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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赵雨秋多年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当年她爹赵顺安会听信一个女佣的挑唆,视自己如敝履。这事得从她的故园大塘角说起。

大塘角的后山里有一座山神庙,传说庙里养了一头金牛,每到年关,金牛会拉出一垛一垛的金子,各家各户前来进香,可以领走一块金子,这一年到头,若是普通人家,可保衣食无忧,若是大户人家,则能讨个财源广进的好彩头。直到有一年,一个妖人前来抢走了金牛,牛刚上船就开始拉金垛子,妖人大喜,却不想牛拉个不停……终于太多太沉,连人带船一起沉到了河底。

传说固然是传说,但大塘角确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水美鱼肥、庄稼丰产、人丁兴旺,是方圆百里热门的嫁女村。邵氏、王氏两家大户,分占着大塘角的地和村边的塘,累世姻亲。邵家固守村庄,世代出任族长,在当地算得上威望最高的门户。王家云游经商,入冬把大塘角的秋获销往南北,腊月里再带着各地的特产返回大塘角来,两头兜售,富甲一方。

到了邵宗礼和王素喜这一辈,邵家仍是子嗣兴隆,王老爷子却叫苦不迭,正室和偏房一水的女儿,连着生了五个。邵家老四和王家幺女便指了娃娃亲。如果不是王老爷子的学徒赵顺安掺和,他的幺女王素喜理应与邵宗礼结下连理。

赵顺安,此人了得。一个赵姓的外乡孤儿,三岁跟着乡民乞讨来到王家。他大概率是个被遗弃的混血野种,一头卷发、皮肤白皙,蒲扇一样的灰眼睛扇动了王老爷的心巴,王老爷当即用一袋白米换回了这个伶俐小子,给他取名王顺安。可是,他既不顺从,也不安生,日渐生得一派风流,更多了幅把弄人心的好手段,哄得王老爷子将他视如养子,还用下三滥的手法截了邵、王氏的娃娃亲。王素喜甚至在老爷子死后,还他正姓,任他一个赵姓的野种改换了门庭,让王家四进院落的祖宅换上了赵氏的匾额,不是鬼迷了心窍是什么?此事在大塘角闹得惊天动地。

巧言令色的阿茉正是基于这段渊源,有鼻子有眼地编排出王素喜私会邵宗礼的谣言,赵顺安听信了几分不重要,重要的是邵宗礼的女人金桂信笃了。可巧,雨秋出生迟滞,论日子确与赵顺安的盘算对不上。没有阿茉导的这些戏,断不会有金桂大闹王氏临盆这等巧事了。

此时,赵家老四宝昌正围着他老子跳来跳去,非要拉他去看家里新添的幺妹。

在雨秋之前,赵顺安和王素喜共生了六个孩子,除了年前已经出嫁的老大外,其余五个全是儿子,第二胎还是对双胞胎,无奈一岁时双双夭折。所以排行老四的宝昌被看得格外珍贵,不仅名字里带个“宝”,家里所有珍贵的器皿都烙上了他的名字。赵顺安对这宝昌简直娇宠得不知如何是好,九岁了还抱在怀里祖宗长祖宗短。老五松昌、老六连昌由一个婆子带着,宝昌却单独一个婆子带。

“哎哟,四哥儿,祖宗,别跟老爷跟前吵了。走,婆带你转糖去!”婆子看着赵顺安的脸色并无转圜,赶紧打圆场。

听宝昌说雨秋长得跟自己一个模子,赵顺安心里有点活动,他决计不是个傻子,一个丫头挑唆,便信了枕边人与邵氏有染,他只是单纯心里有鬼。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想到人人念叨“这老七是王家祖上派来收拾他的,会折他阳寿,断他财根”,他就脑门充血。当下心一横,断了去看她母女的念想。

宝昌见他老子冷冷的,心下很不痛快,狠狠推了婆子一把:“去你的!叫你多话,老不死的!”跑回素喜的厢房。

直到王素喜出了月子,赵顺安才第一次在素喜怀里看到他的小女儿,赵雨秋。怪道宝昌说这闺女长得像爹,头发卷卷的贴着头皮,一对眼皮与他如出一辙。赵顺安瞟见这怜人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想从素喜怀里接过来,素喜却一晃胳膊挡开了。在下人们面前丢份儿,赵顺安怒上心头,只想动手抢,可素喜眼神里的凌厉不觉令他矮了几分,毕竟王氏遗产几何,终是心有所惮啊,他只得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

自打夫妻两有了这一回合,赵府形同分家:王素喜的二进院俨然恢复了王家的神气,她新雇了几个女佣打理起居饮食,雇了几个长工粗使,如此,丫头小枝总算有了自己的阵营。一二进院不相往来,只有三个儿子是这宅子里的自由人。

阿茉眼见王素喜搞分家,寻思机会来了,谎称肚子里怀了老八,算过是个儿子,缠着赵顺安要名分,不答应就跟这老八一起死。赵顺安被缠得烦了,打发人把这女子弄去外乡卖掉了。他在家里待着横竖不痛快,没等秋货收整完全就动身往北去了。

入冬头场风刚过,大塘边的芦花就白得扎眼,一丛丛挤着,风一吹就晃,像满地没扎紧的棉絮,要往天上飘,又被芦苇杆扯着,只能在塘面上打旋。霞光从山头爬下来时,早被苇絮滤得软了,橘色褪成粉,蒙在塘角的水上,连带着枯瘦的芦苇杆,都裹了层淡粉的雾。水里的霞光星碎,一动,就跟着晃。塘埂上的男人把镰刀往草垛上一扔,摸出酒壶和干芦苇。火一点,“噼啪”声裹着焦香往四下散,温酒的气儿混着风,飘到村里时,正赶上女人们在堂屋里编席。草篾翻飞的轻响,混着闲话,从门缝里漏出来,落在霞光里,软乎乎的,跟塘边的芦花似的。

腊月二十五一早,王素喜抱着雨秋在窗边看长工打糍粑。热腾腾的糯米倒进石舂里,随着石碓一次一次地砸下,渐渐变成了一团白得诱人的黏饼,石碓上还沾着些许,素喜正看得出神,一个丫头从门外跑进来高喊着:“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比起往年,这声信晚到了十天。

素喜迟疑地看了看怀中的雨秋,欲言又止,逗了逗她,递给婆子,吩咐小枝向一进院管事的转告一应细节,通知三个儿子出门去接。她坐在妆匣前发愣,看着镜中的自己,耳朵却密切关注着大门外的声响。今昔不同以往,没有商队的喧哗,只有几个儿子的疯闹隔着院墙传了进来。马蹄在大门口停下来,随着几声嘶鸣,素喜听见他们进了院子,奇怪的是没有一丝人声。素喜理了理发髻,收起妆匣,走到窗边看过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家里的商队这么灰头土脸,论以往,虽然回来是风尘仆仆,但搬箱子的、理牲口的、点数的,无不是情绪满涨,闹哄哄的院子过了正午才能安静下来,可是今天,没有人搬进来一口箱子。

管事的关了院门。院子里很快又只剩两个打糍粑的长工了。

素喜刚坐下,三个儿子就冲进来争着往她怀里挤,雨秋的婆子也跟了进来。

宝昌从背后抱着他娘的腰数落他爹:“爹这次什么礼物也没带回来,还跟哑巴了似的一句话不说。是不是打外面吃了一肚子土回来了?”

松昌、连昌哈哈大笑:“你才吃了一肚子土呢?爹吃土,你也得吃土!”哥两在素喜怀里扭来扭去,和她身后的宝昌嬉闹,松昌道:“爹好不高兴,不敢和他玩。”

三兄弟眼瞅着雨秋在婆子怀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呼啦啦围了过去。宝昌挤眉弄眼扮了个歪嘴怪,松昌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耳垂装憨,连昌则故意把脸皱成核桃样——雨秋先是瞪着圆眼瞧,没两秒就“咯咯”笑出了声,小身子在婆子怀里直晃。接着三个小子又轮流蹲到婆子脚边,一会儿探出头喊“雨秋看这”,一会儿又缩回去藏在椅子后,惹得小家伙伸手往空里抓,笑声尖溜溜的,像刚破壳的雏雀。素喜看着孩子们,嘴角也跟着翘起来。

小枝悄悄走进来,伏在素喜耳边低语了几句,素喜还没回过神就听见雨秋的哭声。

只见婆子举起雨秋,挡着宝昌,喊道:“哎哟,我的哥儿,快别揪了,这是使了多大劲儿啊!脸都揪红了!”

宝昌不依不饶,够不着就使劲揪婆子,揪得她嗷嗷叫。

素喜呵斥道:“宝昌!”她起身把雨秋接过来,亲了亲她哭得通红的小脸蛋,轻轻拍着,小家伙很快止住了哭声。小枝给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便拉着三个少爷出去了。

小枝讲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赵顺安连省都没出就被通关的截了个底朝天,从里到外不见一个熟脸,道理无处讲,赔了货蚀了财不说,人还吃了不小的亏。最后是账房拿私钱做了一番打点,四处托请,好说歹说,临近年下才解了围。一行人只得跟残兵败卒一般打道回府。

素喜心里一阵疼。她嘱咐小枝仔细打听赵顺安是否有皮肉之虞,找机会盯着他看看,又让她去请大夫来瞧瞧,问几味内服外敷的药。她不禁想起流言,雨秋是来克她老子的,心下竟有了几分信,这下,父女两的梁子是无解了。原想抱着雨秋去堂屋里晃一晃,亲眼看看赵顺安的情况,想到这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年三十一早,王素喜带着雨秋一众来到大塘角的山神庙进香,请了庙里住持作法,替雨秋驱驱邪身。怎料,法事进行到一半,家里一个女佣急吼吼找了来,竟是家里宅院失火了!素喜只得中止了法事,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是怎么回事?”雨秋边跑边问。

女佣答道:“是四哥儿不知什么时候在灶膛里藏了一挂鞭炮和几只飞炮,厨工一点火,灶膛里这些家伙事就四处飞,结果柴堆、厨帘到处起火,灭不及,就烧了起来……”

早间下过雨的山头泥泞湿滑,小枝拉着素喜高一脚底一脚地飞跑,素喜不时回头嘱咐抱雨秋的婆子慢一点,结果一不留神被石头绊倒,连带着小枝一起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小枝护着素喜,自己一头撞上一块巨石,当即一命呜呼。

生命中的第一个除夕夜,不及在雨秋心中留下印象,但赵氏的命运却因此改写。赵府的后院,被四哥儿宝昌付之一炬。赵府的女主王素喜经此一摔,再下不来床,她打小就陪在身边的丫头小枝,也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入夜时分,大塘角爆竹连天,不间断的烟花将天空映得红红的,空气里充斥着硫磺的味道,孩子们的嬉闹声随风四散。

赵府大门紧闭,灯笼随风摇摆,灯影飘忽不定,疾风吹着对联霍拉作响。宅院沉浸在一片焦糊之中。素喜的小厨房凑出了一桌年夜饭,赵顺安和三个儿子静静地坐在桌边,赵顺安嗓子眼堵,不想动筷子,三个儿子肚子咕咕叫了也不敢动筷子,祸主宝昌今天倒没破例。赵顺安见状勉强拿起筷子挑了点东西扔进嘴里,婆子们这才上前招呼三个少爷吃喝。素喜这边,婆子端进来的饭菜完好地放在桌上,她只负责喂孩子,余下的时间,只是朝里躺着。

赵顺安看着儿子们吃罢,交代婆子们领回各自房间。屋外的热闹与家中的冷清在他心里发酵,他只觉脑门充血,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嫌喝得不过瘾,扔了酒杯,抱着坛子往嘴里倒。他喝得眼眶通红,突然起身,将满桌的盘碗一掀而起。他拎着酒坛子摇摇晃晃走到素喜的厢房外:“妈的妖孽!扫把星!你就是来克我的,你就是来断我财根的!这么多年我走南闯北,从没碰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你一来我就倒了血霉!大过年的,厨房正忙着,你把我后院给烧了!你说,你不是妖孽,是什么?老子我今天不弄死你!”说罢,他抡起酒坛子砸到门上,拔腿就要往里闯。

素喜的女佣们见状赶紧兵分两路,两人在外拦,两人在里挡,合力将房门扣上,夹住了赵顺安的一条腿,疼得他嗷嗷大叫,却仍没止住他骂骂咧咧。女佣们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吃的不是姓赵的饭,听他骂就更使劲地扣门。赵府上下闻声全部赶来,管事的一边在门外说和,一边招呼几个长工顶着门,搀着赵顺安慢慢往后退。门里的女佣们这才松手,让他们把赵顺安扶走。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赵顺安抬回房间,给他灌了醒酒汤,安顿他睡下。折腾到后半夜,赵府才算静下来。

大塘角的风,裹着雪粒子,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灯火晃了晃,像要把这赵家的气数,也一并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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