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三人便按老魔修给的地图往黑风谷西侧赶。
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土味,吹得人鼻腔发涩,地上散落的白骨被藤蔓缠得七扭八歪。
“入口就在那片崖壁后。”重夜指着前方被墨色藤蔓遮得严严实实的石壁。
话音刚落,凌溪沐忽然拍了下额头:“哎?王唐呢?昨天光顾着说断魂路,倒把它忘了,你没把那小机灵鬼带来吧?”
王唐是只修了五百年的鼠精,前阵子跟着重夜在人界办事,机灵归机灵,胆子却小得很,见了魔气重的地方就往重夜袖袋里钻。
重夜正伸手拨弄藤蔓,闻言回头笑了笑:“出发前送回妖界了。”他指尖轻叩石壁,“那小家伙胆子小,断魂路这地方太凶,不把它拖下水也好。”
凌溪沐这才松了口气。
她本就觉得带只鼠精闯魔界禁地不妥,如今听重夜送了它回去,心里踏实不少:“还是你想得周到,省得它在这儿吓破胆,反倒添乱。”
说话间,重夜已拨开藤蔓,露出道半人高的石缝。
石缝边缘刻着圈模糊的纹路,正是老魔修说的禁制,他深吸口气,指尖在掌心划开道小口,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在纹路中央。
古灵族的心头血带着草木初生的淡绿灵气,血珠落在纹路上的瞬间,原本灰暗的纹路忽然亮起红光,像活过来似的顺着石缝游走。
风骤然变急,乱葬岗的白骨簌簌作响,石缝里涌出股灰雾,裹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禁制开了。
重夜收回手,用灵力封住掌心伤口:“走吧,进去后别乱碰东西,尽量收着灵气。”
凌溪沐和慕青点头跟上,刚踏入石缝,身后忽然传来声极远的冷哼,像闷雷滚过云层。
三人脚步一顿,回头却什么也没见,只有乱葬岗的风还在呜呜地刮。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魔域深处,姜焱正坐在黑玉座上摩挲着腰间的骨刺。
他指尖忽然一顿,抬眼望向极北方向,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断魂路的禁制……开了?”
座下的魔将连忙躬身:“魔尊,属下没收到消息——”
“闭嘴。”姜焱起身,黑袍扫过王座扶手,带起阵狂风,“那地方的禁制与噬心渊封印是相连的,难道是血煞封印异动……”他话没说完,身形已消失在殿中。
等姜焱赶到乱葬岗时,石缝外的藤蔓已恢复原状,禁制的红光早已散去,连半点灵力波动都没留下。
他站在崖壁前,指尖凝起魔气往石缝里探,却被层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断魂路的入口又隐了。
“有意思。”姜焱冷笑,指尖捏碎块碎石,“敢动那地方,还敢抹干净痕迹……查!给本尊查最近三个月所有入魔界的生面孔,尤其是带灵气的。”
魔将领命退下,姜焱却没走,目光扫过乱葬岗的白骨,忽然想起前几日手下发来的密报,说有神族后裔古灵族的气息在魔界边缘出现,还带着只成了精的老鼠,在黑风谷附近晃过。
起初他没在意,那古灵族的重夜并不掺和魔界的事,几只精怪更掀不起浪。
可这会儿想起断魂路的禁制,以及凌溪沐!
姜焱指尖摩挲着下巴,忽然转身:“去妖界边界,把那只老鼠精给本尊抓来。”
座下的魔将愣了下:“魔尊,一只鼠精而已,值得您……”
“废什么话。”姜焱眼尾扫过他,带着股噬人的戾气,“那老鼠精跟着古灵族的人来的,古灵族开了断魂路,说不定那小东西知道些什么。抓活的,本尊要亲自问。”
魔将不敢再多言,连忙领了十名高阶魔修往妖界赶。
而此时的断魂路里,凌溪沐三人正走在灰雾中。
路比想象中宽,脚下是青石板,却蒙着层厚灰,踩上去悄无声息。
四周的灰雾浓得化不开,连彼此的脸都看得模糊。
“刚才那声冷哼……是姜焱吧?”慕青压低声音,指尖攥着凌溪沐的衣袖。
重夜点头,眉头皱得很紧:“他感知到了禁制开启的波动,但应该没发现我们。只是……”他顿了顿,“姜焱性子多疑,肯定会查是谁开的禁制。”
凌溪沐心里咯噔一下:“那王唐会不会……”
“应该没事。”重夜安慰道,“我把它送回了妖界腹地,妖界和魔界向来不对付,姜焱未必敢去妖界抓人。”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没底。
姜焱要是真急了,别说妖界腹地,就算闯到神界抢人都有可能。
只是不待重夜想太多,路上的灰雾越来越浓了,三人环顾一圈,隐约在灰雾里发现块石碑,于是立刻上前。
只见碑上刻着字,却被雾挡得看不清。
重夜往前挪了两步,用灵力拨开些雾,碑上只有两个字:“忘川”。
“忘川?”凌溪沐愣了,“鬼界的忘川河才叫这名,怎么会在魔界的断过路?”
重夜没说话,指尖轻轻拂过碑面,忽然“咦”了声。
碑底刻着行更小的字,是上古的灵文,他辨认了半天才念出来:“‘魂过此碑,无迹可寻’……这断魂路,怕是和鬼界的忘川连着。”
这话刚落,远处忽然传来阵锁链拖地的声音,哗啦啦响,在灰雾里荡得格外清楚。
三人对视一眼,连忙往石碑后躲,这地方,果然比想象中更邪门。
而此刻往妖界赶的魔将已到了妖界边界。
他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狐狸,眉头皱得像打结的绳。
抓只鼠精,怎么还得跟这群狐狸打交道?
可魔尊有令,他不敢不办,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却没看见身后的树影里,一只灰毛小老鼠正缩在枝桠上,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
那正是被重夜送回妖界的王唐。
它蹲在枝桠间扒着树皮,刚把“抓鼠精”三个字听清,后颈的毛“唰”地全竖了起来,尾巴绷得像根硬邦邦的细竹枝。
哪还有半分往日偷溜进厨房偷油糕的机灵样,只剩吓破胆的慌乱。
它本想缩着身子往树洞里钻,可爪子太抖,没扒稳树皮,“啪嗒”一声,怀里揣着的半块桂花糕掉了下去,正砸在魔将脚边。
“谁?”魔将猛地回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扫向树梢。
王唐僵在枝上,俩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魔将,魔将也皱着眉瞅着它。
一人一鼠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青丘的风卷着桂花糕的甜香飘过,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
“还真在这儿。”魔将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抬手就抓。他指尖凝着淡紫魔气,眼看就要碰到王唐的尾巴,这鼠精急得“吱吱”叫,猛地往树后蹿,爪子在树干上划出三道白印,慌不择路竟一头撞进了树洞里。
“躲?”魔将哪肯放,伸手就往树洞掏。
可树洞弯弯绕绕,他手指探进去半尺就碰了壁,气得他直接运起魔气,想把树干震裂。
“别!别拆树!”王唐在树洞里喊,声音抖得不成样,“我跟你走还不行吗?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就是……就是别捏我尾巴,我怕疼!”
它哪是想通了,实在是怕这魔将真把妖界狐族的树拆了,那些狐狸们护树跟护命似的,回头要是算到它头上,别说偷油糕,怕是连妖界的边都进不来了。
魔将冷哼一声收了魔气:“早这样不省事?出来!”
王唐磨磨蹭蹭从树洞里钻出来,俩爪子抱着脑袋蹲在枝上,被魔将一把拎住后颈皮提了起来。
它悬在半空晃了晃,偷眼瞅着魔将腰间的骨刺,小声嘟囔:“我真就知道重夜大人带了俩姑娘来魔界……别的啥也没听见啊,他们议事总赶我去抓虫子……”
魔将哪管它说啥,捏着它后颈就往魔界方向走。
王唐被拎得晕乎乎,心里把重夜骂了八百遍,说好送它回个安全地方,怎么转头就被魔尊的人抓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去断魂路呢,至少不用面对这凶巴巴的魔将。
王唐被魔兵拎到魔宫大殿时,腿肚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抬头看见黑玉王座上坐着的黑袍人,那周身的戾气跟冰窖似的,它吓得爪子都蜷了起来,刚想开口喊“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见那人抬眼扫过来。
“三天前,就是你跟着重夜进了魔界?”姜焱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地上,脆生生的冷。
王唐忙点头,又想起重夜嘱咐过别乱说话,赶紧又摇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慌乱:“我、我就是路过!重夜大人说带我来魔界看风景,没、没干别的!”
“看风景?”姜焱嗤笑一声,指尖轻叩王座扶手,“断魂路的禁制昨夜开了,你说他带你来‘看风景’?”
这话一出,王唐吓得“噗通”一声跪坐在地。
它哪知道什么断魂路,只知道重夜前几日总对着地图琢磨,还跟凌溪沐说“过几日要走条险路”。
可它不敢瞒,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清楚什么禁制……只知道重夜大人、凌姑娘和慕青姑娘,说要去、去极北的什么地方……”
姜焱冷冷地盯着王唐!
王唐缩着脖子抖:“魔尊大人饶命,小的真……真不知道啊!就听他们说要去极北,还提过‘噬心渊’‘封印’……我就偷听到这几句,再多真没了!”
它怕这人不信,赶紧把揣在怀里的桂花糕递出去,“您看,我满脑子都是吃的,哪有心思记别的?”
姜焱盯着那半块沾了灰的桂花糕,眉梢皱得更紧。
噬心渊?封印?他刚想起断魂路的禁制,难不成这些人是冲着血煞去的?
而且就连凌溪沐都来了!
姜焱指尖猛地攥紧,王座扶手被捏出几道裂痕。
凌溪沐……这名字在舌尖滚过。
姜焱摩挲着王座扶手上的兽纹,指腹忽然一顿。
黑玉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漫上来,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涩,像吞了口没化透的冰碴,凉丝丝地硌着。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先浮出另一张脸,一样的眉眼弧度,一样的鼻梁轮廓,连眼角那颗极淡的痣都分毫不差。
可若真要细论,又全然是两个人。
那人总是冷的,一身蓝色战袍沾着血也坐得笔直,说话时声线像淬了冰,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距离。
当年在神魔交界的隘口对峙,她剑指他咽喉,却在最后关头偏了半寸,他记得清楚,那剑气擦着他颈侧飞过,只割落了一缕发,分明是留了余地。
可凌溪沐不是。
姜焱想起秘境试炼以及安阳城那日的交手,忍不住眉梢微沉。
那姑娘看着跳脱,手里的剑却狠得不留情,不仅动作快得像阵风,眼里半点犹豫都没有,末了还抱着剑笑,那鲜活又带点野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清冷的身影,简直是云泥之别。
连招式都不一样,那人擅守,剑招里总留着三分转圜的余地。
凌溪沐却像团火,剑路凌厉得直接,上一秒还在正面劈砍,下一秒就绕到了侧面,刁钻得让人防不胜防。
“呵。”姜焱低笑一声,指尖用力,将那点涩意压下去。
长得再像又如何?性子、手段,连骨子里的劲都不一样,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人。
可心头那点莫名的牵扯,又怎么说?
正琢磨着,脚下忽然猛地一晃!大殿的石柱“咯吱”作响,顶上的黑晶石簌簌掉灰,连王座都晃了晃。
王唐吓得抱头缩成球,就听殿外传来魔将慌张的喊:“魔尊!极北方向地动!噬心渊的封印……好像在晃!”
姜焱站起身,黑袍扫过地面,面色凝重,下一瞬身形瞬间消失在殿中。
王唐趴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王座,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心口。
刚才那一下晃,它好像听见极北方向传来闷响,跟有什么东西撞破了蛋壳似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现在倒宁愿被重夜带在身边了,至少跟着重夜,不用独自待在这随时可能塌了的魔宫大殿里啊!
另一边,重夜指尖的灵气拂过“忘川”碑面,最后一缕灰雾被拨开,碑底的小字已看得真切:“魂过此碑,无迹可寻”。
八个上古灵文刻得极深,边缘却泛着淡淡的黑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长年累月侵蚀着,他收回手,眉头拧成了结:“碑上没别的线索了,只有这行字。”
慕青也凑了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碑面,只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吓得赶紧缩回手:“这碑透着股邪性,别碰了。”
凌溪沐没说话,只是盯着碑上的“忘川”二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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