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使,主要职责在于掌谕观衍、衡律调序、匡君育才。元皇曾说:‘国师于我,犹如车不可失两轮,鸟不可失两翼’。”
——《昭融官员体系》
我特意找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来到这柳叶巷。
这里跟东市西市相比,极显冷清。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震若雷霆。我四处敲门问到周楚的住处,整理好自身仪容,显得更精神焕发一些。
比我想象的顺利,我敲门,她迎我进去,我坐下,她请我喝茶,我突发人之三急之一,她带我去五谷轮回之所,我感谢,她微笑。
楚楚姑娘是个很好的人。不止张一副鹅蛋脸儿,脸颊透着健康的红色,眸子清澈照人......天生丽质。
她声音也如山泉般冽冽动听,一颦一笑灵秀温柔,好像我家乡时烟雨时节,忽吹来一阵暖风,让人神清气爽......貌魂兼修。
楚楚姑娘是个很好的人。
“楚楚姑娘,你真的听懂我的意思了?”我说完前因后果,邀请她与陛下共育生灵,她竟然答应得很快。
“真的听懂了?”见她点头,我又问。我喜上眉梢但难免疑神疑鬼。总觉得顺利得有些不顺利。
她再次弯起嘴角点点头。“我自然是答应的,但是,小团子呢?”她问。
“小团子?”
“小兔子,小团子。你明白了吗?”她又问。
“抱歉,一头雾水。”
她无奈娴静地笑着,指尖沾上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幅小画。两个人,中间还有一只兔子。“苏大人,您明白吗?”
我的脸凑近了,再怎么看,也只是两个潦草的小人和一只兔子。“楚楚姑娘,不瞒您说,经你解释,我从一头雾水变成满头雾水。不知这画是何含义?”
我眼见她的笑容凝住,像春水忽而转冬,冻结成冷冰。“原来,不是她让你来的。”她的声音笃定又冷嘲,但最后又笑开了,眉眼弯弯。
“好哇,我愿意帮您,您想要怎么做呢?”她拿起茶盏,倒下满桌的茶水,将那幅小画完全掩盖。
这下我精神抖擞,赶紧询问:“楚楚姑娘,你也深爱陛下吗?”
她眸中闪过碎光,垂睫想着什么。“我爱她,毋庸置疑。”
我的一腔热情被点燃,趁热打铁问:“那你们为什么分开,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再没有见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了。“因为......小团子。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带我去见她吧,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她说。”
不知怎的,看着她面上的强笑,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眼见她眼泪要滴落下来,我赶忙把手帕递给她。
“谢谢苏大人。”她接过手帕,但并没有用得上,因为那一滴眼泪,始终在她眼眶打转,不曾流下来过。
“楚楚姑娘放心,我已经计划好了。”为让她心情变好,我立刻将计划全数吐出。
“一个月后立夏,陛下将在圜丘坛参加四时定序大典,那时全民观礼,我带你到前排。”不止如此,我还想了一些聪明绝顶的妙招,让陛下不得不注意到她。
其实,若我资历足够,官职够高,就能直接带她进宫。可惜,我只是修撰,也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
她听了,并不嫌怪,答应下来。还去厨房端来一碗鱼汤请我喝,说我为陛下独自奔波,想必平日有很多委屈辛苦,希望她亲手做的鱼汤能消解我的疲劳。
呜呼天老爷!世上竟有如此诚挚善良的大好人!我如牛饮水,当即将鱼汤一滴不剩地吞下。果然好喝。
说完此事,我不知不觉向他倾诉许多苦恼,她也都一一听着,笑着回答。我差点儿就哭了。
走前,我甚至舍不得走,对她再三祝福。“楚楚姑娘,你一个人住,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天冷记得穿衣......”
她在巷口冲我挥挥手,我心内柔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一个月过得很快,这期间我长住菡林院,日日修书到夜深,为我们西院作出不小功劳。
但其实,西院都是些“三公”们的裙带关系,日常是喝茶聊天,也就只我一个年轻后生做正事。还不得把自己鞭策起来,一个人分成两半用。
该我做的我做,但功劳可不能放在别人头上。
我在闲暇时撰的《昭融官员体系》初卷,听说大受陛下赞赏,还赐了一方好砚。结果我知道时已是十天后,那砚也没到我手上。
我百思不得其解,再去菡林书馆翻阅初卷,才发现那署名却是:冯文临。也就是天枢公冯苟的孙子!
我当场七窍冒烟,抱着竹简看了又看。无法接受。
他爷爷的。老兔崽子生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生孙子。仗着自己名列三公,就让自己的家人如此冒名顶替,狗屎文贼!夺字魑魅!士可忍孰不可忍!
但我还是忍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
现在得罪国家大蛀虫,我会被他们拆吃入腹的。只要快些做定皇媒,我就能早日离开菡林院。
大典那日。
鼓声与丝竹乐声交织,将天地都渲染出肃穆之气。术师们白衣飘飘,围在仪式台周围,个个都都板着脸,好像有人欠他们钱一样。
一人身高的台上,黑色旗帜猎猎当风。空中,祥云洁白游逸,日光倾洒而下,让整个圜丘坛焕发金光。
立夏的定序大典,要在当日的十二时,也就是金轮最高的时分,由元皇进行礼拜并诵读祭文,向上天禀告时序更迭,从而引导夏息,时和年丰。
我在早上六时就提前来占位,但没想到贩子们早已在这里排兵布阵,说他们前晚上就来了,先到先得,后到的,要想站前排,得交给他们息元意思意思。
这还得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他们放肆?我当即跑到靖安司,狠狠告他们一状。
那巡防使听了,当即表示,那还得了?立马带领巡访卫跟我赶到现场。
我人仗人势地跟在后面,等着这群贩子被一网打尽,哪想,巡防使一见了那群人,神色大变。
“走,打道回府!”他呼喊着巡访卫门,乌泱乌泱又往回走。
“大人不抓了?”我火急火燎过去问。
“哎呀,苏大人,要不你去问问他们姓什么?姓云溯?姓风吟?姓墨衡?那些人都是些熟面孔,上面可都有人......我也爱莫能助!”
他说完,灰溜溜地走了。我只有无能狂怒:“助什么助?除暴安良难道是助我?是助百姓?那不是你们靖安司的使命与职责吗?”
我跳起来喊,他们也听不见了。我只好向现实妥协,数数口袋里的息元,上交给地头蛇们,买得两个前排的好位置。
也好,他们还给“顾客”安排了小板凳。
不好,我险些被他们所迷惑,我那些息元,都够买一百把小板凳了,我还得谢谢他们?
我坐上板凳,支起头打了一场瞌睡,醒来时已人声鼎沸。身边是人山人海。楚楚姑娘也来了,我让她只管安坐,等陛下出现,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让陛下注意到她。
她今日穿了我送的红裳,想不被人注意到也难。
“我真能跟陛下说上话吗?”她出神地盯着宏大的仪式台,不知在想着什么。
“当然了,我苏云说话,从来算数。”我递给她一筒清凉特饮,“楚楚你放心吧。”
她手捧着竹筒,不喝,听到我的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鼓声忽而激荡,琴声笛声也变得陡峭飞扬。只见,天边忽地飞出一条印着火焰的银绸,从皇城禁苑的紫薇宫上空,飘过百司所在的内城,又滑过西市东市,来到摘星峰脚下,连接铺陈到仪式台上。
随着一声、两声清脆悠远的钟声,飞绸那段出现一个仪仗队伍,拥着金色的马车慢慢驶来。
不知何时,国师也从这边的阶梯踏上,虔诚地在主元枢边跪下,望着那深不见底的中心井口。
在人们投掷的鲜花纷纷里,欢呼声中,仪仗队终于抵达仪式台上。
马车叩地,元皇从上面下来。她身着朱衣白袍,头戴礼冠,手执深红玉芴板,踏步稳健地往中心的灵枢井走去。
“阵仗不错,就是从天边坐马车过来,是不是太违和了些。那些老家伙,事交给他们做,就搞得如此浮夸。”
我听见身边有人碎念,一看,竟然是罗萝。她举着窥天境对着仪式台看得起劲。
“苏大人看我干嘛?你也想看?”她斜瞟我一眼,得意的勾起嘴角,动手抛给我另一只窥天境,“送你了,不用还。我就看不得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挠挠脸颊,从善如流地举起窥天境——陛下所穿的朱曦袍,绣的是象征夏季生长的蟠桃纹。
长帔衫罩在衣外,轻薄如雾却坚韧非凡,表面留溢着银色光滑。随着陛下几次跪拜,那腰间的玉环、玉璜轻轻晃动,我似乎能听见那清越之声。
我挪动窥天境,往上移动。
血色冠缨于她颔下系结,一阵风来,垂穗摇摆不定。
我看到了陛下的脸......
“喂,苏云,你到底什么安排?我看你身边的楚楚姑娘,可是要望断天涯了。”罗萝的声音响在耳侧,我也回过神来。
“楚楚,你再等等,等陛下仪式完成,我保管能让你跟她说上话。”我放下窥天镜,把它塞进布袋里。
少时,国师起身,展开陛下交予的圣书念道:“炽阳初升,圣洁承天,百官休沐,万民同贺。”
褚无情的声音像一泓冰水从台上泻下,百姓们都不禁严肃下来,噤若寒蝉,目光齐齐仰望。
乾坤有序,四时轮转。
春生既毕,夏长乃宣。
阳和布气,万物勃然。
元息流火,德被坤乾。
......
在褚无情代元皇昭告天地,宣谕万民之时,我从布袋里翻找出一只小埙,吹奏出我昨晚练了一整夜的曲子。
这法术埙,是我花两万息元从墨衡轩购得,上面附了成套的法术,名为“百花息引”。
当我吹出这柔情的曲子,附近的元息就会改变。并充满春季花海的“生发之息”。
我提前查过,附近的灵植园里面的晶翅蝶对这样的元息频率极其敏锐。
很快,晶翅蝶就会成群涌来。周楚浑身散发花香,会被它们成群环绕。
在声势盛大的乐阵里,根本听不到我的埙声。但是,楚楚被蝴蝶围绕的奇景,定能引得陛下的关注,哪怕是最不经意地一瞥。
我们只要陛下的那匆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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