其变,若那日皇帝真要杀他,本王也定然不会同意,如今京中形式也不适合他久留,流放不失为好事。”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阮清这才看向杨黎:“送他出去吧,让老四进来一趟。”
老四得到消息进来的时候,只和阮清对视一眼整个人就表现出了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王爷吩咐。”
“进宫去探探昭阳最近都去过哪,和皇帝见过几面,平日里见过哪些人,越清楚越好。”
宣毅的信和宋步沉带过来的消息让阮清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原本觉得皇帝只是想借机处理丞相府或是自己,但昭阳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陈路德一家人的死,那依旧在京中未曾归去的使臣,似乎都因为宣毅的流放被悄然揭过了,就好像有一股从未出现过的势力正在暗中促成着一切。
“还有陈府被灭门前后,查清楚昭阳都做了什么,若有机会想办法在他身边安插几个人手盯着。”
-
三日后。
阮清下朝回到府中,原本正在书房听老四汇报昭阳长公主和那使臣的消息,杨黎却突然步履匆忙地闯了进来。
“王爷恕罪,西北接应的人传信,小主子那边似是出了些差错。”
闻言,阮清脸色登时黑了下来,有些失态地起身夺过杨黎手中的密信,展开后只有一句话。
已寻三日,无果。
确定宣毅流放之日,为了不让皇帝发觉,阮清特意提前交代了人率先出发,只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保护他,算着时间,无论宣毅他们走哪条路,三日都足够碰上了。
“京城去西北的必经之地不是都安排人手了吗?怎么会找不到人!还有宋步沉那边,跟着的人呢?”
这几日阮清本就觉得心下慌乱,宋步沉送信回来时宣毅身边没人,那个没脑子的东□□自应付皇帝的人,他一直都在强迫自己冷静,结果到底出了事。
阮清这些日子本就在病着,加之忧虑过度,猛听到这消息身形一晃,险些这么直挺挺倒下去,好在杨黎眼疾手快地将人扶稳。
“那家伙出城就甩掉了咱们的人,最后消失前也是朝着西北走的,王爷莫急,我这就亲自走一趟,定然找到小主子。”
“不用。”
自虐一样恶狠狠地掐上手臂那刚要恢复的伤口,阮清似乎还能闻到生肌散的药香。
合眸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在脑子中飞速理顺一遍,半晌后他才睁眼看向边上站着的老四。
“你刚说使臣那边调查的时候似是有人在暗中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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