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慧揉着发紧的额头，对着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跟你说过我最近真的忙疯了——小组的肝脏组织变性项目出了岔子，这阵子基本泡在实验室，实在没空陪你出去吃饭。”
门锁“咔哒”一声弹开，蛋挞换鞋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钥匙“当啷”砸在鞋柜上，人已经瘫进沙发：“猜我今天去默克敦奖颁奖礼采访了谁？最近火得能燎原的那位！”
郑慧正弯腰收包，闻言头也没抬，笑声里带着点疲惫的沙哑：“娱乐圈的明星我哪认得出？选秀出来的脸都长得差不多，要考生物化学家我倒能试试。”她顿了顿，拉起背包带往门口走，“对了，实验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学校补做，这两周可能不回公寓了。”
“你好不容易考来法国，这三个月连埃菲尔铁塔都没好好看过呢……”蛋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慧急匆匆打断。 “不说了不说了，师兄催得紧，现在赶回去还能做完分解实验，不然得拖到明天早上。”郑慧手忙脚乱地收着文件，拉链声“刺啦”划破空气。
“我采访的是任安。”蛋挞的声音突然轻下来。郑慧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客厅，落在阳台那盆向日葵上——花瓣被窗外的雨打蔫了，耷拉着脑袋。几秒钟后，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知道了。” 门被轻轻带上，过了一会儿，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今天咱咋回去？散步还是我骑车载你？”任安歪着头，窗外的天已经浸成墨色，路灯刚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晕黄的圈。
郑慧“啪”地放下笔，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个小墨点：“先把这道题算对再说。”
“我会做！”任安突然凑近，鼻尖快碰到她的练习册，“就是想让你多陪我会儿。”
“你这红笔改的地方都是错的，”郑慧用笔杆敲了敲他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认真，“今天上课老师讲的简便方法你也没听，我得让你搞懂。”
“哦——”任安拖长了调子笑起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这么说，你是故意想陪我？其实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我喜欢的是数学题，”郑慧别过脸，“你跟题没可比性。”她重新拿起笔，“别废话了，听不懂今晚别想回家。”
“好好好，你讲你讲。”任安支着下巴，眼神黏在她脸上——明明是严肃的样子，怎么偏偏觉得可爱呢。
“听懂了？”郑慧收起笔看来一下滴答的时钟，开始往书包里塞书，“再磨蹭会儿，阿姨该来学校逮人了。”
“有你在，我妈才不会骂我。”任安盯着她的书包，突然眼睛一亮，“你这书包，我好像见过情侣款。”
“想多了。”郑慧慌忙把书包上的静香挂件往里面塞，“还有，别叫我‘饼子’，难听死了，叫我学委。”
“就叫饼子，多可爱。”任安凑过去，声音软下来，“你不是爱吃牛肉饼吗？再说你多牛啊，年级前几，我还等着跟你考同一所高中呢。”
“随你便。”郑慧背起书包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但别总拿我当挡箭牌，回头阿姨该觉得我带坏你了。”
“你带坏我？”任安几步追上去，语气里满是夸张的委屈，“你成绩好人又乖，还是全班男生的暗恋对象，我妈恨不得让你当她儿媳妇。”
“没听说过，”郑慧摆了摆手，脚步没停，突然回头戳了一下任安的胸口“只听说你明恋我。”
“是啊，我就喜欢你。”任安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你扎高马尾的样子，比太阳还亮。”他跟着跑了几步，又笑嘻嘻补充，“不过情敌不少，赵辉瑞、张嘉横……还有翟瑞。”
“等下，”郑慧猛地停下，“你从哪听的小道消息？他们会喜欢我？”
“当然！尤其是三班的翟瑞，”任安压低声音，“前几天有人说你坏话，他上去跟人吵，被打得进了医院都没还手，最后那人被家里关了禁闭。”
“什么时候的事？”郑慧的眉头一下子揪起来，语气里藏不住担心。
“就星期三，听说伤得不轻。”
“那我周末去看他。”
“你认识他？”任安眼睛瞪得溜圆，“他可是能考全省前五的苗子，我一直想跟他交朋友。”
“我们在一个晚班啊。”郑慧的语气轻描淡写。
“就是那个年级前十的晚班？”任安恍然大悟，随即又垮下脸，“那你看他好了，别管我了。”
“好啊”，郑慧会淡定的说道。
“不不不”任安着急到:“没你我活不了呢，饼子。”任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却很轻。
“行了，骑车吧。”郑慧解开自行车锁，金属碰撞声清脆。
“等我攒钱买辆车，后座只给你坐。”任安拍着胸脯。
“你少吃几顿夜宵，钱就有了。”郑慧坐上后座，轻轻搂住他的腰。
“哎哟，我这是提前过上妻管严的日子了？”任安故意阴阳怪气。
“骑你的车！”郑慧在他腰上轻轻拍了一下。任安低低笑起来，车铃“叮铃”一响，载着两人往校门口去，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饼子！这儿！”任安的声音穿过人群，手里还举着个油纸包，香气顺着风飘过来。
“男朋友？”夏琪用胳膊肘戳了戳郑慧，眼睛笑得眯成缝，“长得挺帅啊，快去快去。”
“是好朋友啦。”郑慧对夏琪挥挥手,说着再见，小跑着过去。
“你们学校这门够霸气，”任安接过她的书包，把油纸包递过去，“不愧是全省三大高中，古色古香的，校长挺有品味。”
“哇，牛肉饼！”郑慧打开纸包，热气混着肉香扑了满脸，“杨嬷嬷家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排了好久的队呢，”任安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周五人超多，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奖励啊……”郑慧歪着头笑，“我的笔记借你？这一个月的知识点都记着呢，虽说你在二十五中，应该也用得上吧？”
“那我把你书包扛回家，全‘私吞’了！”任安作势要抢。
“哈哈，吞了才好，”郑慧笑得更欢了，“你学到东西，成绩进步了，我请你吃你最爱的烤肉。”
“你不是说不健康吗？” “破例一次。”她看着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我等着看你进步哦。”
“任安！你起来！我们回家！回家！”郑慧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砸在地板上，混着任安额头的血，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我不看草原了，不去川西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救援马上就来了，我带你回家，别吓我……”
“有人在吗？”远处传来救护人员的呼喊，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这里！这里有伤员！”郑慧用尽全身力气喊，嗓子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抓紧缆绳！我们马上拉你们上来！” 郑慧的手在抖，却还是利落地把自己和任安绑在一起。随着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近，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是在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咳嗽。“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护士走进来，手里拿着输液瓶。
“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郑慧挣扎着想坐起来，呼吸都带着疼。 “在ICU，情况在好转，过几天能转普通病房。” “都怪我……”眼泪又涌上来，混着鼻涕往下掉，“是我非要赌气出来，明知道梅雨季容易有泥石流……”
“自然灾害难免的，”护士递过纸巾，语气软下来，“下次换个时间来，这季节的危险路段碰上下雨，太冒险了。”
几天后，任安被转到郑慧的病房。她握着他的手，指尖还在抖：“对不起，都怪我闹脾气……你是不是很疼？当时那么危险，你干嘛还要挡我？那玻璃碎片本来只会伤到我……”
“其实是，我想了一下”任安的声音还很虚弱，却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你在危险里那么冷静，把我从车里拖出来，还系好了缆绳——他们都跟我说了。”他笑了笑，眼里带着点庆幸，“要是你晕了，我肯定急疯了，说不定咱俩都出事。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啊。”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么坚强，这么厉害，没事的。我们一起回家，平平安安的。”
“今天怎么来了？”任安看到站在公司门口的郑慧，立刻跑了过来。雨下得正急，她的发梢都在滴水。 “想你了。”郑慧递给他一把伞，伞柄还带着她的体温。
“你看你都淋湿了！”任安急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的暖意，“这么大的雨，感冒了怎么办？你最近学业那么重……” “但这样很浪漫啊。”郑慧突然挽住他的胳膊，雨水打湿的睫毛闪着光。 “浪漫在哪？”任安低头看她。 “浪漫在——我可以这样挽着你的手，走在雨里。”
任安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里翻涌着认真：“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挽着我？”
“女朋友？”郑慧试探着问，见他摇头，有点气鼓鼓的，“那我是路人？路人会特意来接你下班吗？”
“不，”任安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饼子，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老婆。”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任安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翟瑞跟你一起吃饭？之前还听说你去他学校约会？”
“你先冷静点，听我解释……”郑慧想去拉他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解释？”任安的声音里裹着愤怒和委屈，像被雨泡涨的棉絮，“你跟我说没时间陪我吃饭，转头就出现在他学校？他就比我重要？”
“翟瑞是我们实验课题组的，不是陌生人！”
“实验课题组！”任安突然提高了声音，碎片在他脚边咯吱作响，“这一年你说过多少遍这几个字？我们见过几次面？我推掉所有活动等你，你永远在‘做实验’！它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任安，你不能这么比，”郑慧的声音带着恳求，“你是我的爱人，课题组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我哪一个都不能轻慢……”
“然后你就选择把我丢在一边？”任安打断她，眼眶红得厉害，“你做决定的时候想过我吗？一个课题组的人都能取代我，你干脆找翟瑞当男朋友算了！他能天天陪你，你们还有那么多话说，还是青梅竹马，多配啊！”
“不是的！那天是他交代任务，顺便吃个饭，回来就能继续实验……”郑慧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保证，以后一定多陪你……”
“别再说这种话了。”任安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这一年你说过多少次？我尊重你的梦想，也希望你成为想成为的人，可我真的累了。”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疲惫，冷静下来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 门被“砰”地甩上，郑慧蹲在满地碎片里，抱着膝盖，哭声被淹没在空荡的房间里。
“今年春节回家不？”郑妈在电话那头问，背景里传来炒菜的滋啦声。
“不回了，实验走不开。年后回去给你和爸带美国特产，翟瑞去那读博了，到时候我带他回来看看你们。”郑慧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可任安家说要来拜年，安安也回来。”郑妈的声音顿了顿，“老同学不叙叙？听说他现在成大编导了，新剧叫《我和你》，过俩月就上了。”
“妈，我已经……”
“不回就不回吧，”郑妈叹了口气，“我和你爸好好招待他们。对了，任安家过完年可能搬去英国，说在那买了别墅……”
“妈，我争取早点做完课题。”郑慧突然说。
“好，你忙你的。”郑妈的声音又轻快起来，“年后一定把翟瑞带来啊，你都26了，该抓紧了。”
“妈，26还小呢。”
“我26的时候，你都两岁了！”
“好好好，知道了。”郑慧笑着挂了电话，屏幕上的实验数据突然模糊起来。
“好久不见，任导。”
“你好”任安的声音很淡，像蒙了层雾，哽咽的说到。
“发展顺遂啊”郑慧说到，任安却打断她，夹了一筷子菜，问道“对了，你跟翟瑞还有联系吗？”
郑慧没说话，只是低头扒着饭。
“我下一部剧需要生物工程方面的指导，”任安的语气很平静，“他不是学这个的吗？想请他帮忙。” “我……我去问问他。”
“吃饭吧，”任安笑了笑。
晚风吹散了饭桌上的热气，也吹软了街灯的光晕。任安和郑慧并肩走在老街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像小时候无数次放学后的散步——没有刻意的话题，只是脚步声和偶尔掠过的晚风撞在一起，就足够让人安心。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郑慧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我去前面超市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 任安的脚步顿了顿，像是没反应过来。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眉峰轻轻蹙着，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委屈，像被戳破了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家？什么呀……”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晚风中荡开一圈圈涟漪。郑慧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包带，没敢看他的眼睛——是呀，为什么呢？明明刚刚还像小时候一样走着，明明空气里还飘着熟悉的松弛感，可那句“一起回家”，却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人说不出话。巷口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他们回答这个没说出口的问题。
“饼子，发什么呆？”张茗轩拍了拍手，打断了她的走神，“今天就到这，各自做完实验再走，饼子来我办公室一趟。”
“你没事吧？”Fendy收拾着试剂瓶，抬头看她，“脸色不太好。”
“没事，”郑慧揉了揉太阳穴，“就是肝脂肪储存变性的机理有点记不清了，回去翻书看看。”
“对了，星期天晚上有派对，好多学术大佬都来，你来吗？”Fendy边锁柜子边问。 “看情况吧，实验做完就去。”
“六点在泰思广场，别忘啦。”
“知道了，我先去找轩哥。”郑慧拿起文件夹，脚步有点沉。
“你这几天状态不对啊，”张茗轩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点关切，“遇到事了？”
“前几天蛋挞采访了任安，”郑慧的声音很轻，“突然想起些往事。”
“任安？”张茗轩眼睛亮了亮，“是不是今天拿默克敦奖的那个音乐人？亚洲第一个呢。你跟他……”
“他爱过我，我……”郑慧没再说下去，指尖捏皱了文件夹的边角。
“不想说就不说。”张茗轩笑了笑，递给她一份实验报告，“你不是开始新的感情了吗？先把脂肪变性的实验数据重新测了，别耽误进度。”
“好的轩哥。” “振作点，”他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带着鼓励，“做完实验，才能早点‘回家’啊。”
郑慧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为了回家，我会努力的。”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实验室，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首没唱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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