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鬼帝是你的人。”
凌溪沐迎着姜焱审视的目光,指尖将尾玉捏得更紧,语气里没有半分试探,全是笃定。
“妖族灵脉现世后,我撞见两位鬼帝乔装跟踪我母亲去了青丘,他们身上的魔气虽隐得极深,却瞒不过我。若没有你这位魔尊的授意,两位大人怎会亲自盯梢我母亲?”
姜焱把玩魔晶的动作骤然停住。
鬼界与魔界结盟的事做得极为隐秘,连神界都只敢暗中揣测,从未抓到实据,凌溪沐一个常年被月蘅护在府中的姑娘,竟能一语戳破核心,这让他眼底的嘲弄彻底换成了审视。
“月蘅大人倒是没把你教成傻子。”他没有直接承认,只斜倚着太师椅,抬眸睨她,“就算郁垒和神荼与我有关,你找他们做什么?想闯地府寻死?”
“我要查生死簿。”凌溪沐将尾玉举到他眼前,玉面上的“沫”字在魔光下格外清晰。
“这枚尾玉的主人叫胡沫沫,是只千年前的小狐妖。生死簿记六界轮回,不管她是活着、转世还是魂散,总能找到踪迹,而能调阅生死簿又不惊动神界的,只有鬼帝能办到,你一定有办法能让他们破例。”
她话锋一转,另一只手从衣襟里摸出那枚黑色本命玉佩,指尖轻轻抵在玉面上:“这是你的本命玉佩,你说过它能感知你的气息,想来也与你的魔元相连。只要你帮我借生死簿查到胡沫沫的下落,我立刻把它还给你。”
姜焱的目光在两枚玉佩间转了一圈,幽红的眸光沉得像深潭。
他没想到凌溪沐会用他的本命玉佩做筹码。
这丫头看着温顺,心思倒比他想的更活络。
“你就不怕捏碎玉佩反噬自身?”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周身的魔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本命玉佩碎,我会重伤,但你也会被我的魔元震得魂魄俱裂。”
“我赌你不会让它碎。”
凌溪沐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我知道你想找沈遥,哪怕六界都传她千年前已魂飞魄散,你也从未放弃,毕竟你要制衡神界,缺不了她那份力量。但魂飞魄散岂是轻易能逆转的?没有聚魂的根基,你寻遍六界也只是徒劳。”
姜焱攥着魔晶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幽红的眸光里瞬间翻涌着震惊与戾气。
沈遥魂飞魄散是六界公认的事实,可“寻她”的心思他藏了百年,连最亲信的魔将都只当他是执念难消,凌溪沐竟能一语戳破他想“逆转魂散”的核心筹谋,这让他几乎要当场发作。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上前一步,周身魔息骤然暴涨,无形的压迫感像巨石般压在凌溪沐肩头。
“谁给你的胆子,敢拿沈遥的事编瞎话?”
“凭这个。”
凌溪沐强撑着压力,抬手按住腕间的九尾印记,印记立刻泛起细碎的金光,与掌心的尾玉遥相呼应,光晕在昏暗的古宅里交织成淡淡的光幕,将翻涌的魔息挡开半寸。
“我在辟邪祭坛不仅找到了这枚尾玉,更撞见了怪事,那地方满是煞气,还布着禁术法阵,术法入内即散,连高阶修士都不敢久留。可胡沫沫一介狐族小妖,她的本命玉佩却能稳稳嵌在祭坛中央的石壁里,甚至靠着自身灵气镇压住部分煞气,你就不好奇这是为什么吗?”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姜焱骤然凝重的神色,话锋一转:“前些日子,我在您眼皮子底下,从神界悄无声息地回到人界,是青璃阿姨出手。而且辟邪祭坛是当年青璃阿姨与人设的聚魂阵,只认至亲血脉与本命信物。”
凌溪沐面不改色地说着,眼底的坚定看不出丝毫动摇:“至于这枚尾玉……你该知道,穹苍神镜在我手上,我能看到些别人看不到的过去。”
她抬手晃了晃掌心的尾玉,金光在魔光中格外刺目:“镜中画面里,千年前沈遥踏入祭坛前,腰间挂着的就是它。她亲手将玉嵌进阵眼石壁,那刻痕与这枚玉的纹路,分毫不差。”
姜焱的呼吸猛地一滞,周身的魔息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他当然知道凌溪沐是穹苍神镜的主人,这也是他一直未曾对她下死手的原因之一,神镜能照见的过往,或许藏着沈遥的踪迹。
可他从没想过,凌溪沐竟真的看到了与沈遥相关的关键画面。
“神镜画面岂能全信?或许只是相似的玉佩。”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语气却已不如先前那般强硬,眼底的警惕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迫切。
“是不是相似,您该比我清楚。”凌溪沐没有争辩,只是指尖摩挲着尾玉上的“沫”字,“这玉能镇祭坛煞气,能与我腕间印记共鸣,而那小妖胡沫沫,才是这枚尾玉的真正主人。”
她刻意停在这里,不再多言,只用平静的目光望着姜焱。
有些话不必说透,以姜焱的心思,自然能脑补出后续,尾玉连接着沈遥与胡沫沫,胡沫沫或许藏着沈遥的线索,甚至可能与聚魂之法有关。
姜焱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幽红的眸光在尾玉与凌溪沐之间反复流转。
凌溪沐的话点到即止,却像一根引线,点燃了他千年来的疑虑与执念。
他太清楚穹苍神镜的特性,虽偶有模糊,却从不会无中生有。
凌溪沐能说出尾玉嵌进阵眼的细节,绝非编造,这意味着,找到胡沫沫,极有可能摸到沈遥“魂散”真相的边。
杀凌溪沐?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可杀了她,就等于断了唯一的线索,等于和月蘅凌旭为敌。
他是魔尊,执掌魔界数千年,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
眼前的姑娘虽心思难测,可她手中的线索、神镜的能力,都是他无法放弃的筹码。
“你要我帮你找胡沫沫?”姜焱终于开口,语气里的戾气散去大半,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代价是什么?”
凌溪沐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松开抵在本命玉佩上的指尖,将玉佩往前递了递:“这枚玉还你。找到胡沫沫的线索后,神镜里关于尾玉与祭坛的画面,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看。至于其他的……你要的是沈遥的线索,我要的是胡沫沫的下落,我们的目标本就不冲突。”
她依旧点到为止,没提聚魂之法,没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只抛出对方最在意的诱饵。
姜焱盯着那枚本命玉佩,又看了看凌溪沐眼底深藏的笃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找胡沫沫的全程,你必须听我安排,不准擅自接触她;第二,神镜画面需在我眼皮子底下查看,不准有任何隐瞒;第三,此事绝不能让月蘅知晓,若她插手,我不会留情。”
“我都答应。”凌溪沐毫不犹豫地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现在可以动身了吗?”
“急什么?”姜焱斜睨她一眼,抬手一挥,一缕淡黑色的魔息落在凌溪沐身上,将她的气息掩盖,“月蘅快发现你不见了,先回去稳住她,明日三更,凌府后巷见。我带你去进入鬼界酆都城。”
凌溪沐愣了愣,随即点头应下:“好。”
凌溪沐刚翻进凌府窗台,就撞见月蘅端着药碗站在房中央,烛火映得她脸色发白。
“沐沐,你去哪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她衣襟上未拍净的草屑,“这是安神汤,你近日总失眠,趁热喝了。”
凌溪沐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妈妈,我就是气不过您总瞒着我,出去在巷口转了转。”她低头抿了口汤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现在气消了,您别担心。”
月蘅盯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别乱跑,近日妖族灵脉现世,神界盯得紧,不安全。”
说罢,她转身离去,衣角扫过桌角的铜镜,映出凌溪沐攥紧药碗的手,碗底的药渣里,藏着一枚压制灵力的符纸碎末。
凌溪沐将药碗放在桌上,指尖捻起符纸碎末。
母亲定是察觉了她的灵力波动,才想悄悄压制她的气息。
她苦笑一声,将碎末揉成粉末,这东西对于她来说没用,但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
毕竟明日三更的约定,绝不能被母亲发现。
次日深夜,梆子声敲过三下,凌溪沐借着夜色掩护,轻手轻脚推开后窗。
姜焱已倚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等她,黑金色衣袍融入暗影,只露双幽红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倒还算守时。”他抬手丢来一件黑色斗篷,“披上,遮灵息。”
凌溪沐接住斗篷裹紧,跟着他穿过几条僻静街巷,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古井旁。
姜焱指尖掐诀,井口泛起黑色漩涡,浓郁的鬼气扑面而来。
“抓紧我。”他抓住她的手腕,不等凌溪沐反应,便纵身跃入漩涡。
失重感只持续了片刻,再睁眼时,已身处一片昏暗的城郭前。
城墙由墨色巨石砌成,上面刻满狰狞的鬼纹,“酆都城”三个大字透着森然寒气,城门处的鬼差见到姜焱,立刻躬身行礼,连半句盘问都不敢有。
“鬼界竟如此怕你。”凌溪沐压低声音,跟着他往城内走。
街道两旁的灯笼泛着青绿色的光,行人皆是面无血色的鬼魂,见到姜焱周身的魔息,纷纷避让。
“不是怕,是交情。”
姜焱语气缓和了些。
“当年帮郁垒和神荼平定鬼界内乱,算是过命的兄弟。”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森罗殿外,远远就听见殿内传来爽朗的笑声。
推门而入,郁垒正趴在案上翻找卷宗,神荼则靠在一旁品酒,见到姜焱进来,两人同时起身。
“你可算来了,这几日正想找你喝酒。”郁垒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凌溪沐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你怎么把凌小道友也带来了?”
姜焱言简意赅,“找你们办点事,调生死簿查个人。”
“胡沫沫,千年前的狐族,与辟邪祭坛有关。”凌溪沐连忙补充,将尾玉递到两人眼前。
神荼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郁垒也皱起了眉:“老姜,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生死簿是轮回根本,千年前的旧档被天道封印,动一下都可能引警示,真没法破例。”
“就知道你们俩会拿天道说事。”姜焱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当年抢噬魂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怕天道?”
“此一时彼一时嘛。”
郁垒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
“不过有个替代法子。忘川旁的忆魂碑你知道吧?魂魄投胎必经之地,也是映照过往的媒介。但这碑只对‘羁绊者’显影,这狐族尾玉是信物,你俩一个持有它,一个魔元与它相触,只有你们能看见画面。”
“还有这讲究?”姜焱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冷硬掩盖。
“不然哪敢乱试。”神荼笑着递过酒壶,目光在两人间转了圈,“单独共看一段往事,倒像极了私会。”
姜焱踹了他一脚,拉着凌溪沐就走:“少废话,带路。”
他的步伐急促,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他也想知道这胡沫沫和沈遥到底是什么关联。
凌溪沐脸颊发烫,低头跟着快步前行。
郁垒和神荼在后头偷笑,连忙跟上引路。
到了忘川河畔,忆魂碑洁白的碑身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我们在那边等着,有动静喊一声。”郁垒识趣地拉着神荼退到远处,背过身去。
凌溪沐将尾玉放在碑前石台,按住腕间印记注入灵力,姜焱也覆上指尖,幽蓝魔火与金光交织缠绕。
尾玉瞬间爆发出刺眼红光,直射碑面,凌溪沐只觉眼前一花,周遭景象已彻底变换。
入目是红绸绕梁的婚房,龙凤红烛烧得正旺,烛火翻滚间,映出喜案前相对而立的身影。
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眉眼冷冽,正是与现在模样毫无二致的姜焱,只是衣袍领口绣着陌生的银纹图腾。
他对面的女子身着大红嫁衣,容貌与凌溪沐如出一辙,正是沈遥,神态略微羞涩与期待。
“阿遥,今日拜堂,往后你我便是夫妻。”姜焱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隐去了原本的特质,连眼神都多了几分刻意的温和,与他平日的冷硬判若两人。
沈遥含羞点头,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红绸,轻声应道:“嗯。”
她的眼睛没有焦点,似乎是落在男子领口的图腾上,没有丝毫怀疑。
凌溪沐心头一疑:姜焱的声音和神态怎么这么奇怪?那图腾看着也不像魔界的标识。
拜堂礼成,姜焱如毛头小子一般,迫不及待地抱着她移步喜床前。
沈遥抬手勾住他的脖颈,鼻尖蹭着他的,声音软得像化了的蜜糖:“嗯,你可唤我沐…啊…。”
尾音拖出娇媚的颤音,听得凌溪沐脸颊“唰”地红透,连耳根都烧得发烫。
“沐?”
凌溪沐浑身一僵。
沈遥分明要说出自己真实的名字!
千年前的沈遥竟在对姜焱表露过自己的身份,可姜焱为什么不知道呢?
可下一秒,姜焱的声音便带着几分伪装的宠溺响起:“乖,叫我相公。”
话音未落,他便俯身吻住沈遥,两人相拥着叠坐在喜床,红帐随之落下,将亲昵身影遮了大半。
凌溪沐死死捂住眼睛,心脏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这……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的画面太过炸裂。
只是让她费解的是,姜焱为何要刻意改变声线神态?
看沈遥的反应,分明不知道眼前新郎的真实身份!
他在冒充谁?
身旁的姜焱早已浑身紧绷,周身魔息剧烈翻涌,几乎要冲破压制。
这段记忆是他当年最不堪的秘密。
他知晓沈遥有婚约在身,却因执念作祟,趁对方眼睛受损看不到的缘故,冒充其未婚夫完成了这场虚假的拜堂。
这是他偷来的片刻温存,是连自己都唾弃的谎言,如今竟在凌溪沐面前无所遁形。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段过往。
“嗡——”
忆魂碑突然发出刺耳震颤,姜焱失控的魔息如海啸般冲击着幻境,红光瞬间紊乱。
凌溪沐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拽起,整个人跟着姜焱一同被猛地弹出记忆画面,重重跌坐在忘川河畔的草地上。
幻境破碎,周遭只剩冰冷的夜色与泛着绿光的幽冥灯。
远处的郁垒和神荼见状连忙跑过来:“怎么了?忆魂碑怎么突然震颤了?”
见两人狼狈倒地,姜焱脸色黑如锅底,凌溪沐则脸颊红得滴血,郁垒和神荼满是疑惑,却被姜焱周身翻涌的低气压慑住,半句追问都不敢说。
姜焱撑着地起身,不等凌溪沐反应,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几乎是拽着她往酆都城外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线索没找到,先回去。”
他的步伐又快又急,后背绷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在逃离。
既要躲开凌溪沐眼底藏不住的探究,更要逃开那段被撞破的、见不得光的谎言。
凌溪沐被拉得踉跄,指尖死死攥着发烫的尾玉,心头乱成一团麻。
明明是来查胡沫沫的踪迹,怎么会看到千年前的自己与姜焱拜堂洞房?
那分明是真真切切的成亲场景,可姜焱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疑惑与慌乱像潮水般涌来,让她连开口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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