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的话掷地有声，武相原还仗着皇上定然想发作阮清的念头有恃无恐，未想哀嚎半晌后皇上仍旧未发一言。
后知后觉寝殿中除他外十分安静，武相这才渐渐收了声音抬头，却直接撞进了皇上审视的目光中。
阮清在旁边看他气焰彻底灭了，主动打破寂静拍手道：“武相黑白颠倒的本事本王今日总算见到了，想必年轻时在战场上武相定然是靠着这等本事战无不胜，等什么时候护国将军流放回来，您可得好生教教他，为我大梁多打些胜仗！”
武相被他般冷嘲热讽也不敢抬头，连连磕头求饶喊着陛下明察饶命。
皇上本就对他不抱希望，咳嗽一声警告他闭嘴：“既然武相疑虑，如今兄长也还是解释一下。方才你说那侍卫可否叫来让朕看看？”
阮清摆弄着扇子轻笑：“皇上这是怀疑本王？这些日子本王已经查出刺杀皇上的歹人，如何要让自己府里的人出来自证？”
“无风不起浪，朕自然知道刺客是何人，只是兄长未到前，皇后与武相也同朕讲了些事，朕昏迷的日子兄长行事确实多有不妥。如今不过是见一见可疑之人，想必兄长不会过多阻拦。”
“兄长若再推脱，朕便真要打探一番那人的行踪，看看是否有什么不能出现的缘由了。”
阮清与皇帝隔空对视半晌，扇子在手中拍打的节奏越发频繁：“想不到本王为皇上压制局面反倒是错处了，也是，早知如此便让皇后解了武相的禁足，随他一家独大趁机胡乱攀扯罪名铲除异己便可，左右大梁姓梁，与本王何干？”
“杨黎！”
阮清一声令下，杨黎于不远处现身，宫内护驾的侍卫见状纷纷持刀以对，但包围圈中的人却纹丝未动，只站在原地由着殿中人打量。
“皇上看过，这人可是武相嘴里出京未归的刺客？”
见皇帝迟迟不肯言语，阮清对他最后一丝信任也就此湮灭，他不该抱希望这人在这种时候为了天下秉公执法的。
扇子向身后点了两下，耳朵微动，阮清头都没回便已确定杨黎离开了，皇上越过他看向后面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他身上，眼神中是他看惯的忌惮和杀意。
“歹人已经被本王软禁了，皇上既知道是谁，见一面自然知道不是，本王身边人树敌无数，不可过多露面。”
“皇上，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莫因小失大。”
皇帝躺在榻上看着身边或坐或跪的三人，每个都有自己的心思，相比之下，阮清竟然是唯一一个他能制衡的选择。
“羌人使臣呢？”
“臣已将人软禁在驿馆数日。”
“明日午时处斩，劳烦兄长去做监斩官，莫要再让人生事，圣旨朕晚一步让冯明之送去兄长府上。”
阮清这才满意起身，装模作样地接了旨。
“朕还有事和武相交代，兄长和皇后先退下吧。”
听到这话，阮清看也没看屋子里的三人，扇子在手上转了一圈拂袖离去，任由皇帝在背后如何打量，都依旧是一派闲庭信步的样子。
“王爷！”
走出皇帝寝宫一段距离后，方才传召他的小太监从后面追了上来，小跑着在后面喊他，好在他出来的这条路没什么人，不然定要引来侧目。
“皇上还有事？”
“奴才、、”阮清在宫里的名头余威还在，小太监抖着尖细的嗓音结巴道，“奴才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喊完感谢的话，小太监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阮晴的声音，就在他半睁开眼睛试探着看人的时候，阮清的浅笑声从头顶传来，吓得他腿一软便要跪下。
“不用。”
拖着胳膊把人架住不让他跪，阮清叹气感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里的人这么容易就丧命了。”
“下次出去做事，少借着皇帝的名头耍威风，天子脚下，死个太监没人在意。”
阮清走后，小太监站在长巷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主子，那个小太监会不会是皇帝派来试探您的？”
杨黎的声音卷着内力传进他耳畔，阮清抬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无所谓道：“随他如何，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公公能惹什么事？”
短暂的对话后，阮清心里盘算着眼下的情形，一直到快到宫门口时才停下步子：“出来。”
杨黎听命现身，自觉来到阮清身边听令。
“皇帝急着杀羌人，今日又摆明了打压武相未曾罚你，定然是怀疑使臣受武相指使做事。”
“怎么可能，武相明知道当今皇帝是他孙、”
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被阮清低喝：“什么话都敢说了？”
“属下知错。”
“下不为例，”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阮清继续道，“帝王家的互相残杀还少吗？何况在他眼里武相能换了先帝的皇子，自然也能换了他的，而且定然行刺当日或之前，皇帝已经认定了武相和使臣有所联络。”
“但我们得到的消息，武相的确没有做过这事啊。”
又是这种情况......
浮出水面的真相越多，背后的问题就越多，他原本以为一切都是皇帝搞的鬼，但诸多细节拼凑起来，都在昭示着京城里还有另一股势力，在布一个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局......
“你现在就去告诉老四，让他抓紧这一晚的时间，在使臣死之前将所有线索都提前弄出来，能把他的嘴撬开是最好，还有羌人的那些药粉，和昭阳联系的细节，如何通信、暗号几何，还有陈府和武相的关联，越详细越好。”
“属下遵命！”
心事重重地走出宫门，王府马车就在宫门口等着，推开马车车门的瞬间，他瞳孔瞬间放大。
迅速关上门，确定门口的守卫没注意他，阮清对外面的车夫道：“走吧。”
马车走起来后，阮清一巴掌拍开旁边伸过来的胳膊：“谁让你过来的？！这是宫门口，不要命了是不是！”
宣毅不以为意，笑眯眯地凑近：“关心我？”
能让阮清失控的事不多，一件是当年贵妃和先帝的血海深仇，一件便是宣毅的生死。如今刚从宫里出来，宣毅很不幸地将这两件事踩了个准。
没有得到和过去那样的妥协和无声纵容，宣毅只听阮清冰冷道：“宣毅，你的命不是自己的，下次再这样冒险，就莫要怪我动手管教你了。”
这次宣毅没在阮清身上感受到往常那股关心则乱的焦急，他整个人传递出来的感觉就像棋盘中属于他的棋子突然自作主张出现在其他位置，险些怀了他大计的恼怒。
“我知道你担心，但这样太冒险了。”
终归看不得宣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受伤神情，阮清靠在马车一边，垂眸不再看他。
宣毅不知是还没缓过来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总归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车夫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宣毅跟在阮清身后下车，老六似乎有事要找他们，少见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们，见两人一起出来，还悄悄给阮清使眼色，无声地提醒他有事要说，结果还没等两人找个私下说话的借口应付，宣毅直接越过两人，目不斜视地进了王府。
“主子，小主子这是？”
“无事，你在这做什么？”
直到宣毅的身影消失他前院拐角，阮清才心不在焉地甩给老六一个询问的眼神。
“王爷，张姑娘那边来信，说有急事要见您一面。”
“去看看。”
阮清嫌弃马车在路上显眼，他们平日里去张寻嫣那里也都习惯了提一口内力，一路飞檐走壁过去，这次也不例外，主仆两个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够朝远处飞去。
至于院落中去而复返的宣毅，他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直觉他们是去找那穗子的主人了。
怀中的坠子或许是一路走来偏移了位置，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东西突然硌得他胸口生疼，连带着早就长出新肉的肩膀也跟着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将坠子拿出来，夜色沁入那温润的玉质，自己的体温裹挟着一丝寒凉，宣毅看着手心的玉坠，愣怔过后终于做下决定......
-
寂静的小院外，张寻嫣快八个月的肚子已经越发大了，在青鸾的搀扶下正一脸焦急地朝外面张望。
“怎么还不来......”
“姑娘莫急，王爷他应是耽误了，六哥走前不是说了吗，若王爷不能过来，他也会过来传话的，再等一会儿，若还是没人过来，等姑娘睡下，奴婢跑一趟王府就是了。”
张寻嫣皱眉摇头，频频看向外面，回想起今日见到的人，心中更是焦急：“大事耽误不得，王爷若因此涉险岂不成了你我的罪过了？不成不成，青鸾，你这就去租一辆马车，王爷若不过来，晚些我们去王府！”
青鸾见劝不动她，只得点头称是，好在她正要出门租车，便碰上了堪堪来到的两人：“王爷？属下参见主子！”
“免礼，这是要做什么去？”
“回主子，姑娘急着去王府找您，属下正要趁着车行未关，去租辆马车回来。”
院子里听到说话声的张寻嫣一个人出来，见到阮清眼下一喜：“王爷！”
阮清温和一笑，点头示意道：“何事如此急迫？”
张寻嫣警惕地四下看过，朝房间里做了个请的手势，阮清见状便嘱咐青鸾和老六在外面守好，自己则和张寻嫣进了屋子。
房门紧闭后，老六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口：“这张姑娘是发现什么了？弄得是这么神秘？”
青鸾摇头：“不知，今日我陪姑娘去市集上散步，回来她便神色焦急，说要见王爷。”
“行吧，左右主子无事便好，张姑娘这边还有什么需要？老四和杨黎近日里忙着呢，有什么需要我给你送来，我看为了安全，你平日里也少带姑娘出门。”
“你懂什么？姑娘眼下有身孕，多走动些有好处，有我在，自然不会让姑娘出事！”
“行行行，你懂你懂，左右姑娘这边的事都是你做主~”
后一步赶来的宣毅隐在暗处，刚好看到张寻嫣和阮清一闪而过进屋的身影，那腹部隆起的女子一身蓝衣，腰间穗子正和他在陈府找到的别无二致。
老六和那女暗卫的话他也尽收耳底，铁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让宣毅再也站不住，掉头便向来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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