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去城东找大夫是早就定好了的事。
李景川一听说,略带遗憾地道:“那下次我再约云霁一起去习武强身。”
柳常安疑惑:“习武强身?”
李景川点点头,看向薛璟,眼中流露无法抑制的崇拜:“是!上次自盈月坊听了薛兄的建议,我便央求姨母帮我请了位武师父,休沐日是教我一些拳脚功夫。”
薛璟没想到他如此听劝,有些佩服,但同时又在心里嗤笑一声。
柳常安习武还需要到外面请武师父?
当他是个摆设吗?
他看向柳常安那副苍白瘦削的身板,道:“确实是得练练。习武和念书一样,也不是一日之功。之后我盯着你每日练些拳脚,多少强身健体。”
这话说完后他心中暗爽:习文他处处被柳常安压上一头,习武就轮到他听自己使唤了。
柳常安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一听他这么说,便面露豫色。
他虽然羡慕薛璟的身强体健、洒脱恣意,可从未有过习武的想法。
他向来以礼克己,一想到自己要像武人们一般穿着短打,有些人甚至还赤膊上阵,肆意挥舞肢体,他便觉得一阵臊得慌。
于君子言,这实在是……有失体统。
可一旁的李景川不这么想。
他艳羡地看了看柳常安,问薛璟道:“薛兄要教云霁习武?!那,可否算上我一个?”
薛璟无可无不可,反正一个两个都是一样教。
用过晚膳,几个各怀心意地回了屋舍。
薛璟被柳常安哄劝着将那份策论中的错字修改抄正后,便嘱咐早些歇下。
第二日,天光刚起,屋舍中就热闹起来。
被圈了半个月的生徒们急匆匆备好行装,鱼贯往山门外走。
薛璟一行人也早早地下山,上了驶往城东的马车。
书言赶着车,南星则坐他他身旁地车架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话。
“看薛二少爷平时晨课都叫不起来,没想到今日却不用人喊,早早起来跑没影了。”南星捂着嘴小声道。
书言想到今早二少爷没等人拍门,就急吼吼地拉着书墨跑出山门,像是生怕被抓了壮丁似的,心下也觉得好笑。
他才到薛璟身边没多久,此前一直在院中打杂,和薛宁州不熟悉,但对他那日在骑射场上被自家少爷折磨得面如死灰一事记忆犹新,于是凑过去小声道:“估计是怕被少爷抓来操练。”
他也不算猜错。
薛宁州特地起了个大早,在他哥抓住他之前逃之夭夭。
他已经打定主意,今日要在他那张软床上把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再去听一个下午的戏,晚间到翠秀湖边喝酒听曲,重温一日世家纨绔的潇洒。
不过南星不关心这个。
他悄声凑到书言耳边问:“昨日听薛公子的言语,似乎要教我家少爷习武。习武辛苦吗?”
书言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每日蹲的马步,又想起那日二少爷在骑射场最后的那副死狗样,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家少爷应该不会让谪仙公子太辛苦的。”
南星点点头,看着马车一路驶出了东城门,往远处苍翠的密林与原野驶去。
车内,柳常安换上了一件鹦哥绿的外衫,正同薛璟讲着手上的一卷书。
突然,马车一阵摇晃,他险些坐不稳,靠在了一旁的软枕上。
薛璟伸手将书从他手中抽出,丢在一旁,随后掀起了车帘。
车外,渐升的朝阳将树林原野浸染成一片翠嫩金黄,看上去生机勃勃。
“出了城,官道不好走,先别讲书了,休息一会儿吧。”
闻言,柳常安坐直起身,靠在窗边,看向窗外晕染的一片金色。
除了每年扫墓外,他鲜少出城,难得见到这样的一望无际,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惊羡之色。
外头时不时传来鸟鸣,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展翅在晨光中追逐嬉戏。
柳常安扒在窗口,探头看着那群自由自在的小生灵。
柳府院中也常有鸟儿造访,但在狭小的四方天地间,鸟儿们大多只是在树上栖息,或是在地上蹦跶,鲜少能见到这样恣意灵动的声影。
“生着一双羽翼......真好啊......”
他不由喃喃道。
薛璟一身短打,靠在另一边,打量着笼罩在金光中的柳常安。
少年看着飞鸟的眼神清澈专注,反射着柔和的晨光。
他仰着头,修长脖颈下隐透出锁骨的形状,在宽大青衣衬托下,瘦削的肩背看上去就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薛璟以前不待见柳常安,自然懒得管他死活。可相处这么久,先不说柳常安品行确实善良端方,自己如今有意拉拢他,自然希望他能活得久远。
再看这幅骨架子,他不免皱眉。
虽说柳常安前世活得比自己长,可如今这支离病体也不知会否有隐患。
这么一想,他更迫不及待地要教柳常安习武了。
他哼笑一声,伸手抓起柳常安扒在窗边的一只手腕,用两只手指捏了捏那清瘦的胳膊,略带嫌弃地道:“就算长了羽翼,你这破落身板怕也飞不起来。”
柳常安羞赧地赶紧缩回手,紧抿着唇。
薛璟哈哈笑了两声:“李景川说的没错,你确实该习武强身。一会儿到了别院,我教你一套拳法,你试着练练,一来健体,二来防身。下次杨家那个杂碎再敢骚扰你,揍回去!”
不得不说,这个从未敢想象的画面让柳常安十分心动。
可习武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遥不可及的虚妄,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
***
别院掌事已经接到少爷要带人来别庄的信儿,还专程把大夫先请到了院中。
一进院门,薛璟便让大夫先给柳常安诊治。
大夫见柳常安面色要比先前好上不好,又趁着号脉的时候默不作声地将他衣袖往上提了提,见他身上已经没了遍布的伤痕,摸着胡须点点头,看向薛璟的眼神也自然多了。
这小动作没逃过薛璟的眼,他在心中白了这大夫一眼,面上还是礼貌地问:“他身子如何了?这咳嗽能根治吗?”
大夫略带惋惜地道:“能是能,但这娃娃底子是坏得差不多了,真想恢复如初,怕是难了。不过若是持续好好调理,也能回复个七八成吧。”
薛璟皱眉,随即问道:“要调理多久?”
大夫想了想道:“少说也要个一年半载的,这药怕是断不了。”
“这……”
南星面露难色。
听见少爷的身子能调好七八成,他高兴得不行,可书院比不得自家院子。
“书院里煎药……”
没等他说完,薛璟摆摆手:“无妨,你照医嘱煎就是,难不成夫子还能不让?”
照他原本的打算,是想将药丢给膳堂的人,但一听得麻烦个一年半载,饶是他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更何况,书院里还有对柳常安虎视眈眈的人,假与他人之手,总让人不放心。
如此,只能辛苦南星每日煎药了。
南星一听,有薛大公子撑腰,顿时眉开眼笑。
倒是那大夫十分吃惊:“为何要在书院里煎药?你们……?”
“我们是栖霞书院的学生。”
薛璟回道。
大夫惊奇更甚,上下打量着薛璟。
若说旁边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是个书生,他信。
可眼前这个皱起眉就像个索命阎罗的主,竟也是个书生?!
薛璟见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脸就黑了。
这一黑脸,就更像个阎王,大夫吓得赶紧以抓药为托辞,赶紧跑走了。
南星也跟着大夫过去,一会儿他得遵医嘱煎药。
其他院中众人各忙各的,薛璟便带着柳常安和南星进了后院。
再次来这别院,柳常安思及上次与薛璟的不欢而散,心头泛起一丝悔意。
那时他虽然被薛璟所救,但心中怨愤寿宴上那莫名的一脚,又怕薛璟的喜怒无常,赌着一口气,不愿再受薛璟的恩,以至后来差点把命给搭上。
如今不过月余,他才惊觉那时竟是身处樊笼而不自知。
他离了柳家,却有了薛璟这个倚杖。虽还没有丰满的羽翼翱翔天际,却也如郊野的鸟儿一样,有了更多自由。
他看向在一边不知正忙碌着什么的薛璟,道了声谢谢。
薛璟不知他心中想什么,听这一声谢,一时有些莫名。
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打算即刻开始教柳常安习武,便到角落翻找竹竿。
他以为柳常安是为了这个道谢,轻笑一声,把手上的竹竿塞进他手中。
这下轮到柳常安莫名了。
“扎马步是习武的每日课业,念你刚开始,给你根竹竿支着。”
薛璟拍了拍手上的灰,开始指使起柳常安来:“两腿分开,与肩同宽,下蹲。”
这教习来得突然,柳常安抓着那支竹棍,不知所措。
他向来束于礼法,平日里站着都不敢将两腿分开,这会儿在薛璟面前更显羞窘。
薛璟见他这样,对着书言抬了抬下巴。
书言心灵神会,立刻两手握拳收在腰侧,蹲了个标准的马步。
薛璟指了指书言,对柳常安道:“瞧,就是这样,你试试。”
柳常安知道什么是蹲马步,他只是做不到。于是他只能紧抓着手中的竹棍,低头抿唇。
薛璟见他这扭捏的样子,心中不悦,上前直接用脚踹开柳常安的一双脚,按着他的肩往下压去。
这在校场上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但对柳常安来说,确实难以承受。
他病中修养许久,几乎都在卧床。回了书院后又多在伏案念书,腿脚无力,这会儿猛地只有大腿支撑全身重量,必然是蹲不稳的,便更多地着力于撑着竹竿的手臂。
可他手臂也好不到哪儿去,紧握竹竿的手已经用力到泛白,可手臂还是抖个不停。
全身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又羞又怕,不过几息的功夫,他的额角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薛璟本来没当回事。
谁习武不出点汗?
可柳常安那汗如雨般往下淌,没一会儿就嘴唇煞白,身形也开始摇晃,很快双腿便支撑不住,往下瘫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休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