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血？！”
苏挚拿到宋与的血常规检验报告单，如遭雷击。
或许自己早该想到的，从今天上午对宋与施魅惑术时他苍白的脸色，到校医务室医生让他去医院好好检查的建议，都在提示她现在的境况。可自己还以为宋与可能只是低血糖，或者学习太用功，睡眠不足。
她把后脑勺往墙上一撞，整个人瘫进医院的硬椅子，然后将报告单往脸上一盖，自认无颜面对刚被她大吸特吸的宋与。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苏挚张口，脸上的报告单随着她吐息而起伏。
宋与诚实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谢谢你带我检查，为我买药。”
报告单上缘冒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看上去悔恨交加。毕竟宋与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目标血仆，也是第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类，更是她尝过最美味血液的拥有者，可鬼在江湖飘，出于人道主义，她还怎么忍心对宋与下口呢！
内心的道德与**撕扯，她奄奄道：“我应该做的。”
看来她要物色一个新目标了。在此之前，她要确保眼前这个无辜的贫血同学不会把秘密抖露出去。
就算再怎么留恋那惊为天人的味道，也不该继续了，此前的失败也许都是命运给她的暗示，要及时止损，可惜自己偏偏被食欲冲昏头脑。苏挚下定决心，直挺挺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劈手接下半空中飘舞的报告单，表情严肃到凶光乍现：“让我送你回家吧！”
宋与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她。
苏挚一咬牙，朝他伸出手，行了个标准的礼：“请让我送你回家吧！”
宋与依然没有起身，只是嘴唇微微开合，想要说些什么。
唯恐接下来的话是拒绝，苏挚决定抛弃尊严，只要身份安全：“宋与同学，请给我护送你回家的权利吧！”
她从没求过人，在往后的人生中也没打算请求别人，即使是饿到神志不清，也没向苏景讨要现成的血。可就算饿死，也决不能败露身份，这是整个族群的底线。
苏挚把脑袋深深扎下去，手掌在腰侧反复合拢又打开，掌心纹路里莹莹微光也随着动作明明灭灭。
如果宋与接受她的示好，那她会尽量答应他的所有要求。但如果他表现出一丝一毫要泄密的迹象，她就只好考虑使用忘却术法，那是种高阶的法术，能摘取施法对象大脑里的某段记忆并删除，但其常常伴有不可治愈的脑损伤后遗症，是下策中的下策。
她屏息期待宋与答复，却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苏挚从没见过宋与笑。
她瞬间把掌心的术法掐灭，抬起头，惊喜地看向对方。
宋与确实在笑，唇角弯起，可再往上看，他的眉毛却蹙着。
他语气中有种苏挚读不懂的情绪：“我不会泄密的。”他说着，蹙起的眉头慢慢平整，眉心那团让人腹腔酸涩的愁绪也烟消云散，“我留下只是因为想去顺便看望家人。”
宋与说话时咬字总是很轻，像几粒小石子投入湖水，只荡起小片涟漪，可这次，转瞬即逝的涟漪确确实实地触碰到了苏挚某一个记忆片段。
“你说家人……是你奶奶吗？”
宋与双眉扬起，眼睛也染上神采，看上去像一副细描的水墨画闻风而动。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
苏挚听他含笑的声音：“原来你还记得。”
————
苏挚一直都觉得奇怪，她出生在人类社会，和人打交道的时间要超过和同类，与其说她主动学习人类的观念，不如说是在被动地接受吸血鬼那“高人一等”的教育。所以在她眼里，人类不仅仅是不可深交的异族，也是一种脆弱、不堪一击、值得怜悯的生物。
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她对许多“脆弱”的人类伸出过援手，大部分是单纯地提供力量，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施展术法，她从不会刻意去记自己做过的所谓“好事”。
所以如今回想起来，只余模糊的画面，和萦绕在鼻腔那若有似无的雨水潮气。
她在高一的一个雨天，救下忽然发病倒地的宋与奶奶，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眼前老人的面容比初遇时还要憔悴，脸颊深陷，眼珠浑浊，见她来，老太太死水一样的瞳仁竟然转动起来，用眼神传达再见的惊喜。
苏挚哽了哽，想起妈妈的话——吸血鬼忘掉人类轻而易举，相反，人类却拥有极其深刻的记忆。他们的寿命太短了。
现在她面前便是个灯枯油尽的人类，被岁月和病魔磋磨过无数遍的大脑没有忘记她。
宋与轻声道：“她之前就说过，想再见你一面，向你道谢。”
可现在病床的老人连声音都很难发出了。
苏挚牵起老人奋力探出薄被的手，抚过上面道道皱纹，还有在竭力抗争什么、渴求什么一般的颤抖，似乎预支到自己一千年后的心绪。
不要过度介入人类生活。
话虽如此。
可如果是为了自身利益，她接下来的行动是不是就能得到宽解呢？
仿佛是犹豫一秒就会后悔，苏挚抓起宋与的手，拉着他快步走出病房。
住院部很安静，暂时无人经过。
她飞速组织语言，但话语却先于思考脱口而出：“我还是想要你来当我的血仆。”
糟糕，还是说出的这个“仆”字，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硬着头皮一股脑说下去。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什么黑心老板，会督促你补血补铁的！”
虽然这听上去很不人道，很离谱。
“报酬我不会给你钱，”话到此处，她心里没底，只好更用力地握住宋与的手，用自己最真诚的语气，“我用术法来换！能帮奶奶减轻病痛、放慢病情恶化速度的的术法！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特效药，但最后能否治愈……我并不确定，即便如此，也能最大程度减少她的痛苦。你，愿不愿意？”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有些缺氧，大脑晕乎乎。
然后她看到宋与眼睫低垂，紧紧回握住自己的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