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祈离开后,殿内的气氛松快了些。
凌溪沐坐在床边,指尖仍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沧海笛,那丝极淡的暖意早已散去,只余下玉质的冰凉,却让她心里那团关于记忆的迷雾,翻涌得更凶了。
慕青挨着她坐下,轻声道:“龙祈前辈虽看着温和,可方才看你的眼神,总觉得像是知道些什么,你说,她会不会清楚沧海笛的来历?”
凌溪沐摇了摇头:“不好说,她若真知道,方才未必会只说‘忘了未必是坏事’。或许她也只知皮毛,又或是……故意没说透。”
她顿了顿,想起龙祈提到“别有用心的人”时的神色,心里暗忖:这魔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她们想的还要多。
正说着,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青色身影快步走进来,正是重夜。
他一身青衣沾了些风尘,显然是刚从偏殿赶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凌溪沐身上,见她醒着,原本紧蹙的眉头才骤然松开,快步走上前:“凌姑娘,你醒了?身子还难受吗?”
“我没事了,劳你担心。”凌溪沐抬眸笑了笑,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知道他定是守了自己许久,“你也歇会儿,别硬撑。”
重夜这才松了口气,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才道:“我和慕青醒来后,都试着查过这幽冥殿的动静,魔界的守卫看得紧,咱们住的这几间偏殿虽偏僻,却也总有暗卫盯着,想悄悄探消息很难。”
慕青闻言,忍不住问道:“那你有没有查到……关于我娘的线索?哪怕一点点也好。”
重夜放下茶杯,神色沉了沉:“我托之前在魔界认识的一个旧识打听了‘青璃’这个名字,他说魔界老一辈的魔族里,确实有人听过‘辟邪王妃’的名号,可都说是早在千年前就自刎于仙魔战场了,再没别的消息,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慕青,“我那旧识还说,魔尊姜焱对‘辟邪王妃’的旧事很敏感,前些年有魔族长老提起,还被他罚了禁足,咱们若再查下去,怕是会惹姜焱注意。”
慕青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嘴唇抿了抿,没说话,眼里却透着不甘。
她找了娘亲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点关联,怎么甘心就这么算了?
重夜叹了口气,转向凌溪沐,语气严肃了些:“凌姑娘,我觉得咱们还是尽快离开魔界为好。姜焱虽暂时没为难我们,可他性子难测,又盯上了你的沧海笛。而且慕青姑娘的灵脉气息虽能遮掩,可在魔界待得越久,风险越大。现在没找到线索,等离开后,咱们再从长计议,总比在这儿坐以待毙强。”
他话音刚落,慕青立刻抬头反驳:“不行!就这么走了,我娘的线索岂不是彻底断了?龙祈前辈不是说,我身上的灵脉或许和我娘有关吗?说不定再找找,就能发现什么!”
“找?怎么找?”重夜皱起眉,“姜焱盯得这么紧,咱们连幽冥殿都未必能出去,更别说查千年前的旧事了。万一被姜焱发现我们在查辟邪王妃,到时候别说找线索,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
“可……”慕青还想争辩,却被重夜打断:“慕青姑娘,我知道你急,可咱们得量力而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意见显然拧不到一起,殿内的气氛又僵了些。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凌溪沐,等着她拿主意,这一路来,她向来比他们冷静,总能在两难时找到妥当的法子。
凌溪沐垂着眼,指尖在笛身上轻轻点着,心里也在快速盘算。
重夜说得没错,魔界确实危险,姜焱的态度不明,龙祈又透着古怪,尽早离开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可……
方才龙祈提起青璃时,凌溪沐脑海里突然撞进一段陌生画面,清晰得不像幻觉。
慕青挨着她坐下,见她蹙眉出神,轻声问:“溪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溪沐回过神,摇了摇头。
指尖在笛身上轻轻划着,心里正反复琢磨方才那段画面。
她没说的是,方才龙祈提到“青璃”时,自己眼前突然闪过片血色,一条金龙盘在血色铃铛上,鳞甲黯淡,像是被什么缚住了,连抬爪都费劲。
后来有个戴繁复面具的女子走过去,面具上刻着缠枝纹,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双沉静的眼。
金龙气若游丝地问“你是谁”。
女子没答,只说:“龙姑娘,你若想活,就得去人界固魂。”
这画面正是前段时间在人界灵脉处,她偶然触碰到灵脉节点时,看到的零碎景象。
而那个戴面具的身影,分明有着和慕青极为相似的轮廓,当时凌溪沐没多想,只当是灵脉错乱映出的幻象,可现在想来……
还有昏迷时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过去的自己,站在噬心渊边,看着龙祈封印魔界。
凌溪沐想起昏迷前看到的记忆,所有人都说龙祈以身殉阵,可是结合海市灵脉画面,龙祈分明还活着。
这两段画面在她脑海里一叠合,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龙祈当年被封印,或许就和青璃有关。
而青璃的线索,说不定就藏在龙祈身上,藏在当年封印魔界的旧事里。
她抬起头,看向还在争执的两人,轻声道:“重夜,慕青,先别争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在魔界多留一段时间。”
重夜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凌姑娘?你怎么也……”
“我知道你担心危险。”凌溪沐打断他,目光沉静,“但眼下或许是个找线索的好机会,重夜,你方才说姜焱对辟邪王妃的旧事敏感,那反过来想,越是敏感的事,越可能藏着真相。而龙祈前辈……她既知道青璃前辈的事,又和当年封印魔界有关,说不定能从她那里问到些什么。”
慕青眼睛一亮:“你是说,龙祈前辈可能知道我娘的下落?”
“不好说,但值得一试。”凌溪沐点头,“而且,有姜焱在魔界,对我们来说未必全是坏事。”
重夜皱起眉:“姜焱?他怎么会帮我们?”
“他不必帮我们。”凌溪沐解释道,“正因为他盯着我们,其他人反而不敢轻易动我们。你想,若我们只是联系龙祈前辈,那些盯着沧海笛或是人界、仙界灵脉的‘别有用心之人’,顾忌着姜焱的势力,反而不敢贸然出手,姜焱相当于……给我们挡了一层明面上的风险。”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找龙祈前辈,也不只是为了慕姐姐的事,我昏迷时看到一些片段,当年封印魔界,龙祈前辈是关键,沧海笛又封印过噬心渊,我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遗忘的那些记忆,或许都和这事有关。”
重夜沉默了。
他看着凌溪沐,见她眼神坚定,不像是一时冲动,便知道她定是仔细想过了。
他虽仍觉得冒险,却也明白,凌溪沐的记忆和沧海笛的秘密,确实不能一直拖着。
“可龙祈前辈是和姜焱在一起的,我们怎么找机会单独见她?”重夜问道,“万一被姜焱察觉我们和龙祈私下接触,岂不是更麻烦?”
“这倒是不难。”凌溪沐笑了笑,“龙祈前辈方才说,让我们安心歇着,这几日不会有人来扰。她既这么说,定有办法避开姜焱的耳目,或许……她也等着我们去找她。”
慕青听得心头发热,拉着凌溪沐的手道:“溪沐,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该试试!”
重夜终是松了口:“好,那就按你说的办。但我们得约定好,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走,不能恋战。”
“嗯,我知道。”凌溪沐点头,心里却松了口气。
其实她还有一层没说,她总觉得,龙祈对她似乎并无恶意,甚至隐隐有些维护,或许当年的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而龙祈,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隔了一日,天刚放亮,凌溪沐便取了张素笺,提笔写下几行字,又从袖中摸出枚小巧的玉簪压在笺上。
那是昨日龙祈离开时,看似无意落在窗台上的,玉簪尾端刻着半片流云纹,她认出是龙祈常戴的样式,便知是对方留的暗记,方便传递消息。
她将素笺折成细条,递给守在殿外的侍女,轻声道:“劳烦姑娘将这个送予龙祈前辈,只说……晚辈有旧事想请教。”
侍女看了眼玉簪,没多问,颔首应下便退了。
慕青凑过来,小声问:“真能成?万一被姜焱的人截了去……”
“龙祈既敢留暗记,就有法子护住这拜帖。”凌溪沐指尖轻叩着桌面,“况且她若真想见我,自会避开耳目,况且这里面或许还有姜焱的授意也说不定。”
话刚落,就见重夜从外走进来,脸色比昨日沉了些,眉峰拧得紧紧的。
“怎么了?”凌溪沐起身问道。
重夜往殿内走了两步,压着声音道:“王唐被抓了。”
王唐也是跟他们一起入魔界打探消息,只是去噬心渊前就让他离开魔界,即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不拖累他。
此刻听这消息,凌溪沐心头一沉:“是姜焱的人?”
“十有**。”重夜攥了攥拳,“方才我去偏殿找他,只见到他留在墙角的血符,那是我们约好的遇险信号,姜焱定是察觉了他和我们的关系,故意抓他来拿捏咱们。”
慕青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他!”
“我这就去见姜焱。”重夜沉声道,“他抓王唐,无非是想探我们的底细,我去求他放人,正好也能缠住他,你们见龙祈时,也少些顾忌。”
凌溪沐点头:“小心些,若他提条件,先应着,别硬来。”
重夜应了声,转身快步出了殿门。
他刚走没多久,殿外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一阵淡若幽兰的香气。
凌溪沐抬眼望去,就见龙祈一身月白长衫,缓步走了进来,发间换了支银钗,衬得神色愈发温和,仿佛只是寻常访客。
“凌姑娘。”龙祈笑着颔首,目光扫过殿内,只她和慕青在,便知重夜是刻意避开了,“你递的拜帖我收到了,说有旧事请教,是关于……人界灵脉的?”
凌溪沐引她坐下,屏退了殿内侍女,才开口:“前辈既知道我父亲曾是灵脉守护者,该也清楚,我对他当年的事知之甚少,前几日在人界灵脉,我见过些零碎画面,一条金龙被血色铃铛缚着,还有位戴面具的女子,让它去人界固魂。”
她顿了顿,直视着龙祈:“那金龙,是前辈吧?而那位女子,是不是青璃前辈?”
龙祈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抬眸看她时,眼底少了几分温和,多了些探究:“你竟能看见这些?看来灵脉对你的感应,比我想的还要深,只是那带面具的女子,我的确不知她身份。”
她没否认,也没承认。
慕青按捺不住,急问道:“龙祈前辈,那日我也在,你和溪沐在龙潭池底看到的画面,我也瞧见了,我确定,那女子就是我娘亲,她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龙祈放下茶杯,轻叹一声,正欲说话,殿外忽然传来侍卫的通报声:“魔尊驾到。”
凌溪沐和慕青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姜焱怎么会这时候来?
龙祈却像是早有预料,神色未变,只轻声道:“别慌,他来,未必是坏事。”
话音刚落,高大身影已跨进殿门,姜焱身后跟着鬼帝郁垒,两人目光先落在龙祈身上,又扫过凌溪沐,带着几分审视。
“倒是巧,龙姑娘也在。”姜焱在主位坐下,指尖轻敲着扶手,“方才重夜求见,说要我放了王唐。凌姑娘,你说我该放吗?”
凌溪沐心头一凛,知道他是在试探,平静道:“王唐只是个寻常小妖,误入魔界罢了,魔尊若肯放人,晚辈感激不尽。若他犯了魔界规矩,也请魔尊明说,我们绝不含糊。”
姜焱没说话。
倒是郁垒扯了扯唇角,看向龙祈:“你昨日说,想跟凌姑娘聊聊人界灵脉的事?”
龙祈点头:“我与凌姑娘的父亲曾同为灵脉守护者,她既对灵脉旧事有疑问,我理当细说。况且她初来魔界,我陪她走走,也能让她少些拘谨。”
然后郁垒便慢悠悠开口:“阿焱,小七说得是,她既是女子,又与凌姑娘有这层渊源,凌姑娘见她,总比见我们这些糙汉子自在些。”
凌溪沐这才恍然,难怪龙祈敢光明正大来见她,原来是姜焱和郁垒早与她说好,故意让她来接近自己。
他们定是觉得,龙祈身份特殊,又是女子,自己更容易放下戒心,便顺水推舟让她作“说客”。
于是凌溪沐不动声色,顺着话头道:“能得龙祈前辈指点,是晚辈的福气。只是……”她看向姜焱,“王唐之事,还请魔尊大人高抬贵手。”
姜焱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放他可以,但你得答应我,让龙祈陪你在幽冥殿附近走走,正好给你讲讲魔界的规矩,省得你哪天又误闯了禁地,惹出麻烦。”
这条件明摆着是让龙祈“盯”着自己,却又说得冠冕堂皇。
凌溪沐知道他是借此拿捏,也只能应下:“晚辈遵命。”
姜焱这才对身后侍卫道:“去把王唐带过来,放他回凌姑娘这边。”
侍卫领命而去,他又看了眼龙祈,“你们聊吧,本君还有事,先走了。”
郁垒跟着起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凌溪沐一眼,两人很快离开了偏殿。
殿内重归安静,慕青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他们这是……故意让龙祈前辈盯着我们?”
龙祈笑了笑:“也不全是,姜公子和阿垒虽多疑,却也怕那血煞霍乱六界,你既与灵脉有关,又能驱动封印中的血煞,他们想知道你到底还记得多少旧事,怕直接问你不肯说,便让我来探探。”
她看向凌溪沐,“你不介意?”
“前辈若肯说实话,我自然不介意。”凌溪沐坦诚道,“我只想知道,前辈当年为何要封印魔界?还有人人都说前辈以身殉阵,可为何龙潭影像里,前辈却还活着?”
龙祈沉默片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午后,你到幽冥殿西侧的梅林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或许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重夜带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王唐。
王唐见到凌溪沐,一把抱住凌溪沐的大腿哭唧唧:“多谢凌姑娘再次救我鼠命,还能见到你们真好。”
“没事就好。”凌溪沐满头黑线,她抬头看向重夜,“他没为难你?”
“魔尊只问了几句王唐的身份,我随口混过去了。”重夜道,见龙祈也在,便知他们方才定是聊了要事,便没多问,只道,“我带王唐去偏殿歇着,你们聊。”
待他们离开,龙祈才起身:“我也该走了,午后梅林见。”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别带旁人,姜焱的人盯着梅林,只你我二人,才好避嫌。”
凌溪沐颔首应下。
看着龙祈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她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沧海笛,心里既有期待,又有些发紧,龙祈肯带她去见“答案”,是真的想帮她,还是……另有所图?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弄清旧事的机会。
凌溪沐抬眼看向窗外,日头已渐渐升高,离午后,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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