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沈溪渔昏迷了数日未醒,而沈溪知呢?也理所当然地病倒了,他病得昏沉却仍要操心朝堂之事。
那日沈竹赶过去是要救沈溪渔,却未曾想见到的场景太过惨烈,这其中有不少异常之处,当时只顾着庆幸二老爷还活着,也被二老爷的模样给吓到了,如今想来才觉出其中的不妥来:“
老爷,属下问过那日负责保护小公子还活着的暗卫,那日他们与敌人缠斗,而后小公子将大半敌人引进了密林。
等他们处理了与他们缠斗的敌人再赶过去救小公子的时候,那些人就都死了。
属下检查过敌人的尸首,看表象是中毒而死,相较于数年前的烟雨楼一事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树林中还有着不少蛇蝎一类的毒物,且肉眼可见。
老爷,您不觉得奇怪吗?”
沈溪知的神情恹恹:“你想说什么?”
“小公子的来历我们至今未明。”沈竹难得聪明一回,“或许他不像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沈溪知抬眸懒散地瞧了沈竹一眼,随后又道:“他是我养大的,他如今会的大半都是我亲自教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沈竹仍有疑虑:“可是温青……”
沈溪知便问道:“正常情况下,在我们赶到之前,我们的人能活下来这么多么?”
沈竹答:“不能。”
沈溪知实在是累及,他闭着眸子,仿佛说上一句话都极费心力:“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沈溪渔便可。”
自家阿渔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是一条颜色瑰丽看似无害的毒蛇却随时能要人的性命,可阿渔从未对家人露出獠牙来不是吗?
数日前那一番,阿渔本不必暴露自身,沈家培养出来的暗卫也会誓死保护阿渔,势必是能等到援助赶来的一刻的。
他本不必如此选的,沈溪知也不会责怪他。
小孩的经历让他学会了保护自己,让他不轻易相信旁人,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不小的恶意,让他过早地长成了“大人”。
可他心中仍是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沈溪渔信任温青更甚于自己送给他的那些人,温青更不是个寻常丫鬟。沈竹都能看明白的事,沈溪知又怎么可能看不清楚?
沈溪知看向还躺在榻上昏睡着的沈溪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那日的事情,你们要妥善善后,万不能被旁人察觉到端倪。”
千万别被有心之人察觉到沈溪渔的不同之处。
沈溪知希望小孩能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可到底还是让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可作为沈丞相的家人,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因此,这些年沈溪知虽然娇惯沈溪渔,该教会他的还是会狠下心来教他。
与其琢磨着如何护家人周全,不如让家人都身负利器。
他的小渔从来都能独当一面。
沈竹应声主动邀功道:“放心吧,主子,属下早就处理好了。”
“白执、周谦那边有什么反应?”沈溪知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从那堆死人里弄了几个还没死透的送到了周谦府上。
藩王私自进京形同谋反,周谦负责京城戍卫却无知无觉,致使沈家人身受重伤,而和孙言诚有婚约的明明是白家的女儿。
此番孙言诚手下损失了众多高手势必不会和沈家善罢甘休,可他自己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孙言诚无论是想同白执合谋也好,想和周谦交好也罢。
沈溪知要的是周谦和白执彻底反目,周谦“失职”之罪可大可小,可京城戍卫中除却如今由皇帝亲自掌管的北衙禁军外,其余京城十六卫大半是在周谦的掌握之中的,真要动他或许不容易。
现下的藩王和世家一样,早已是尾大不掉。
如今朝局不稳,中央的实力过于薄弱,削藩并非明智之举。若自己是皇帝,势必选择轻拿轻放。
可是沈溪渔受了这样重的伤,他们权衡利弊能咽下这口气,不意味着自己愿意就此揭过。
而且多年来僵持的时局也该需要一个变数了。
沈竹诚实禀报道:“白执在联合大臣弹劾周谦德不配位,而周谦在鼓动陛下削藩。”
如此看来,或许孙言诚和周谦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以周谦掌握的权势不必联合藩王,他缺少的是所谓的“名正言顺”。
此番是他故意的?借此削弱白执?阻止两家的联盟?
可能,但也不完全可能。
“沈相,二老爷的体质特殊,寻常药物于他无用,除止血以外其他的只能靠他自己愈合。”
这是前几日谷未诊断的结果,沈溪知当时觉得荒唐,可又似乎是情理之中,毕竟沈溪渔不知遭受了多少“药材”的荼毒,才成了所谓的“药人”。
小孩历来活泼,第一次见他这般苍白的躺着,沈溪知觉得自己似乎生生被人剜去了一块血肉,疼得厉害,小孩现在一定也很疼吧?
与此同时,叶裳闯了进来:“哥,岁岁还没醒吗?”
沈竹自觉退下,将空间让给了兄妹二人。
沈溪知摇头:“还没醒呢。小姑娘养成了老姑娘,还这般莽撞。”
叶裳兀自坐在了沈溪知的身边,欲言又止:“哥……”
“如今整个长安都知道你与姜辰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千万别再说不嫁了的话。”沈溪知最怕叶裳这幅模样,“让世人以为我沈家出尔反尔。”
叶裳一时无言,她方才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不是被沈溪知堵回去了吗?如今朝局愈发不稳,此番岁岁又受了伤,她怎么能够在这当口远离京城?
叶裳试探道:“要是姜辰在外面有人了呢?表哥还舍得把你亲爱的妹妹嫁给他吗?”
沈溪知神色复杂地看了叶裳一眼:“舍得。”
“好吧,沈大人是当真狠得下心。”叶裳举手投降,“既然哥你都提到这件事了,那我也想请求你一件事。”
沈溪知问:“什么?”
“我想把我的贴身婢女、奶娘嬷嬷都留在沈家,就不用跟着我陪嫁到姜家了。”叶裳说得理直气壮,“我已经跟阿姐打过招呼了,这不是还要同你这个一家之主商量一下吗?”
沈溪知继续问道:“原因呢?”
叶裳坦然道:“我给他们发月钱,他们伺候我是应当的。
但他们也不用将他们的一生都奉献在我身上吧?
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
更何况我反正嫁了人之后是要跟着姜辰离京了,他们生长在这里,早就习惯了长安的风土人情,我总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出去吃苦。”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溪知反问:“那你不怕吃苦吗?”
“我?怕啊,但我选择了姜辰,就合该与他同甘共苦。”叶裳虽为沈家的表小姐,但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照着本家的小姐来的,从小到大并未吃过什么苦,但这不代表她吃不了苦,“
我不是从小就生长在长安的,幼年时同爹娘一起戍守西北边塞,与我而言去到雍州不过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而已。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带我去围猎把我弄丢了,回去后姨母罚你跪了一日夜祠堂吗?”
“是啊,那时候你姨母身子不好,阿姊也并未和离归家。”沈溪知陷入了回忆里,“家中只能由我这个哥哥带着你。
从前没养过妹妹,也不晓得养姑娘和养小子是不同的。
那时候我也年少,还有些玩性,便带着你到处胡闹,我也时常被你姨母责罚……”
沈溪知言语微顿,稍有感叹道:“原来我早就到了刻舟求剑的年纪。”
是啊,那时候的沈溪知身体康健、父母双全,刻舟求剑的又何止沈溪知一人。叶裳并未有过多的感怀,而是笑道:“被姨母责罚是哥你活该。
那时候你带着我到处跑,又是把我弄丢又是让我从马上摔下来的,还说什么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害得我身上常有青紫,腿上留了好大的一块疤到现在都没能去掉呢。
你养岁岁倒是像养姑娘似的,或许还不止,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怕是世家的小姐也不是这般娇养的。”
沈溪知失笑,幼年时爹娘是这般教养自己的,说什么多摔几次自然就学会骑马了。当年少不经事,便将这套方法用在了叶裳身上:“吃醋了?”
“我醋什么?”叶裳给自己倒了盏茶,“我要吃醋也是吃你的醋,醋岁岁眼里只有你这个哥哥。”
叶裳伶牙俐齿,沈溪知懒得同她攀扯:“你将你的嬷嬷当作长辈、将你的丫鬟当作姊妹,此番你为了他们考虑,我也该为你考虑。
你不带他们,可又嫁得那样远,若吃了亏受了委屈,我是鞭长莫及。
那些负责保护你的暗卫跟你一起走,我再将沈樟给你……”
“知道了,你何时见我吃过亏?”叶裳最怕沈溪知提她的亲事了,只觉得头疼,她看了昏睡在床的沈溪渔一眼,“哥,岁岁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这两年也有不少媒人登门,但都被岁岁给拒了。
哥,你不觉得岁岁对你太过依赖了吗?”
沈溪知同样看向沈溪渔,言语温和道:“岁岁幼年时过得苦,亲人缘淡薄。
骤然有了家人,依赖些是情理之中的事。左右他还年少,成家的事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这些年沈溪知也是左挑右选,总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家小孩,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我险先忘了,有表哥你这么个珠玉在前,岁岁不成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叶裳打趣道,“早知如此,我就该等着岁岁长大然后嫁给他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沈溪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叶裳,叶裳趁他发作之前连忙道:“是我胡说八道,表哥你千万要注意身子,别等岁岁醒了你又倒下了。”
随后叶裳起身在沈溪知的耳畔悄无声息地说了句:“此番入京的不是孙言诚,而是他的儿子孙启,可还要动手?”
沈溪知颔首默认:“我会注意的。”
叶裳了然:“那小妹就先告退了。”
木门被拉开又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傍晚的霞光透过窗子,一切都那样的安宁祥和。
沈溪知神思倦怠,便躺在了沈溪渔的身侧惫懒地闭上了眸子:无论私自进京的是孙言诚还是孙启,若出了事,可就不能善了了。皆是风云变动,沈家已经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所以接下来该轮到剩下的几家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