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挑衅地将空碗反扣在宣毅面前：“你觉得谁敢？”
宣毅轻叹口气，不再多话，扯着阮清的袖子将人拽到自己面前，轻手轻脚地掀开他的衣袖，看着那同样在渗血的伤处：“我还没生气，也不知道王爷带着这血道子哪来的底气教育我。”
“自然是爱才之心，昔日本王摄政掌朝，称声君也不为过，将军不是最守规矩？”
可惜宣毅这会儿用的是武将脑子，这些道理在他这全然无用，只见他学着阮清刚刚的动作，笨拙又轻柔地替他换药：“寂王爷天人之姿，举世罕有，阁下这张面皮虽说不差，到底比王爷逊色不少，宣毅一界武人只知道你和我朝寂王长得不同，什么君臣之礼自然无处可论。”
阮清心里其实装了一箩筐的事，路上看到宋步沉的时候情绪已经到达了巅峰，但这一路过来再加上等宣毅的这段时间，脑子里反而清醒不少。
称得上乖顺地让宣毅换了药，看着他生怕弄疼自己的动作，阮清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挑一下：“那草民要跟着，将军可有对策应付外面那两位。”
“自、”不过脑子的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下，宣毅抬头看向他笑道，“诈我？”
“想多了，你被王府的人伤到，我说什么都不知道才不正常，倒是你、”
阮清故意想吊宣毅胃口，说到一半就闭了嘴，半分没有遮掩的狡黠看在宣毅眼里活像只狐狸：“把皇上的人都换了，将军看起来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忠心啊~”
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思，宣毅将一直贴身放着的信笺递给阮清：“王府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贺风给我送来的。”
“这么没规矩你还笑得出来？”
阮清看着纸上杨黎的字迹，眉头皱得死紧，长期的小心翼翼让他完全不能共情宣毅的心态。
宣毅一乐，将旁边的药碗送到阮清手边：“你比他们规矩到哪去了？好好的王爷易容来给我换药？”
“我是为了谁？”
翻了个白眼，阮清面部改色地将药饮尽，还没等将碗放下，宣毅便不知道从哪拿出来几块饴糖放到他空着的手心里。
挑眉把那糖块放下，阮清斜了宣毅一眼：“我是幼童？”
“我闻着苦，吃了吧。”
捏起一块糖送到阮清嘴边，宣毅带着一股你不吃我今天不放手的流氓感。
毕竟还有很多事等着他解释，阮清不欲在这些小事上和他争论，索性启唇就着他的动作吃下了那糖，甜腻的味道在嘴里炸开，让吃惯了那些苦药的阮清甜得频频皱眉。
“难吃死了。”
“......那是你吃太多苦药了。”
宣毅愣怔片刻才搓着指尖后知后觉接话，阮清刚刚接糖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唇瓣上柔软的触感像是羽毛一样扫进他心里，几乎刻在他心上一样逼他失控，偏偏惹事的那人还一副睥睨天下的高贵样，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你要是安分点我也不必喝这么多。”
好不容易吃下那糖块，阮清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味道：“西北的人说没接到你，万一皇帝又出什么幺蛾子，鞭长莫及，我信不过其他人。”
宣毅垂眸一笑，转移话题道：“你派来盯着我的人都到了？你住在哪？”
“隔壁。”
本以为阮清这次来是带着和他算旧账的意思，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他态度好得清奇，宣毅隐隐觉得这人还有别的事：“那两个人不好对付，今日有人行刺时我看那身手，少说也是在御前护卫过几年的，王爷行事注意分寸。”
说起行刺，阮清倒是想到些小细节，敲了敲宣毅面前的桌子：“听说行刺你的人身上带着你送本王的玉佩？将军的赔礼难不成还有别的心思？”
阮清本意只是想讽刺他给自己下套，但宣毅心下混乱，想的都是些不能说的念头，欲言又止地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摇头说了句没有。
本就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逗他的话，故而阮清并没有将他的反应放在心里，只继续道：“我这次过来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新得到些消息，陈路德的死不对劲的地方颇多，甚至可能和前朝旧事有所牵连，只不过一切都是猜测，我的人也还在探查，虽说这事和你关系不大，但你现在的情况行事还是小心为妙。”
“前朝旧事？”，宣毅想着调查自己身世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和阮清平日里的举动，脑中莫须有的线索好似突然搭上了一截，只不过面上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故意道：“行了，既然易容换脸了，你也少想京中那些事了，我本是为了做场戏等你，既然你今日便到了，不如我们便在这歇上一段日子。”
阮清原本是不太赞同的，奈何宣毅神神秘秘地凑到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头：“安排的人都到了，你安心歇些日子也不会有什么事，上路之后我便告诉你为何我会来江南。”
“当真？”
“当真。”
见宣毅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阮清又思索了片刻才点头：“既如此，那便从将军安排。”
阮清起身要走的时候，宣毅突然叫住他：“那扇坠子你带出来了吗？”
想到自己出来前专门去暗室对着那玉坠子骂宣毅的场景，阮清斩钉截铁道：“没有。”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窗离开，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人那副怅然的神情。
阮清离开一小会儿后，宋步沉从大开的窗户外跳进来，收走了桌子上的几个药碗，见宣毅的表情便知道自家将军又在王爷面前吃了憋。
“主上，王爷听到您受伤的消息急得不像话，才到的时候手臂的伤口震开，袖子上都染了血，属下劝他去裹伤王爷还坚持要先看到您，见您伤得确实不重才肯离开呢！”
看宣毅一副在听的样子，宋步沉再接再厉道：“王爷来了之后王府的人也陆续现了身，看样子那些人都刚到没多久，属下偷听了一会儿，王爷问话的时候那些人也不是很清楚情况。”
“王爷给他们都安排了事情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就直接来看您了，您睡了这么久，王爷都一直守着，那担心的样子不是假的。”
宣毅越听越不对：“他一直守在这？皇帝的那两个人呢？”
宋步沉呲牙一乐，一脸小人得志的样：“王爷亲自去他们那边用了迷香，没有解药醒不了。”
“晚些去找王府的人把药解了，皇上得不到他们的消息起疑心才得不偿失。”
“属下明白。”
-
另一边，阮清回到房间后，叫来手下又安排了些事物，正在给杨黎写信的时候，宋步沉在门外敲响了门：“王爷。”
“有事？”
将桌上的书信盖上，阮清拿起桌边的扇子把玩。
“王爷，将军让我和您讨个解药，那两人昏过去太久也不是办法。”
阮清摆弄扇子的动作未停，手指在扇骨上摩挲检查，随后满意地点了两下：“睡一晚上而已，能出什么事？”
“毕竟是皇上派来的人，还请王爷赐药。”
“奇了，你们将军替皇帝办事，皇上还专门送来几个跟班盯着？”阮清展颜一笑，“怎么，没了他们两个你们将军和皇上就要断了联系了？还是这两个人是专门过来看着你们将军的？”
宋步沉抿唇不敢说话了。
反而阮清心下越发清明，对宣毅那时神时鬼的脑子也不再有所质疑。
“回去告诉他，晚些听到什么声音按兵不动即可，本王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们。”
宋步沉这才如蒙大赦地点头赔笑道：“是，稍后属下就去告诉将军。”
阮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将扇子随手支在桌子上：“还有事？”
“王爷，我家将军邀王爷明日去镇子上散心。”
“他倒是有兴致。”
宋步沉打量着阮清的脸色，适时道：“将军说王爷若不去，他一人待在客栈伤口定然疼痛，再被那两人盯着，更是心情不佳。”
“......什么时候。”
“巳时。”
阮清对这无赖已经到了没话可说的地步，但为了他的安全只能认命点头：“明日本王会按时去找他。”
宋步沉走后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阮清终于听到了走廊另一头突起的喧闹声。
行至门边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杂乱声陆续停下，他才换了衣服躺下。
累了几日，此刻躺下阮清的头脑反而异常的清醒，原本各方局势的动乱已经让他应接不暇，如今宣毅的情况也越发脱离掌控，京中不能离开他太久，这几天他还要抓紧时间弄清楚宣毅的背后究竟都有什么势力，一团乱麻的现状让他不禁头疼。
一夜无眠地躺到天亮，洗漱后等到时间差不多，阮清干脆换身衣服直接去找宣毅。
进门的时候宋步沉正在给他换药，宣毅见他进来十分随意地朝桌边一指：“我让东北角树上守着的兄弟替你煎的药。”
阮清并不意外他知道那些人的存在，拿过药碗没有多问便喝了：“少一碗。”
宣毅没理会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胳膊确定没问题后对宋步沉说道：“放这就出去吧。”
后者当即非常有眼色地躬身离开。
只剩下两人的房间里，宣毅起身将阮清按在自己起来的位置，自己拿着纱布给他换药：“既然要休息就别用那些伤身体的药了，我手下的人都没你吃那东西勤快，这镇上风土人情还算有趣，王爷就当陪我养伤。”
“少管我的事。”
宣毅很好说话：“成啊，那你也别想着打探我的事。”
被瞪了一眼后，他才又道：“昨日亥时末的刺客是你派过去的？”
宋步沉和他回禀的时候宣毅就猜到阮清要做什么，长时间的昏倒实在没话解释，倒不如干脆不解释了，左右寂王府的人都行刺过一次了，也不差再来一次。
“对我出手皇上会觉得我们不和，对他们出手便不一样了，”宣毅将药粉洒在阮清从未善待过的伤口上，隔着一段距离轻轻对着伤处吹气，偶尔抬眼观察他的神色，不知道是怕自己弄疼了他还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别再给他降罪王府的机会了。”
“他不会信我们不和。”
“什么？”
阮清撑着头靠在桌子上，神情放松地享受着宣毅的服务：“不论我们闹成什么样，就算你亲手杀了我，夜半时分，皇帝也只会怕我进宫去索他的命。昨天晚上这一闹，他才会信白日里真的是我的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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