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后,沈清辞才收回目光,指尖却仍残留着方才对峙时的凉意。他走到桌前,看着那册被萧彻翻过的卷宗,封面上的“萧凛案”三字仿佛浸了墨,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禄子送早饭来时,见他脸色发白,忍不住多问了句:“沈编修,您没事吧?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沈清辞勉强笑了笑,把卷宗拢到一旁:“没事,就是有点累。对了,刚才萧大人来翰林院,你知道吗?”
小禄子手里的托盘晃了一下,粥碗差点洒出来。他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惊惶:“萧大人亲自来了?我的天,他没为难您吧?听说那位大人脾气差得很,前几天有个御史跟他呛了一句,第二天就被东厂的人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没有,就是问了问残档整理的进度。”沈清辞没提刚才的争执,怕小禄子担心,“对了,你在翰林院待了多久?有没有听过关于萧凛案的传闻?”
小禄子挠了挠头,眼神有些躲闪:“我来的时候,萧凛案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倒是听厨房的老太监说过几句——说当年萧尚书被抓的时候,家里还搜出了蛮族的玉佩,可那玉佩后来怎么处理的,没人知道。还有人说,萧尚书的儿子其实没死,只是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不过这些都是瞎传,当不得真。”
蛮族玉佩?沈清辞心里一动,赶紧追问:“那老太监还说别的了吗?比如‘特殊物资’之类的?”
“特殊物资?”小禄子皱着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听过这个。沈编修,您别问了,这案子太邪门,知道得多了没好处。”他放下托盘,又叮嘱了几句“别太较真”,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沈清辞看着桌上的粥菜,没什么胃口。小禄子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萧凛案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很可能就是翻案的关键。可眼下他连残档都没整理完,又被萧彻警告,想要查下去,难如登天。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重新拿起卷宗。时间紧迫,三日内必须整理完,他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接下来的一天,沈清辞几乎没离开过值房。他把卷宗按“供词”“证词”“官府文书”分类,逐页核对日期、人名,把有矛盾的地方用红笔圈出来,把残缺的内容标注清楚。不知不觉间,天色又暗了下来,油灯的光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桌上的卷宗已经整理好了大半。
就在他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哗啦——”
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清辞心里一紧,赶紧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往外看——只见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正从翰林院的后院跑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布包,而他放在窗边书架上的“民间见闻录”,此刻正散落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乱翻,还有几页已经被烧毁,黑黢黢的纸灰飘在空中。
那是他花了三年时间写的见闻录!里面记录了他走南闯北时看到的百姓疾苦,有灾区流民的惨状,有贪官污吏的恶行,还有边疆将士的辛酸——这些都是他想呈给皇帝的,希望能让小皇帝了解民间真实的情况。
沈清辞心头一热,拔腿就追了出去。
那两个汉子跑得很快,转眼就出了翰林院大门。沈清辞紧随其后,刚追到街角,就见那两人把布包扔在地上,翻身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马车,马车“驾”的一声,朝着国舅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沈清辞捡起地上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笔墨纸砚都被摔碎了,而他的见闻录,只剩下大半本,还有几页被撕得粉碎。
他攥着残破的见闻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不用想,这肯定是国舅爷干的——白天周显刁难他,晚上就派人来毁他的书,无非是想逼他屈服,让他放弃查萧凛案,甚至让他拜入国舅爷门下。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现在生气没用,国舅爷就是想让他乱了分寸,他不能中了对方的计。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纸灰和碎纸捡起来,放进布包里。虽然这些已经没用了,但这是他三年的心血,他不想就这么扔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回翰林院时,忽然注意到街角的墙根下,有一枚掉落的腰牌。腰牌是黄铜做的,上面刻着“国舅府护卫”五个字,边缘还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刚才那两个汉子跑得太急,不小心把腰牌掉了。
沈清辞眼睛一亮,赶紧把腰牌捡起来,塞进怀里。
这腰牌,就是国舅爷派人毁他书的证据!
他回到翰林院时,小禄子正急得团团转,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沈编修,您没事吧?刚才我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您出事了呢!您的书……”
“书被他们毁了大半。”沈清辞把布包放在桌上,语气平静,“不过,我拿到了证据。”他从怀里掏出那枚腰牌,放在小禄子面前。
小禄子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捂住嘴:“国舅府的腰牌?沈编修,您可别拿着这个,要是被国舅爷的人发现了,您就完了!”
“我不会让他们发现的。”沈清辞把腰牌收好,“国舅爷想逼我屈服,我偏不。他毁我的书,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了起来。小禄子凑过去一看,只见沈清辞写的是一份“弹劾国舅府护卫擅闯翰林院、损毁官员私物”的奏折,上面详细记录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提到了那枚腰牌作为证据。
“沈编修,您要弹劾国舅爷?”小禄子吓得声音都抖了,“国舅爷可是太后的兄长,权倾朝野,您弹劾他,根本没用啊!”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沈清辞放下笔,吹干墨汁,“国舅爷以为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可他忘了,我是御史大夫的门生,最不怕的就是权贵。这奏折,我明天就递上去。”
他知道,这份奏折未必能扳倒国舅爷,但至少能让国舅爷知道,他沈清辞不是好欺负的;更重要的是,他能借这份奏折,向朝堂上的清流官员传递一个信号——他愿意和外戚集团对抗,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又被敲响了。
沈清辞以为是周显来了,心里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开口道:“请进。”
门推开后,走进来的却不是周显,而是一个穿着东厂服饰的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走到沈清辞面前,躬身道:“沈编修,这是萧大人让小的送来的点心,说是给您垫垫肚子。”
沈清辞愣住了。萧彻早上还警告他,晚上怎么会突然送点心来?
小太监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碟江南桂花糕,香气扑鼻——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后来离开江南,就再也没吃过了。萧彻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吃这个?
“萧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沈清辞问道。
小太监摇了摇头:“萧大人只说,让您别太累了,注意身体。对了,萧大人还说,今晚翰林院附近不太平,让您锁好门,别再出去了。”说罢,小太监躬身行礼,转身走了。
沈清辞看着桌上的桂花糕,心里满是疑惑。
萧彻到底想干什么?早上警告他,晚上又送点心,还提醒他注意安全——难道是因为白天他没附和萧彻,反而坚持查案疑点,让萧彻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还是说,萧彻只是想拉拢他,让他成为对付外戚集团的棋子?
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和他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可这甜意里,却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沈清辞知道,萧彻绝不是什么善茬。这位权宦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深,送桂花糕、提醒安全,看似是关心,实则可能是另一种试探——试探他会不会因为这点“恩惠”,就放弃自己的原则,投靠宦官集团。
他放下桂花糕,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那册有撕痕的卷宗。不管萧彻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初心——查清萧凛案的真相,为无辜者翻案,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沈清辞点亮油灯,继续整理卷宗。他不知道的是,在翰林院对面的巷子里,一辆黑色的马车正停在暗处,车帘掀开一角,萧彻正看着他值房的灯火,手里把玩着一块刻有“萧”字的残玉,眼神复杂。
“大人,沈编修拿到了国舅府的腰牌,还写了弹劾奏折。”东厂的心腹低声汇报,“国舅爷那边,要不要……”
“不用。”萧彻打断他,声音冷冽,“让他去闹。国舅爷越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你派人盯着国舅府,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另外,保护好沈清辞,别让他出事。”
“是,大人。”心腹躬身退下。
萧彻看着沈清辞值房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原以为这新科状元只是个有风骨却没手段的文人,没想到竟如此聪慧,不仅没中了国舅爷的计,还反过来抓住了国舅爷的把柄。
“沈清辞……”萧彻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摩挲着残玉上的“萧”字,“或许,你真的能帮我找到想要的东西。”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中。而沈清辞的值房里,油灯的光还亮着,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也映着桌上那碟未动的桂花糕,在寂静的夜里,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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